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诱受

第54章


    草原上的风,轻轻吹过,温软羞涩,欲语还休。
    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白云又一次被夕阳染红的时候,我听到了马蹄声。
    不疾不徐,哒哒哒……
    远远的,从西边而来,被拉长了的阴影伸到了我的手边。
    阿济格坐在高高的枣红马上,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镶了金边的一圈轮廓。
    ——涟涟,回家了。
    他说。
    每一次,他都会用最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涟涟,回家了。
    他的马蹄声,从西边而来,引领我回家的路。
    抓住他伸出的手,身子腾空而起,落在他的马背上。
    ——阿济格,天与地在遥远的地方相恋。
    我指着天边。
    ——为什么呢?
    ——其实,蓝天和草原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可是无情的神分开了他们,让他们相见,却不能缠绵。于是他们不断蔓延,蔓延……终于在神看不见地方,他们碰触到了彼此的边缘。那里,是不是他们所说的天涯?
    我胡乱编着故事,一不小心,感动了自己。
    ——是啊,他们两手紧握,左手海角,右手天涯,从此再也分不开,相爱的天和地。
    阿济格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地一线。
    广阔的平野,落日沉沉,最后一缕霞光恋恋不舍,无可奈何地离开。
    我靠在阿济格如草原一般广阔温柔的怀里,轻声叹气。
    ——涟涟,为什么叹气?
    ——相爱真的这么难吗?
    阿济格怔了怔,笑着说,涟涟长大了。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他说,涟涟,当女孩子开始为爱叹气的时候,她们就长大了。
    我问,那男孩子什么时候长大?
    阿济格静默了许久,终于回答。
    当他们心里有了舍不得看她叹气的女孩子时,他们也长大了。
    他又说,涟涟,从明日起,我教你骑马吧。
    我开心得忘记问他,你心里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玉兰姐姐。
    或许那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要问这个问题,因为在我心里,他们一直是一对的。
    那年,我十岁。
    阿济格带着我找到了一匹漂亮的小白马。
    漂亮得像小鹿的白马。
    我的小白马就叫做小白,等他长大后,就叫做大白了。
    小白很乖很听话,很快的,我学会了骑马。
    我骑着马儿去了更远的地方,吉尔哈特的南北两端我都去过了,可是我没有看到玉兰花。
    叔叔们说,那在更遥远的南方。
    遥远?
    有多远?
    比天涯还远吗?
    他们笑着不说话。
    我曾经以为,蓝天之下就是草原,却想不到,草原之北有冰山连绵,草原之南有沃野千里,草原之西有尘沙蔽日,草原之东有汪洋无极。
    那时候,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南北纵横,跑了很远很远,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阿济格总是能在日落前找到我,然后说——涟涟,回家了。
    夕阳西下,有时候影子在前,有时候影子在后,两个影子越拉越长,直至融入苍茫夜色。
    那年,我十二岁。
    那年,玉兰姐姐拒绝了部落里一个青年的求婚。
    在篝火盛宴中,被火光映红了脸庞的他送给她长剑,她退了一步,轻轻摇了摇头。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但不包括阿济格。
    阿济格没有说话,看着跳动的火焰,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
    草原上,十六岁的男子早已成年,十六岁的女子,也不年轻了。
    那时候很多事我仍不明白,甚至怎么去问也不知道。
    有一天,在吉尔哈特西北部,我看到了漫山遍野蓝色的花朵。
    风一吹,吹皱了一潭湖水。
    好漂亮……
    我下马,一步一步走向花海的中央,直至有了种被淹没的感觉。
    ——孩子,你在做什么?
    远远地,一个人对我喊道。
    ——这是什么花?
    我大声问她,声音乘着风儿飞过花海。
    ——这是百日红。
    她回答。
    走近了,我才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个将苍老写在了脸上的女人,而她眼里的沧桑更甚。
    ——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我问。
    她点点头。
    ——这些花是您种的么?
