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仗剑行

第十二章 神足通


    “少主?!”“表哥?!”
    门外话音刚落,屋内便炸开了锅。不等金立山开门,来人早已自己推门而入。
    但见他身高八尺,白衣袭身,一头黑发无冠无束随意披散,看上去放浪不羁,如同山林隐士。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素雪山庄的少庄主——流长生,也是陆神闻先前在火灵洞听到的那个神秘声音。
    “半年前你姐姐来信,提到你十七岁生日这天会出门历练,以我对你的了解,推算你必然会来一趟‘北国春秋’,所以事先拜托了金掌柜,替我好好招待你一番。”
    秦鸿曦还不满半岁就失去了双亲,流长生年长他十岁,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对待,见他哭得伤心,忍不住就现了身形。
    “我原本不愿见你,生怕影响到你历练。想我十七岁那年,已经开始镇守寒潭,谁知你的十七岁,竟然在这哭鼻子。啧啧啧……这么脆弱,还敢学人家在江湖上收小弟,以后在外面可别说我是你表哥,我丢不起这个人!”
    流长生摸了摸秦鸿曦的头,自顾自地走进房间挑了把椅子坐下,道:“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肚子饿得很哪!”
    秦陆二兄弟腹中饥饿,加上夜里还有行动,不愿多加耽搁,纷纷入了座。
    只有金立山坐立不安:少庄主一向在伏魔洞看守,怎会突然来此?难道是大小姐的怪病治好了?
    金立山按耐不住,率先问道:“不知公子是几时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好让我们做个准备。”
    “刚才来的嘛。吃完还得回去守洞,有什么好通知的。”
    流长生一边答复一边倒满了四杯酒,与众人干杯后他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塞在嘴里,示意众人赶紧开吃。
    尽管两兄弟肚子里也有一些疑惑,但这些疑惑并不能填饱肚子,他们还是选择跟着流长生动起了筷子。
    只有金立山满肚子的疑惑,再不问清楚,只怕是吸气都困难,更别提进食了。他直言问道:“南北两地相隔万里,一个单边最快也要半个月。不知这段时间何人替公子看守寒潭?大老爷可知道公子出行一事?”
    流长生专注于桌前美食,漫不经心地答道:“离开个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和我爹说吧?”
    正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流长生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金立山吓得魂不附体。
    金立山连吸了两口大气,战战兢兢地说道:“那伏魔洞下方封印着上古凶兽,并非人力能敌。没有真武剑的压制,它们每天都会冲撞封印,因此才需要公子日夜镇守,不断加固。如今你私下离开数日,那伏魔洞岂不是……?”
    看着金掌柜莫名紧张了半晌,流长生还以为是伏魔洞凶名吓人,才导致他过分紧张。直到金立山说出这一番担心的由来,流长生才连忙打断道:“什么数日?我说的一时半会儿就是一时半会儿,我不过离开了五分钟而已,看把你紧张的。”
    此言一出,在座的三人一脸惊恐,二脸懵圈。异口同声道:“五分钟?”
    惊恐脸自然是金掌柜,他不可置信道:“五分钟?这怎么可能?”
    懵圈脸便是秦陆两兄弟,他两人四目相对,各自挠了挠头,呆萌道:“五分钟?啥子是五分钟?”
    流长生瞪了表弟一眼,摇了摇手上八心八箭的光钻表,极度嫌弃道:“寨子鬼,懒得和你说。什么年代了,你还在结绳记日呢?我一个常年住在山顶洞里的人都比你接地气。金掌柜,一会给两位小兄弟一人挑一块表,顺便给他们讲解一下什么是‘分钟’!”
    流长生看着表弟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陆神闻,忍不住道:“早就劝你们九离寨把十里火道撤了,不要搞自我封闭,你们就是不听。哎!可惜了你二弟这么灵性的孩子,怎么就跟了个土著……神闻哪,我们素雪山庄誉满神州,紧跟时代步伐,不管到哪都有几分薄面,你不如改认我做大哥,天涯海角尽管报我名号,以后行走江湖可就方便多了!”
    秦鸿曦年少气盛,哪受得了流长生这一顿埋汰,他反击道:“哼!少侠我年轻帅气,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个油腻的中年人,披头散发,表里表气的。二弟,咱俩结拜,我表哥就是你表哥,以后你就跟着我喊,一起叫他老表!”
    陆神闻乖乖点头道:“好的,老表!”
    秦鸿曦气急败坏道:“不是叫我,是叫他,素雪山庄少庄主流长生。以后不管是调戏了良家妇女,还是偷了别人家的扁担,就一定得报这位老表的名号。”
    陆神闻有些害羞道:“大哥,我不会干这些事。”
    秦鸿曦不满道:“别管那个,说,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二两酒下肚,一向乖巧的陆神闻也被桌上欢快的气氛点燃,他借着酒意擅自发挥道:“忒!打人不打脸,擒贼先擒王,素雪山庄少庄主流长生是我老表,有能耐的去会会他,欺负未成年算什么本事?”
    秦鸿曦听后哈哈大笑,一个劲地拍桌子叫好,把饭菜喷的到处都是,场面极其不雅。
    金立山疑惑未除,还等着流长生解释,谁知三人都没把正事放在心上,反而在这越闹越离谱,他再也按耐不住,出言打断道:“够了!你们搁这唱戏来了?公子你真是心大,还有心情在这和两个小娃斗嘴。可知我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长生不急不慢地吃了一勺鱼冻,舔了舔嘴道:“鸿曦,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岁生日那天,我教你的出神入定之法?”
