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其所起

    小辕的卧室里，加宁坐在埋头写字的小辕身边，静静看了一会儿，然*住小辕的手腕，轻声说：“小辕，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小辕放下笔，转头看着加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加宁的心化成了一滩水，苛责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斟酌了一会儿，加宁柔声说：“小辕，之前请了一段时间假，功课能跟得上吗？”
    小辕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加宁一怔，随即说：“那就好，上课一定要认真听，不懂的题要及时问，好不好？”
    小辕又点了点头。
    加宁笑了笑，摸着小辕的头说：“接着写吧，妈妈把你写完的检查一遍。”
    加宁陪小辕写完作业，把他做错了的题细细地讲了一遍，这才跟小辕一起走出卧室。饭已经做好了，一家人围着餐桌坐下开吃，周轩想让小辕多说说话，就问他：“小辕，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没有。”小辕想都没想，淡淡地回道。
    周轩不死心，接着问：“你上回说的那个孙瑞瑞，他还是你的死对头吗？”
    “不是了。”简简单单三个字就没了下文。
    周轩看了看一脸黯然的加宁和宁欣，这时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小辕以前说起学校的事时滔滔不绝的样子，心里都一阵酸涩。
    晚上睡觉的时候，加宁单手支头看着睡得正熟的小辕，恹恹地说：“看小辕这个样子，我心里真是难受。”
    周轩探过手去揉了揉加宁的肩膀说：“我心里也难受，但最难受的还是小辕，小小的一颗心脏，骤然受惊，怎么承受得住，偏偏我们又毫无办法，只能等他慢慢淡忘了。”
    “都是我不好，我这个妈妈做得不合格，连累了小辕。”
    “加宁，这怎么能怪你呢，别胡思乱想了，小辕会好起来的，快睡吧。”
    “嗯。”
    关掉床头灯，卧室里一片漆黑，两人一人握着小辕的一只手，希望他能睡得安心一点。
    从这天开始，加宁和周轩把更多心思放在了小辕身上，每天陪他写作业，做错的题一直讲到他明白为止，写完作业还要复习白天学过的内容，预习明天要学的内容。周末至少有一个人陪小辕出去玩，逛公园，参观博物馆，看电影，一家人竭尽所能想让小辕高兴起来。
    可是尽管这样，在加宁看来小辕的精神状态还是没有多大改善，仍然是沉默寡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晚上睡觉还是不时做噩梦，听到奇怪的动静，眼睛里就满是惊恐。加宁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但心里却越来越着急。两个多月后，当拿到小辕的期末考试试卷的时候，加宁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
    以前小辕考试语文数学都是考100分的，最差也是98分，这次却都考了70多分，是班里倒数第一名。
    加宁扯着小辕的胳膊，厉声问道：“小辕，怎么回事？不会的地方不是都讲过了吗？为什么考成这样？”
    小辕低着头不说话，周轩把加宁的手从小辕胳膊上拿开，说：“加宁，别这样。”
    宁欣心疼外孙，把小辕搂在怀里，不满地说：“这是干嘛啊，这次考不好还有下次嘛，冲孩子嚷什么啊？”
    “倒数第一啊，成绩滑下来容易，再赶上去就难了！你看看，好多题平时都讲过的，还是做错了，这怎么回事嘛！”加宁说着把试卷甩给周轩。
    周轩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这样，他把试卷折好递给宁欣，说：“妈，你先带小辕到卧室去吧，我跟加宁谈谈。”
    这大概是加宁第一次跟小辕发这么大火，小辕趴在宁欣怀里，头都不敢抬，被宁欣拥着进了卧室。
    周轩拉着加宁在沙发上坐下来，尽量平静地说：“加宁，你怎么了？怎么今天突然发这么大火？你应该知道的，这样对小辕的恢复一点好处都没有，他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让心里的伤口愈合，你这样对他会让那伤口再次裂开的。”
    周轩柔柔的声音像一潭平静的湖水，把加宁心里的火浇熄，让她冷静下来。
    加宁有些懊恼地说：“我就是有点着急，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我也不想这样对小辕的……”想起小辕刚才惊恐的样子，加宁心疼不已。
    “这件事急不得的，心理上的问题不像头疼脑热一样，几天就好了，它需要一个比较长的过程。”
    “要多长呢？几个月还是几年？要是一辈子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办？”说到这里，加宁心里止不住一阵害怕，眼圈接着就红了。