    她点点头。
    那是个寂寞悲伤的女人,在那个下午,她诉说着,我倾听着。
    ——他曾经问我,为什么蓝色的花却叫做‘百日红’。
    ——我告诉他,因为‘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这种花的花期只有百日,凋谢之后,再无第二春。人的一生也是如此……
    ——他说,他会一生一世爱我、照顾我。待乾坤事了,我们一起回吉尔哈特,一生花前酒间老。
    ——他让我等他。我等了,四十年了……
    ——这已经是第四十次的花开,我却再也等不到他的归来。
    她的眼里盛满了哀伤,却再也流不出眼泪。
    我的心脏钝钝地痛着,说不清原因。
    ——他为什么没有回来?你没有去找他吗?
    她沉默着,说,有人来了,是来找你的吗?
    我怔了怔,果然听到了马蹄声。
    为什么,阿济格总是能找到我呢?
    ——涟涟,回家了。
    他轻声说。
    我站了起来。
    小白在花海的另一头漫步,亲热地蹭着枣红马的脖子。
    ——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再把故事说完。
    女人这样说着,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小帐篷。
    我却想不到,下一次相见,是在很多年以后。
    二)
    部落之间的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争战,为了水源,为了牲畜,为了女人。
    乌兰布的骑兵来势汹汹,如狂风暴雪席卷了大半个草原。
    我不喜欢那些乌兰托的人,因为他们眼里总是闪烁着贪婪与凶狠。
    为了保卫家园,阿济格带着青年们英勇抗战。
    每一次的出征,女人们都在帐篷里向昆仑神祈祷,祈祷着男人们平安归来。
    我疑惑着。乌兰托的女子也这样向昆仑神祈祷,昆仑神会听到谁的祈祷呢?
    第二年秋天的时候,爷爷派去戗国求援的人带回来了好消息。
    戗国王廷将会派出他们最神勇的将军,带领无坚不摧的骑兵团,帮助吉尔哈特解除乌兰布的威胁。
    后来的一个月里,美丽的女子们被集中到了一起,选出了七名能歌善舞者,被悉心教导戗国礼仪。
    玉兰姐姐说,她们将会被送往戗国,服侍尊贵的戗国王公。
    玉兰姐姐的眼里略带伤感,她说,男子战死沙场,女子受辱他国,世间欢乐虽有不长久,草原上的人心并不如头顶的蓝天那么清澈美丽。
    她是吉尔哈特最美丽的女子之一,却因为年纪偏大而侥幸逃过甄选。
    玉兰姐姐已经十九岁了,部落里十九岁的女子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我也十五岁了,两年征战,我被保护在最温暖的中心,偶尔我会想起那个苍老的女人和她的百日红,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些花儿是否依然美丽。
    吉尔哈特的姑娘如花儿一样美丽,现在的她们仍不解沧桑。
    我在一旁看着她们学礼仪、舞蹈、歌唱。
    草原上的歌声嘹亮清越,姑娘们唱着古老的曲子,远远地,青年们高声回应。
    我策马跑到最近的小山坡上,看着脚下绵延无尽的土地,在这个季节里渐渐枯萎黄去。
    再过半个月,寒风带雪,将会吞没天地。
    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我悲伤地低下头,牵着小白——现在是大白了,慢慢踱步回去。
    身后远远传来了马蹄声。
    是阿济格?
    不,不是!那是千军万马的奔腾,如雷霆一般震慑天地!
    我错愕地回头。
    在漫天尘沙中,一骑当先!
    天地失色。我抬手遮住眼睛。
    奔腾的马蹄声在我身前、周围停下,将我团团围住。
    我听到马蹄轻踏草地的声音,那声音如此熟悉,我甚至觉得那人下一句要说的话是
    ——涟涟,回家了。
    不是的。
    那人不是阿济格。
    我听到他用懒懒的声音说——这是谁家走失的孩子啊?
    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叔叔从南方带来的一种酒,那种酒的名字叫做——叫做什么呢?
    啊!是了,叫云烟过雨!
    ——小孩,你为什么用手遮着脸?
    他这么问。
    ——尘土都扬起来了。
    我回答。
    ——现在没有了,你把手放下来吧。
    他的声音很好听,让我不由自主地听他的话,把手放下来。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马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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