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羽传说

第39章


  天罗九在暗处摇头:“风凌雪,我知道你心中完全没有自己,你或许只是为他人而存在的。但我却不能见你这样,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第一人,你不怜惜自己,我的心却是痛的,我能杀了你,或被你杀了,都是无上的幸福。但我要杀的是作为一个杀手的你,不是眼前柔弱失魂的你。”
  风凌雪竟然微笑了:“天罗九,你太激动了,你站的枝头摇了七次,你吐出的气扰乱了你前面护身的叶子,我早已杀了你七次,又何必再杀。”
  林中忽然一下就全没了声音。
  很久很久,天都黑了下来,风凌雪等得有些累了,她于静默中,听着风的细微扰动,那暗中的大网位置早已在她心中显现出来,包括那个心乱如麻的天罗九,可这又如何,她宁愿像阿诚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她索性将白纱绕在身上,向林中走去,她从不在意自己,也就不在乎如何死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人心要有那么多想法,那么多牵缠,为什么要想那么久,为什么要苦苦折磨。
  忽然林中天罗九的声音重新传来:“我……是天罗中技艺最精最自负的杀手,我布下我有生以来最尽力的一个阵,我用秘术将我的声音用丝传布四面,我布下了八十六个疑点,七重假影,可是你轻轻就看破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错,若是你手中还有箭,我已死了七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无比凄凉,“我还有什么面目再杀你?”
  但是那罗网突然发动了,瞬间把风凌雪的柔软身体裹在其中,拖入了林中,倒挂在树林上。
  天罗九疯狂地撕开伪装叶跳了出来,面目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辛苦一生追求技艺,可你就这样轻易地杀死我?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你知道我为了这境界付出过什么?你知道我为练死寂之心怎样杀死了我最心爱的一切?可是你,你就这么用微微一笑,把我的一切毁掉。为什么我无法打败你?难道你就不曾害怕么?我不信!你不要伪装了,你必定也会怕死,你留恋那农汉粗壮的身体吧,你并不是没有欲望,你是有血有肉的,我知道你有所爱的人,你不是因为无情才无惧,你是为了他才不顾一切,只有他的命令你才会杀人,但今天你什么都没有了,当你失去了翅膀,他就像抛弃一片落羽一样抛弃了你,所以你才用这样冷酷的心来对我,这是为什么?我们天罗从小就练习做杀手要绝情,要攻心。可是我却轻易就在你面前崩溃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看到你的痛苦!”
  他一松网,风凌雪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呻吟出来,天罗九就一把冲上,用手中的细刃割入她的身体。
  风凌雪痛得大叫起来,天罗九也露出了癫狂的目光:“是你逼我这样的,作为一个杀手我现在已经没品到了极致,我天罗九的声名从此尽毁了。但我早已被你杀死了,我现在是想看着你活过来,看着你呼痛、害怕、颤抖,你不是神,你要重新变成一个人。风凌雪,原谅我吧,我要毁去我心中的神,看着作为女人的你的重生。”
  他紧紧压在风凌雪的身上,用细刃刺入她身上最知疼的指尖,风凌雪痛得挣扎大叫,她
  是真的不怕死,但她也从没有隐藏过自己的感受,没有人会不怕痛,也许路然真会为面子而忍痛不呼,但风凌雪心中却如孩童单纯无忌,她所做的一切全是自然本性而不是伪装,所以当她觉得疼痛,便毫不自控地呼喊起来。
  这时阿诚从林外冲了进来,他狂怒得像一头公牛,举着粗大的木锄。
  “阿诚!”风凌雪喊着。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阿诚已经撞在了天罗看不见的极细刀丝上,呼地一下,他的左臂忽然离开了他的身体,阿诚还怔怔地立在那里,一时竟像不知发生了什么。
  风凌雪一把将手指穿入天罗九的五指交叉处扣住,拇指一顶他的掌心,另四指一错,天罗九的四指便齐齐折断,她又抬脚一击他的后脑,天罗九脑中一沉,便直飞了起来,撞在树上又翻倒在地,白沫从口中吐了出来。
  风凌雪站起身来,惊慌着走向阿诚。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阿诚此时才刚刚倒在地上,捂着左臂大声打滚狂呼。
  风凌雪却只是站在一边,怔怔地看着。
  “阿诚,你本来可以不用死。但你不听我的话。”
  她喃喃说道,蹲了下来想试着伸手去拉阿诚,但阿诚痛得狂乱打滚,她却反被撞开了。她杀过许多人,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去救一个人,只有茫然地望着阿诚,眼神比他还要无助。
  忽然网丝又飞卷过来,一把绕住阿诚拖出林外,一个女人笑道:“这个人我先帮你保管,你不懂救人,我却舍不得这痴汉子死呢。”
  又有一个男人声音道:“天罗九这回是全毁了,让他平日自以为除风凌雪外他便是第二人,六妹,你也很高兴是不是?”
