开拓指挥官

    “……留下来？”
    曼迪乌斯楞了足足快五秒，才突然明白过来似的，猛地提高音量：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与你们为伍！”
    “为什么不呢？”达利笑着问道。
    “你们如此玩弄我，还有脸说这！？我可是沉沦魔王大人的亲侄！就算本事不济，也依然是深渊的一员！绝不会和骗子阴谋家混到一起！”
    “哦？深渊那边的同族们，也都这么看吗？”达利似笑非笑地说。
    曼迪乌斯再次被噎住。
    达利慢慢说道：“回去之后，迎接你的是什么，想必你也很清楚。
    “你觉得你的那些‘同族’，真的在乎你吗？你的叔伯，沉沦魔王，他又真的在乎你吗？”
    曼迪乌斯沉默不语。
    达利也没有着急逼迫，两人平视前方，一同默默地观看着场内的战斗。
    曼佐斯的砍刀势大力沉，在纯粹的近身格斗上，似乎能够压过梦希丝一筹。
    梦希丝接连施展了几次法术，但都被曼佐斯一一化解。
    “……她的力量很强，在这个层次的女性恶魔中算是首屈一指了……速度和技术也非常优秀……”
    曼佐斯一面持续不断地进攻，一面盘算着。
    “……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太超出意料……要和我比，也还是差了些……单论格斗的话，是我更强。
    “……需要提防的还是她的法术。她的战斗施法相当熟练，速度极快，投**准。不过，大剑毕竟不能代替魔杖，只要我保持压制，她就没有空隙去编织太过复杂的法术。仅仅是这些快捷施法的话，我还能够应付。
    “论法术，我也不必她差多少。就算她现在还能抵挡，只要我找准机会，召唤出恐惧具象，只需要一个夹击……”
    “这样看来……我能赢！”
    心里虽然这样盘算，但曼佐斯手上一刻也不敢放松。
    就算是心里，也同样没有放松。虽然明面上自己赢面很大，但曼佐斯能够清晰地看到，梦希丝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面对眼前的劣势，仍旧十分轻松自在。
    她一定还有什么后招……但是到底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名暴魔。狰狞深渊才是我的故乡。”过了好一会儿，曼迪乌斯才又重新开口。
    “但据我所知，你的血统可并不纯正。”达利平静地回答道。
    曼迪乌斯脸上闪过一丝哀伤。达利并没有抬头去看。
    达利继续说：“你的母亲是沉沦魔王的亲妹妹，但你的父亲，甚至都不是一名恶魔。”
    我的血统是恶魔之耻。曼迪乌斯心想，但没有说出来。
    “梦希丝连这些都告诉你了？”这位恶魔监察官苦笑了一下。
    达利没有正面回答：“你既非他们的同族，他们也未将你视作同族……”
    曼迪乌斯没有再争辩，因为这人类说的是事实。
    “……哪怕你一直努力想要融入他们，甚至违背自己的本性，努力装出和他们一样暴戾凶狂的姿态。”
    连这也被他看出来了！？
    曼迪乌斯有一种被拖到阳光下面剥光衣服的错觉。
    他怎么会知道我一直……
    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和“他们”一样……
    和他们一样凶残，一样暴戾……
    一直努力装出可怕的模样，努力让人畏惧……
    他怎么会知道……
    达利偏过头，看着曼迪乌斯通红丑陋的侧脸。
    “这也是梦希丝他们一直不肯服从于你的原因。你并不像自己装出来的那么凶狠可怕，你只是在虚张声势。你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他们的认同。”
    曼迪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咬住腮帮，避免自己失态。
    “而他们不想认同你，他们痛恨暴魔的一切，而你偏偏是那个沉沦魔王的软弱侄子。你的血脉就是你的罪。”
    是的，我只会碍手碍脚。曼迪乌斯悲哀地想。
    “不过，如果你愿意和沉沦魔王切割，他们，狡魔们，也不介意重新认识你。
    “不是以沉沦魔王侄子的身份，不是以魔王监察官的身份，而是以曼迪乌斯的身份。你自己的身份。
    “我们人类也是一样。暴魔不接纳你，我们接纳你。”
