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又是一日终结的时刻,夕阳狰狞着,借着云荒山高高的山体,给凤凰城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然而天却没有完全暗下去,青白色的天空里,光线虽然软弱,却还挣扎着不肯离去。寒风萧索,煽动城头黑色凤凰旗帜狂烈不安地张扬,与旗杆撕扯,像是再也不愿意受到任何束缚,要远远逃离一样。
那场天昏地暗的震撼余波仍在,洛希有些神不守舍地登上城墙,在那一片来回逡巡,似乎想要从砖缝里找出些端倪来。白天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当作盟友的隋绯会从背后出手伤害自己。若非城主及时出手相救,只怕此刻自己已经变作了云荒泽中的沉尸。风有些冷,残阳却苟延残喘地将最后一丝热留在他的面颊上,却火辣辣地烧灼。指尖有些发凉,他担忧地看着大片的阴影,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早就听说云荒泽的泥有着神迹一样的功效,却没想到自己也有福气一试,致命的伤不过半日,就完全好了。他朝摘星楼的方向看过去,目中带着感激。
空气中似乎有不稳的波涛在涌动,洛希感觉到异常,转过身来看,曾经挤满了士兵的城头此刻空旷冷清,只有旗帜猎猎作响。他不放心地再扫了一遍四周,发现阴影下的角落里,空气似乎开始起了变化,一层说不明白的颜色淡淡晕开,像是被滴入颜料的清水一样。洛希凝神看过去,这场面有点眼熟,烟罗城外朱凰回来的时候他远远看见过,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
果然颜色渐渐浓重起来,是浸了水的灰色,镶着浅黄色的边,凭空形成一团椭圆形镜子一样的平面,中间的空间开始扭曲,如同起了波纹的水面,将波澜层层向周围涤荡开来。
洛希不由自主一手撑住身子,瞪大眼睛,等着事情的发生。他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朱凰就是从这水纹一样的涌动中现身的。
波纹中央的水灰色持续变幻,渐渐显出一个人形来。洛希怔怔看着。不远处站岗的侍卫也发觉了这边的异状,呼喊着跑过来。
一片耀眼银光从波纹中央迸射出来,刺得洛希和正往这边来的侍卫们睁不开眼睛,又迅即消失,倏忽来去。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想尽快消去被强光对双目的刺激。
过了好一会,黑夜才从新回到视野中。
恢复平静的城头角落,一个健壮白衣女子倒卧在地。洛希心里头咯噔一下,连跌带撞奔过去,扶起那女子,心中阵阵发寒。果然,那个女子身上的衣服与当初朱凰的虽不尽相同,却异曲同工。她跟朱凰,究竟是什么关系?此刻洛希隐约猜到了新颜跟这个女子或多或少有着某种联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之外尚有另外一个天地,而朱凰与这个女子的共同之处,便是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要面对的也就是类似的挑战。
“你是谁?”他勉强压下心中不安,沉声问道。
女子抬起满脸斑点的脸,迷茫地环顾四周,半天才以一种古怪口音期期艾艾道:“我,我是吴妹,这是什么地方?”
洛希看了看身后那两个不知该如何行动的侍卫,一把拉起吴妹,“你跟我来。”
近乎粗暴地,他挟着吴妹绕过侍卫向城下走去。他心中不安正迅速扩大,必须立即去见城主。然而刚走下城墙,便看见师项迎面而来,洛希一怔,扯着吴妹转身想避开,走不出两步便听见那个温温如同春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希将军的伤刚好,要去哪里啊?”
洛希无奈只得回头,对上一双玄奥难明的眸子,忽觉双目昏花,不一刻便陷入一片黑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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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在两人之间的火焰跳动挣扎着,仿佛一条被囚禁的蛇,竭力想要摆脱被动受制的局面。火光将新颜的脸映得明灭不定,光与影在她脸上彼此追逐消长,一双黑色的眼睛却清亮如同寒星,锐利目光与怅灯隔空对峙,一股强大得无可比拟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怅灯吸了口气,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不至于在气势上落下太多:“我以前是凤凰城主的咨事,负责收集各类消息情报,供城主参考。后来我还……”他停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样解释:“后来我还负责掌管与‘那边’的沟通。”
“那边?”新颜目光霍地一跳,“生命的世界?”