  那个女子声音恼道:“一点也不高兴,我看到我最喜欢的九弟为了风凌雪神智皆失,现在她衣不蔽体,可气质还是好过我一千倍,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那男人说:“虽是不高兴,但是主顾出了钱的事情还是要做!”
  原来这是天罗四和天罗六到了。
  忽然有丝如电卷向风凌雪的手腕,她本能一个后翻跳了出去,但后面早有一张大网移来等着要接住她,风凌雪使足尖在网结上一点身子纵出去,也就她才能在这暗黑一团的林中辨出天罗网结的所在,但她赤着足,脚底被割破血流如注。风凌雪还在空中,又是重重网面向她罩来。
  “四重的天罗……”这一瞬,她在心中竟然笑了,若是她还有翅,还是以前的那个风凌雪,九重天罗也可一搏,可现在,她已倦了再躲避了。
  于是丝网在空中缚住了她,缠住她的手足把她悬吊在空中,忽然背后黑影顺丝滑来,风凌雪只觉得背上被尖刃刺入,在筋络上一挑,剧痛使她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黑影又滑回了夜幕中,那男声长出一口气:“好了,翅展点的血脉被挑断,她这次是真的永不能再生翼了。”
  “不明白啊,四哥,她不是早就不能再飞了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幸亏有人告诉我如何真正断绝她真正飞起来的可能,就是挑断她翼展点的筋络。唉,也是一代人物……若不是收了别人钱要让她真正变成废人,这种让天下英雄心寒的事我也不想做。”
  “这就是女人的命运么?四哥我将来也会有这一天么?要是那样你可要先杀死我……我不想像她这样,不想……”
  天罗九的身体被丝拖入黑暗中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结丝者撤去了,风凌雪像一只蛛网上仅存一息的飞蛾,在风中轻轻晃动着。
  ……
  千里外,向异翅看了看天。
  “还有三天零二个时辰。”
  ……
  “还有十二个时辰。”
  蓝袍的女孩在仪水镜前凝望,她的目光也如水中映的穹顶星图般深幽。她伏在镜池边,身边铺满演算的纸卷和星图,像是忙碌已久了。
  她心算着什么,忽地跳起来,只穿着白袜奔到一架极大的铜算铸机前,按口中念着的数
  拨动机关,格格声中,大厅穹顶铭在重重弧柱上的星辰开始移动。女孩仰头凝望着最后静止下来出现的景象,长久,连眼也没有眨一下。
  “真的是这样……”
  忽然一阵风吹来,地上的纸卷和星图被扫扬起来,女孩忙奔去拾捡着。
  当她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有一个人站在了厅中。
  他也怔怔地望着那星图,很久,才开口。
  “我听说你能计算未来,那么告诉我,在未来,她会在哪里,我会在哪里,你又会在哪里?”
  “我们占星者是不可能自算命运的,”女孩低下了头,又扬了起来,“你就是向异翅吧。”
  “长着一双这样的翅膀,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的。我像是迷路了呢。”向异翅双手抱在胸前,“本来要去远处,却稀里糊涂地飞到一个女孩的窗中来了。”
  “你早算出项空月现在不在,所以要来逼我说出辰月之变的秘密?”女孩抱紧胸前的纸卷。
  向异翅大笑道:“秘密?西门也静,你要明白,这世上太多的未来,不用看星图也能明白,你占算的是星野,我运筹的却是人心。项空月今天为什么会不在?因为他有比保护你更重要的事情:他的天下宏图。”
  “你们的争斗,我完全不懂,我只想安静地演算我的星轨,辰月之变对你们来说是改变势力格局的大变数,可对我,只是一个万年难遇的天象。”
  “预测一个天象将对大地的影响,这不是一个星术家要做的事么?”
  西门也静摇摇头:“就算我能预测到什么,我也不能说。”
  “是不是因为那个结果太可怕,所以你宁愿把它藏在心底?”
  西门也静惊愕地抬起头来:“你……你知道了什么?”
  “世间并不是只有皇极经天派才有能力推演出星命的。”向异翅抬起头来,“辰月之变,是万年以来,暗月离明月最近的一次,据推算,两月最近的那一瞬,只相隔不到十里……太近了……许多人都以为,这样的距离下,暗月一定会脱离轨道,扑向明月,那样……双月合一,苍茫大地上许多被以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将要被改变了……包括……羽族的飞行……”
  “是的……”西门也静低头喃喃道,“羽族一直依靠明月的力量飞行,而暗月一直限制着明月的力量,如果双月相撞,将有两种可能……一是双月尽毁,那么羽族将永远不可能再飞翔;一是双月合一,那么……羽族将可能突破起飞日的限制,成为可以随时展翼的种族……如果那样……天下种族,将再没有可能和羽族对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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