    曼迪乌斯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说不出来。
    广场中的斩击和魔力余波不断袭来，在玛沃斯的阻挡下，仿佛微风吹拂着两人。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愿意接纳……我这样的废物？”
    曼迪乌斯的声音低如蚊蚋。
    “这话说出来，你想要再回深渊可就难咯？”达利笑道。
    接着，他换了个语气，平静而诚恳地说道：“曼迪乌斯，你不是废物，你是我见过最有责任心的恶魔。”
    曼迪乌斯喉头动了动。
    “啊，是光耀天使啊……”他用一句对场内战斗的评价，掩盖了自己嗓音的颤抖。
    广场正中，曼佐斯正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个由似乎是由纯粹光芒组成的怪异生物悬浮在梦希丝身畔，柔和的光芒温柔地照耀着广场上的一切。
    但这光芒打在曼佐斯身上，却仿佛烈火烤肉一般，发出呲呲的声音。
    这很奇怪，恶魔原本应该是不怕高温的。
    “你竟然！……你竟然惧现出……”
    曼佐斯龇牙咧嘴，努力用刀身阻挡着光芒。
    他身旁惧现出的深渊魔影，也在光芒中逐渐消融。
    “哈……你以为压制住我，再乘机惧现出恐惧具象，就可以轻松解决掉我了？”梦希丝笑着喊道，“不用猜也知道，你一定会惧现出暴魔领主或者深渊魔影之类的深渊造物！怎么样，纯净光芒的感觉如何！”
    “这！……这就是……你们的后手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可以……”
    在光芒的灼烧下，曼佐斯几乎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躲在刀背后蜷成一团。
    但砍刀也无法遮住他整个身躯，他只能在砍刀后面不断扭动身体，躲避灼烧，仿佛跳舞一般。
    “为什么我们可以？我们当然可以！”梦希丝也落到地面上，收拢双翼，一步步朝曼佐斯走去。
    “为什么同为恶魔种族，其他恶魔都拥有天赋魔力，就我们狡魔没有？为什么大部分恶魔种族都是红色和黑色皮肤，只有我们狡魔的皮肤是蓝色的？为什么别的恶魔都是一出生就决定了未来的实力，只有我们狡魔需要靠自己锻炼？”
    “我们也是来到这个加洛世界才知道的。还记得么？早些年我们曾经碰到过和我们狡魔类似的恶魔族群，只不过他们失败了，成为了失乡者……”
    暮钟镇的混血儿塔塔大眼一睁，不自觉地指了指自己。
    “……我们当中有人和他们的失乡者结为伴侣，这才能知道，狡魔原本就是一种混血种族……我们的血脉里，有着深海逐光者的力量。”
    “所以，我们才敢惧现出你最害怕的事物，你们真正惧怕的事物！”
    “而这东西，是你们绝对不敢惧现的！”
    “你们……明明……”曼佐斯躲闪得越发艰难。
    “明明和你们一样害怕纯净光芒？”梦希丝笑了笑，举起手臂，展示出被光芒灼烧出的伤痕。
    “我们也不是完全免疫光芒，如果是低层次的狡魔，抵御能力和你们也差不了多少。哪怕是我，也同样会被烧伤。”
    梦希丝好整以暇地解释道。
    “但随着魔力层次的提升，我们对自身掌控能力的完善，我们对纯净光芒的抵御能力就越强。这光芒会灼烧你们的灵魂，但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有点痛的烫伤罢了。”
    “和你们对我们的摧残和奴役相比，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我们完全能够忍受！”
    广场周围的暴魔俘虏们，也都在光芒的照耀下哀嚎起来。
    低层次的狡魔们也同样感受着痛楚，但他们发出的，却是震天的欢呼。
    这是狡魔对暴魔的胜利！
    曼迪乌斯看着场内的景象，叹了口气：
    “曼佐斯输了。”
    达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和周围别的暴魔不太一样，曼迪乌斯似乎也对这种光芒无动于衷。
    “我有点好奇，你的另一半血脉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