“是。”怅灯不自在地略微挪动了一下,用下巴朝那火焰点点,问道:“能不能把这个拿开?”烟罗城一役,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如冰雪般在那种无可抗拒的热力之下融化,这种恐怖的感觉刻骨铭心,成为他最深的噩梦。
新颜见他既然开口说了,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威逼。那条照亮周围的火焰噗的一声熄灭,只剩下一缕青烟袅袅升上去,逐渐散尽。“你继续说,怎么样掌管跟那边的沟通?”
“一开始没有的,后来有一夜,我做梦梦见自己在云荒山脚下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山谷里面行走,那是很奇怪真实的梦。第二天我忍不住跑去看看,果然发现了那个山谷。我按照梦里行走的路线走到一处山壁下,然后发现透过山壁,我能看见另外一个世界的样子。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非常的陌生,到处都是怪异的人和物。当时我吓坏了,赶紧去禀告城主。他却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我,没有别人能看见。就连城主也不行。听了我的描述之后,他静静的想了一会,告诉我除了我们的这个世界以外,还存在另外的一个世界。”
新颜联想起弟弟之佑跟自己讨论过的那个印度人达什的事情,假如达什能够通过冥想,以精神的方式进入这个世界的话,那么最有可能也最容易接触到的,应该就是他在这边所对应的怅灯的精神。不知道什么原因,达什能够在两个世界之间打开通道,而那些通道在他离开后还存在,所以怅灯也就能看见那边的情况。那么据此猜想,怅灯梦中所见的行走的过程,大概就是达什以精神的方式所经过的地方吧。她问:“之后你还做过类似的梦吧?只不过梦中的所经过的地方都不大一样。”
“是。”一丝惊奇从他脸上一闪而过,怅灯似乎没有料到她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但是无论他此刻心里想些什么,脸上都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只是继续道:“一开始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太过震撼,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我觉得天旋地转,无法接受。倒是也在场的银凤朱凰大感兴趣,拉着城主问东问西。城主说他对那世界也一无所知,就让我以后把看见的东西都告诉他们。”
“朱凰?朱凰蔻茛?”新颜趁他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连忙追问:“那个时候的朱凰,还是蔻茛吧?”
怅灯看上去有些心虚,避开问题含混道:“银凤大人耐性不长,没有多久就厌烦了。可是朱凰大人却对另外的世界特别的热心,每天都要拉我去那里,让我把看见的说给她听。”
新颜哼了一声,冷冷瞧着他。
怅灯连忙道:“朱凰大人对新奇的东西一向热衷。我们去得次数多了,渐渐看出些门道,她就不甘于局限在那一处,让我想办法弄点新鲜的来。也凑巧这个时候,我第二次做了梦,这次却是在北方天柱山附近。我跟朱凰大人说了,她便央求城主,要和我一起去天柱山实地看看。”
“你们在天柱山也找到了能看见那边的地方,对吧?”
