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坐在浴缸边好一阵子,他深吸了几口气,确定自己的心跳慢慢地舒缓下来以后,剑向才发现浴室内的马桶旁放了一只水桶。他心中有点后悔,刚刚要不是被差点逃出笼外的老鼠吓了一跳,应该把笼子丢进水桶里的。
戈太太敢在淹死过大老鼠的浴缸里沐浴吗?所以,这种处置方式绝对不能告诉身在门外的她。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解决了。剑向再次将笼子提起,连带巨鼠的尸体整个投进黑色垃圾袋。和刚刚的张牙舞爪不同,巨鼠的眼神空洞,红色的舌头外露,瘫软的躯体规律地滴着水,尾巴笔直垂在空中。
鼓胀的黑色塑胶袋发出沙沙声响,予人巨鼠还在不停蠕动的不快感。
就在他准备将浴缸的水全部放掉时,剑向发现缸里的水面上浮着一层液体。
“这是血迹……?”剑向不觉自言自语着。
剑向回想起这只怪鼠的毛皮上沾满黑色的黏液——但他发现自己实在不愿意马上打开垃圾袋再看一眼那头恶心的死老鼠。
“如果没事的话,我想我就不再打扰了。”剑向让戈太太进门之前思索了很久,才决定先将鼠尸带回局里,请鉴识组的同事检验过毛皮上的液体成分是否真的是血液,再考虑进一步的行动,而不是继续留在戈宅做目的无法确定的侦查。
没想到戈太太一点都不愿意让他走,“警察先生,拜托你,那只老鼠真的有问题!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老鼠,客厅里一定有尸体,你一定要帮我找出来!”剑向呆住了。“如果真的有尸体,为什么你认为尸体是在客厅?”“因为……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我睡觉以前,很谨慎地把浴室和厨房的门关好,我自己的卧室房门也是锁得紧紧的。在这种情况下,客厅里是不可能会多出一只老鼠的!我在报案前,曾经找过墙角以及天花板,可是都没有发现老鼠洞!所以说,老鼠一定是昨夜时就已经躲在客厅里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看看那只老鼠,身上的黏液应该是最近才沾上去的,所以一定有外人偷偷侵入我家,在我家客厅杀了人,并且把尸体藏在客厅里,最后引老鼠来吃尸体!”
“这……”剑向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
戈太太继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有人能自由进出我的房间。前一天晚上明明关紧的瓦斯,隔天早上却发现瓦斯在漏气;前一天晚上明明关的灯,隔天却是亮着的!还有水龙头、电扇的开关,连房门都曾经被打开过!不管我多么小心地检查过一遍都没有用!像今天早上,厨房里的流理台上居然有水渍,但我确定我在睡前用抹布擦得一干二净啊……”
“戈太太,请你冷静一点。”剑向不让她继续激动下去,“客厅里的摆设简单,家具也不多,不太可能可以藏得了什么尸体的……”“那一定是那个潜入我家的陌生人,又把尸体带走了,却留下一只贪吃的大老鼠给我!”她不禁哭叫了起来。
剑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先请戈太太坐下来,并允诺他会想办法。
“我到楼下去问问管理员,跟他借一下昨天晚上大楼里的监视器录影带,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入侵者。”于是,剑向劝过戈太太,暂别三○一室,走回狭窄楼梯下的大楼玄关。在亮出警察证后,原本睡眼惺忪的管理员突然精神大振,十分合作地提供录放影机及电视萤幕,将昨晚监视器录到的内容播放出来。
以遥控器快速回转、边看边找了好一阵子,却发现架设在各楼层各主要走道的监视情况皆无异常。所有出入的人,都是管理员熟知的住户,更重要的是,三楼走道一整晚并没有其他人打开过三○一号房。
也就是说,除非从三楼窗口凌空进入,否则“有人将尸体带进三○一室又带走”这种说法是绝对无法成立的。
那么,老鼠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剑向上楼回三○一室以后,在戈太太的陪同下再次对客厅的墙壁与天花板做地毯式的搜索,各扇房门与所有的家具也一一检查过,但却连一点血迹都找不到,更别说是尸体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剑向要自己冷静地思考,一定有什么地方遗漏掉了。在没有其他解决方法的情况下,他向戈太太提议一并检查其他的房间。
但是,整个三○一室就好像是个巨大密闭钢筋水泥箱,戈太太在昨晚睡前将住处里一切对外的出入口全数关上,包括卧室的窗子和阳台的落地窗。
藉着一面寻找巨鼠可能的藏匿孔洞一面谈话,剑向得知戈太太由于年轻时服务于医院急诊处与太平间,精神经常处于紧绷状态,即使后来辞掉工作、结婚生子,仍旧一直受失眠所苦。等小孩都长大成人以后,才渐渐能够入睡。但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丈夫的病逝、儿子的独立,使她又开始饱受焦虑折磨。