    周轩揽住加宁的肩膀把她拥在怀里，劝道：“不会的，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好呢，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我们就带小辕去看看心理医生，再把冬冬接过来陪陪小辕，有个玩伴会好一点，说不定过完这个寒假就好了呢。”
    当局者迷，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作为律师，加宁是个冷静理性的人，可是作为妈妈，在自己的孩子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却完全慌了手脚，一点主意都没有。听了周轩的话，她觉得非常有道理，忙不迭点点头。
    周轩笑一笑，说：“快去看看小辕吧，他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害怕呢。”
    “好。”
    加宁拿纸巾擦了擦眼角，跟周轩一起进了小辕的卧室。小辕仍然趴在宁欣的怀里，坐在床边上，加宁挨着小辕坐下来，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小辕，对不起，妈妈不该冲你发脾气，你能原谅妈妈吗？”
    小辕直起身子，看着加宁轻轻点了点头。加宁高兴地抱住小辕，用力亲了一下他的头发。
    第二天是周末，加宁拉着周轩和小辕去逛家居广场。坐进车里，知道了加宁的目的地后周轩疑惑地问：“你要买家具吗？”
    “不是说冬冬要过来嘛，小辕那张床太小了，我再买张床放小辕卧室，以后他什么时候想过来住都可以。”
    听加宁这么说，周轩心里高兴得很，脸上笑意深深：“还是你想得周到，我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那你跟小辕说了吗？他愿意来吗？”
    “说了，婚礼那天他见过小辕一面，很高兴自己能有个弟弟，早就盼着再见面了。”
    “太好了。”加宁说完又对身边的小辕说，“过两天哥哥就来看小辕了，高兴吗？”
    小辕眼睛里有疑惑，很显然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有了个哥哥，但他没有多问，轻轻“嗯”了一声。
    两天后，周轩把冬冬接了过来。见了宁欣和加宁，冬冬非常有礼貌地说：“奶奶好，阿姨好，我是周志洋。”
    在去接冬冬之前，加宁和周轩就称呼的问题纠结了半天，最终决定让他叫宁欣“奶奶”，叫加宁“阿姨”，毕竟孩子的亲妈和亲外婆都在。
    跟大人问完好之后，冬冬转向小辕，怔了一会儿突然对周轩说：“老爸，你还没告诉我弟弟叫什么名字呢。”
    “哦，弟弟叫小辕。”
    “小辕？周小辕？周辕？是轩辕的辕吗？哇塞！弟弟的名字太酷了！爸爸，你当初怎么没给我取这个名字呢，不行，我要改名！”冬冬夸张地大叫起来。
    “你的名字是你外公取的，你要改名的话先问问外公愿不愿意吧。”
    冬冬缩了缩脖子：“还是算了吧，外公会把我的皮扒了的。”
    一家人都被逗笑了，就连小辕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一些光彩。一段时间以来的沉闷气氛被冬冬的到来打破了，家里的欢声笑语又多了起来，所有人都希望在这样的气氛里小辕能快点好起来。
    冬冬住在小辕的卧室，有了他的陪伴，小辕也就不用再跟加宁和周轩一起睡了，只是每天晚上加宁还是会醒几次，悄悄去看小辕有没有再做噩梦。为了让小辕有安全感，冬冬的床是紧挨着他的床的，两个孩子相当于睡在一张大床上，晚上加宁过去看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小辕紧紧搂着冬冬的胳膊，小哥俩睡得无比香甜。
    周轩跟冬冬说了小辕受到惊吓的事，希望他能帮着弟弟开心起来。冬冬自觉责任重大，每天变着花样逗小辕开心，陪他写作业，跟他玩玩具，带他去楼下的小广场玩。小辕也跟着跑来跑去，只是依然话不多。
    加宁托了熟人，找了一家比较靠谱的心理诊所，每周带小辕去两次，对小辕就说是去一个阿姨那里玩。
    加宁满心希望小辕能一点一点好起来，可是一个月的寒假眼看就要过去了，小辕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心理医生也说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可加宁越等越心焦，脸上又布满了愁云，连周轩都有点沉不住气了，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冬冬走的时候，满心愧疚，觉得自己没能帮到弟弟。加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已经帮了很大忙了，阿姨要谢谢你，暑假再来好不好？”
    “好，希望弟弟到那时候已经好了。”
    “会的。”加宁肯定又不那么肯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