“是。”怅灯顺从合作得让人起疑,眼睛里却是极少呈现的恳切。“第二次梦发生在三个月之后。然后不到一个月,我就又作了第三个梦,紧接着是第四个……”
新颜点头,猜想达什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完全出于偶然,之后摸索了许久,终于再次成功。一旦掌握了诀窍,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每一次梦的地点都不同。所以我和朱凰几乎走遍了每一座城池,每一个山头。最多的时候,一晚上能做三四次梦,一时探寻不过来,我就把梦见过的地方都记下来,准备有机会慢慢来。每一个不同的地方显出来的那边的世界都不一样,别说朱凰大人,连我都被那些千奇百怪的情形吸引住了。朱凰大人完全沉迷进去,拉着我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通宵达旦地让我叙述所见给她听。有时候几个月也不回凤凰城。”
“丛惟……他不高兴了?”新颜问,没有注意到自己酸涩的口吻。
怅灯突然停住,似乎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如果不是他灰蒙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新颜可以确定他此刻一定面色惨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她问,有一点极其微小的凉意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里冒出来,让她漠然间觉得浑身不自在。见怅灯不回答,又催问了一声:“丛惟他……”这一次,已经完全抛下了之前的醋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由自主摒住呼吸,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听到答案。
怅灯沉默了一会,有些突兀的转开话题:“一旦我接受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我就一直在怀疑我之所以能看见那边的世界,是因为那边世界里对应我的人,也能看见这边。我梦里那些经历,有可能就是他的经历。所以我开始尝试在梦中和那边联系。我相信如果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的话,我们之间一定有些奇妙的联系的。”
他再一次避开话题,新颜却莫名地松了口气。
“我们之间似乎有某种的联系,那个人,就是那个进入我梦中的人,跟我有着奇怪的默契,仿佛无论什么样的新奇想法,我们都能立即明白彼此的意思。很多时候,我感觉到得他的思想,就是我正在想的。”
新颜入神听着,敌意似乎渐渐松懈,问道:“有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怅灯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他知道新颜所指的别人,不外乎两个人,丛惟和蔻茛。
新颜被他那别具深意的一眼激了一下,仰起头傲然道:“看什么,问你话呢。”
“城主知道了,他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城主知道了?”新颜几乎立即就察觉到他话外的意思,只说丛惟知道了,却不说是自己禀告的,这可不像怅灯的为人啊。略微讥讽地笑着,她说:“怕不是你这么做的时候,被丛惟给撞破了吧?”
怅灯几乎就要苦笑出来,这人上一次见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尖锐。不理她的讽刺,他继续说:“城主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包括朱凰大人。”
新颜冷眼瞧着他,虽然好奇他专门强调这一点不知有什么用心,却明白这样狡猾的人,不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一味清泠泠的等着他继续。只简单催问道:“后来呢?”
“城主其实是要通过我与那个人联系。就像朱凰要我描述那边的世界给她听一样,城主要居中沟通他和那个人。”
这才真正出乎新颜的意料,没想到丛惟和那位达什还打过交道。只怕这件事情,连师项也不晓得吧。不知怎么突然想到那个总是一派儒雅,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激烈骄傲的个性的男子,她略微走了下神,总觉得还有什么秘密,一直隐藏在帷幕之后,无法看的清明。知道此刻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理清楚头绪,她索性把这些旁支放过一旁,望向怅灯。
怅灯看来是有意想要告诉她这些事情,不但叙述的十分详细分明,且时时观察她的反映,见她侧头沉思,就停下来等着,待她回神,便继续道:“城主似乎也十分想要了解那边的世界,问了许多的问题。那些问题非常高深复杂,虽然我居中传话,却也无法弄明白分毫。只隐约知道似乎涉及到很多那个世界的主宰,是如何统治世界的。很多时候,连那个人都无法立即回答,往往要过上几天,不知他从哪里学来了答案,再告诉城主。”
“等等。”新颜打断他,有些怀疑:“你,还有达什,为什么要满足丛惟的要求?”这两个人,以她的了解,怕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怅灯愣了一下,虽然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据实回答道:“城主答允传给我们一些法力。”
“你们?”新颜心头一沉,没想到达什居然也从丛惟那里获得了某种力量。“什么样的法力?”她的问题一出口就立即明白,之前怅灯之所以能兴风作浪,控制夜魅,白隼堡,乃至将自己牵引到这个世界来,只怕都与丛惟给他的法力有关。
果然,怅灯说道:“莫非您不知道吗?我是有法力的啊。”
“你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除了黎殷青鸢那样的鸟不算,作为人的话,只有四个人拥有法力啊。”
“什么?”只有四个人拥有法力?四个人,不用说自然是凤凰城主,银凤朱凰,以及眼前这个被额外赋予了能力的怅灯。新颜再一次愣住。原本就认定了这是一个魔幻的世界,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着,还有那么多神奇的事物充斥在日常的生活中,潜意识里似乎感觉每个人都拥有法力,都有别人所不能的能力。此刻经他一提起,才发觉,似乎的确没见过除了他们四个以外的别人有超群的能力了。
怅灯说:“只有城主才有统治这个世界的能力。天下人中,只有银凤朱凰是城主亲手造出来的。所以只有这三个人拥有法力,也只有这三个人才有控制这个世界的能力。”他停下来,自然不会提醒新颜,就是因为自己也拥有了这种至高无上的能力,所以才会起了取丛惟而代之的心思。
新颜看他一眼,忽而笑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捏泥人的故事了?”