尽管如此,剑向也在亲身搜索之后,愈来愈确定戈太太所言不假。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一号室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让老鼠出入?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就读警校时,曾经读过不少推理小说。教授刑事侦查的老师,经常要学生们阅读欧美或日本优秀的推理作品,以培养大家对搜查线索与逻辑推理的能力。于是解决了许多玄异怪案的c.欧古斯特。杜邦、谢洛克。福尔摩斯、布朗神父、艾勒里。昆恩以及赫丘里。白罗等名侦探,就成为他学生时代崇拜的偶像了。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当所有的不可能性都被排除,无论所剩下的是什么,也不论它的可能性有多低,都一定是真相。”那么,在这个事件里,究竟哪里还存在着可能性极低的真相?综合他看到的所有事实,是否能导出一个难以想像却入情入理的解答?一、从管理员处,可知昨夜三○一号室没有他人潜入。
二、客厅里没有任何可供巨鼠进入的洞穴。
三、戈太太自称长久以来一直有人潜入家中。
很明显地,第一点和第三点根本就是矛盾的,但从戈太太的惊惧神情,却不可能认定她在说谎。 至于第二点,实地勘察的结果也与垃圾袋里的鼠尸互不相容。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仿佛被雷击中般,剑向的脑袋灵光乍现,终于发现谜底的全貌!“戈太太。”剑向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请你告诉我,在这栋公寓里,有哪一位房客是你这一阵子没有遇到的?”就在同一天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一辆警车在建国路与南台路交叉口煞车。当时烈日好似急欲摆脱春天一样,持续烧灼着将近热带边缘的高雄市。
车门打开,下来三名警察。
坐在后座的,是三民分局的刑事组组长高钦福;从驾驶座下车的,则是剑向的学弟郑绍德。至于第三位——正是补眠不足的警员方立为。
“剑向怎会活生生叫你起床?”绍德说:“看来‘大老鼠命案’好像不单纯喔。”“别闹了,大老鼠命案的‘凶手’不就是剑向吗……”立为顺势打了一个呵欠。
高组长说:“小吴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把刑事组的都找来,我想应该不会没有道理。”一行人问过管理员后上了楼,一到三楼,就看到剑向独自站在廊道出口处,已然等候多时。
“组长,”剑向说:“请大家都来,其实是希望这个案件可以分工合作迅速解决。”“嗯,”高钦福点点头,“那你想要怎么进行?”“首先,要请绍德学弟帮我把这只老鼠的尸体带回局里,给鉴识组的同事鉴定一下鼠尸毛皮上所沾的液体是不是人血……”“嗄?”绍德说:“要我抱着大老鼠的尸体上车啊?好过分。”“接下来,立为,我希望能借重你的开锁技术。”剑向没有理会绍德的抱怨,“帮我把楼上四○一号房的铁门打开。”“没问题,”立为说:“但我可不保证在昏昏欲睡的情况下能破我个人的开锁时间纪录喔。”事实上,立为是南台湾警界开锁的顶尖高手,年纪虽轻,为了案件侦查已开过两千多个各种型式的锁,在前后几期的同学里唯他独尊。像这种老旧公寓的铁门大锁,对他而言是芝麻小事。
“最后是组长——我要向您报告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这时候戈太太突然打开门,大声对剑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为什么你坚持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剑向面有难色,“因为……因为这个事件的背后并不是一个会令人愉快的真相。我怕你听了会受不了。”“我不管!警察不是人民的保母吗?进行什么调查都神秘兮兮的,算什么保母!”“小吴,其实我觉得就算你现在不告诉她,戈太太总有一天也会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你找了我们来,这表示事态相当严重,既然如此,案件上社会版就在所难免,与其给记者写得更让人厌恶,还不如你以持平的方式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你也是要说给我听嘛。”高组长说。
“这……好吧……”于是,剑向与高组长随着戈太太进入三○一室,立为则带着开锁工具前往四楼。至于绍德,只好皱起眉头一个人手提那只外形诡异的黑色垃圾袋下楼。
当高组长等三人在客厅处坐好之后,剑向开始详细描述事件的经过。
“……那只巨鼠身上,所沾的黏液是血液的可能性极高。也就是说,在这里很有可能存在着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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