“开始不知道,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的我很是懵懂,很多事情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新颜心不在焉。她想到的是另外的事情。一直以来,都知道凤凰双翼,银凤朱凰,是如何的重要,却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丛惟看重这两人,并且一直以来并肩奋战的缘故。现在经怅灯一说,才醒悟,原来所谓的银凤朱凰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那是丛惟亲手创造的造物。
她联想起女娲造人的故事。那故事中,大神女娲先是自己亲自用手捏出泥人来,后来累了,便取藤条沾水甩出泥点来,那些泥点到了地上,便也成了人。后世就有人据此将天下的人分作了三六九等,宣称那些贵胄们都女娲亲手造的人,而泥点则是亿万贱民了。从小到大听这样的故事,都觉得无稽,只当是上古传说而已。万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自己竟然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自古以来的历任凤凰城主,都亲手捏造银凤朱凰,三个拥有神奇力量的人合作无间,共同管理这个世界。这样一个三极的结构,通常会非常恒久稳固,应该是凤凰城主主宰世界的基础所在。而丛惟因为要了解另外的世界,不惜以法力作为交换,却自己打破了这种平稳的均衡。如此看来,后面发生的种种事情,比如师项的离开,怅灯的阴谋等等,甚至连众人口中的禁忌凤凰双翼折损其一,都未尝不是由这里起的头。
新颜不禁在心中苦笑,隐约听别人提起过,凤凰城主丛惟当年年轻气盛,颇有些任性之举,她每每想起那个黑袍落寞的身影还不尽相信,此刻看来传闻不假。
“为什么要这么做?丛惟丛惟,你为什么要了解那个世界呢?”她这么低低地问着,不知为什么心头就是一阵抽痛,一声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叹息,如同闪电一样刺中了她的记忆,让她的呼吸瞬间窒住,记忆之幕被撕出了一个裂口,脑海中出现的是一双冰蓝的眼睛,那眼睛里承载了太多的寂寞。
丛惟……
她记得那时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而他对自己笑,笑容温暖而悲伤,他就那样深深地叹息,低声说:“你不会明白的,新颜,我只是,不甘心。”
她无法控制自己弯下腰去,当时不明白他的意思,此刻回想起来,却被厚重的苦涩击中。一旦开了头,曾经已经遗忘掉的,却因为跟各个不同的人身体上的接触而又重拾回来的记忆岩浆,便从沉静许久的迷雾火山中,突然间喷发出来了。
一幕又一幕的影象飞快闪过,开始纷杂无序,她强摄心神,硬是从纷乱如草的记忆中,理出了一点头绪。
她和丛惟走在一个长长的走廊里,两个人都面色凝重,青鸢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沉默。直道走廊尽头一扇水晶雕花的门前。门悄然向两侧滑开,寒意扑面而至,紧随着从门口泻出来的乳白色的寒气,新颜猜想着寒气来自冰魄,只是这么多寒气,需要多少的冰魄才能产生?看上去那扇门的后面大概充满了冰魄。
丛惟对青鸢说:“你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青鸢心事重重,竟然没有立即答应,只是为难地看着主人:“您当真要……”
不等她说完,丛惟已经当先走进那间冰室。青鸢突然伸手拉住朱凰,急切道:“朱凰大人,请你要相信城主,无论你看见什么,都要相信他。”
新颜看见自己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似乎是感动,但是转瞬即逝,她的眼眸似乎也被寒冰所笼罩。
乳白色的寒气终于将她那火红色的身影也完全吞没。新颜心急如焚,想要跟进去看看那房间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在那里她和丛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记忆却不由自己所掌控,她只能能像青鸢一样看着门口发呆。
新颜明白了,因为这是青鸢的记忆片断,所以她只能止步于两个人的私密空间之外。原来记忆是那么不可靠的东西,尽然可以被抹杀的一干二净,就算此刻她通过非常的手段获得了一些片断,也只能算是得其皮毛。
手臂内侧的伤痕突然刺痛起来,她有些惊诧地看着那里发呆,莫非这条伤痕,消失了的星钻,也与那道门里的东西有关吗?
新颜在脑海中继续搜寻,向前,想要找出能解开谜题的线索。然后她看见了师项和自己。她心头猛地一跳,那种一直以来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不安感再次强烈起来。疑云如同雨后湿地里的蘑菇,一朵一朵的从心底向外顶。为什么看见和师项在一起,会让人这么不舒服?
她抬头看了看怅灯,掩饰着自己情绪,见对方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灰尘般的目光缭绕不去,无名火腾的一下冒上来:“你,”她傲慢地命令:“把眼睛闭上!不许这么看着我。”
灰尘中折射着暧昧晦暗的光,他一言不发,顺从地合上目。新颜心烦意乱,没有看见他眼皮垂下的那一瞬间,眼角泄露出来的精芒。
她放心地专注于记忆片断。片段中的两个人似乎在商议什么,说话声音极低,听不真切,只隐约提到了白隼堡,凤凰城的名字。新颜凝神,努力想要听到更多,但是,慢着……除了自己和师项的声音外,她好像还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几个人忽然争论起来,新颜看见记忆中的朱凰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扬声说道:“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安排柯熏入住白隼堡。”
“朱凰大人!”师项也不再压抑嗓音,加重语气道:“柯熏不是我们的人。”
朱凰站起身,冷冷看着他:“你们?你们是谁?”
“两位都平平气,”新颜听见一个灰尘般呛人的声音从她看不见的角落响起,当时就愣住,怅灯,居然也在场?她不动声色,偷眼瞧了一下怅灯,微微背过身去,仔细听记忆中他说些什么,“柯熏这个人我知道,是个学究,虽然不是我们的人,却也不会是太大的威胁。只要我们有个人去帮他掌管白隼堡,不就两全其美吗?”
柯熏,新颜记得,是白隼堡堡主,那个死在自己手下的老人。
师项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于是怅灯踱到朱凰面前,笑着说:“就这么办如何?只是小人有一点不明白,这柯熏不过是个书呆子,朱凰大人怎么就单单只信任他呢?”
朱凰看来气还没消,冷冷道:“我自有我的理由,用不着向你们交待吧?”
“也对……”怅灯也不生气,笑一笑,“我们自然不敢过问朱凰大人的事情,只是为了我们共同的计划得以实现,安插在白隼堡的人一定要非常稳妥才行。这一点,朱凰大人不反对吧?您看就由小人去如何啊?”
新颜皱眉,直觉反对这样的安排,可是记忆中的朱凰似乎一听见那个共同的计划,神色立即变得郑重起来,竟然仔细的考虑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了。
那共同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新颜多少能猜得出一二来。三个人,怅灯和师项都是因为不满丛惟而离开凤凰城并且聚在了一起。而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几次跟白隼堡有关的事情,大致猜想得到,这所谓的共同计划,定然是不利于凤凰城主的。
只是……
她心中不安此刻越发强烈,为什么自己会卷入这样的计划?看情形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是却终于妥协,莫非有什么把柄被捏在了这两人的手中?又或者……她自己也……
新颜猛然一惊,阻止自己朝那个可怕的方向想,使劲摇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样的心思给甩脱掉。
“原来我们果然早就认识……”她冷笑着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空空,怅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新颜跺脚,明白自己到底还是大意了。迅速四处扫视,一道灰色的影子掠过,她不假思索,飞身而起,长长的袍袖下劲力凝成气剑,嗤地一声刺穿周围的云团,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无尽虚空跌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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