    秦鸿曦想都不想,带着一丝怨气答道:“当然记得!拜你所赐,从那以后我就一直不敢打坐,到现在都突破不了炼气境……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难道说你是阳神过来的?”
    金立山也在一旁惊讶道:“公子已能阳神出窍了?”
    流长生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嗯,出阳神这功夫,我十多年前就会了,不过这次过来,既不是出阳神,也不是分身术,我是真身来的。”
    金立山道:“真身只用了五分钟就过来了?”
    流长生抬手看了看表,道:“没有五分钟,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说五分钟,是说离开了伏魔洞五分钟。现在吃喝了半天,有二十分钟了。”
    秦鸿曦原本正在往嘴里塞鸡翅,肉是啃完了,骨头却卡在了嘴里,怎么弄也弄不出来,听到表哥眨眼功夫便穿越了万里路程,他“啊”地一声惊叹,终于把骨头吐了出来。
    由于刚才一直张着嘴巴没能换气,脸都被涨得通红,此刻他如获新生,一个劲地拍着胸脯咳嗽。
    这一幕早被对面的流长生看见,其实再过两秒他就会将出手相助,瞬间就能把鸡骨头化为冰粉。
    好在他忍住了这两秒,才能见到表弟如此滑稽的一幕,他不禁对秦鸿曦竖起了大拇指,还翘着嘴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可以啊老弟,堂堂九离少爷差点让鸡骨头卡嗝屁了,这是想上头条呀!”
    秦鸿曦懒得搭理,单纯地对他竖起了中指。
    一旁的金立山留意到二人的动作,还以为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开口问道:“出阳神,身外身的功夫我都听过,却不知公子这瞬息万里的功夫是从哪学的?”
    “神足通呀,我在定中跟一个老和尚学的。心念所至,肉身便至,比光的速度还要快。”
    这下轮到秦鸿曦坐不住了,他连忙收起中指,改为双手合十,虔诚道:“表哥,你是不是已经成仙了,要不你收我为徒吧,快教教我!”
    流长生笑道:“哈哈哈,别闹,我离成仙还早得很呢!这个神足通对初学者副作用大的很,而我就是那个初学者。你别看我来得潇洒,等会回到洞中,还有的是罪受呢。”
    秦鸿曦不解道:“这是为何?怎么还会有反噬吗?”
    流长生肯定道:“是有反噬。此地距离伏魔洞不下万里,不管走的陆路还是水路,少不了也要半个月的时间,而我却瞬息到达,这样的法术对常人而言,实在是有违常理。因此,等我回到伏魔洞后,就得把这些路程补回来。当然,这也是我境界不够所致,神足通第一层才会有这种反应。如果修到极致,别说这块神州大陆,浩瀚星河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一步而至,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也只有到达那个境界,才能称为真正的神足。”
    听到有副作用,一旁的三人都为流长生担心起来:“怎么补路程?难道要用脚一步步走回来?”
    流长生喝了一大口酒,道:“没错。正是如此。等我回到伏魔洞后,不分白天黑夜,双脚都会不停地行走,直到把这来回两万里全部走完,才会休息。”
    “两万里”听上去就夸张离谱,秦鸿曦为流长生感到十分焦急,两只手拼来算去忙个不停,越忙越算不清楚,只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习算术。
    “不用算啦,刚才我已经算过了。我脚下功夫不错,一天能走四百八十里,来回一共两万里,回去走一个半月就差不多了,就当是闭关。”
    见秦鸿曦还在闷闷不乐,流长生轻描淡写道:“多走走才好,以后脚力就更猛了,说不定下次再来,就只用走半个月了,哈哈哈!”
    秦鸿曦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他叹气道:“表哥,你说这种神通有什么好,骑马坐船来不都比他安逸的多?若非生死攸关,真没必要用啊。你说你今天用它干嘛呢?”
    流长生微笑道:“今天我原本是出了阳神过来看看火灵洞,后来又想看看你来店里挑什么兵器,想在暗中帮你挑一把,尽下地主之谊,谁知五楼还没上去,那黑剑就和你认主了。一时好奇,我便一直观看。怪只怪金掌柜准备的酒席太过丰盛,然后也想当面把那串珠子的功用和你说清,加上在洞中呆得太久,又缺乏运动。你我兄弟二人也是三年不见,又逢你的生日……各种原因吧,反正也就来了。哎呀,你们两个小娃还不赶快吃饭,想那么多干嘛,晚上不是还有行动吗?快快快,别辜负了金掌柜一番美意。”
    兄弟二人都感到了表哥的关爱,突然间变得极其乖巧,不再嬉皮笑脸,都一个劲地大口吃饭。
    流长生接着道:“你也别抱怨这个神通不好。你初出茅庐,以后还会接触到各式各类的法术或者神通,怕你没有分寸,所以我才特意显个有反噬的神通给你看。法术和神通就像一把双刃剑,本身是没有正邪好坏之分的,关键在于人们如何使用。正因为有反噬或者说副作用的存在,才限制了人们不会滥用法术神通。这些道理你可能现在还不明白,但我希望你至少能记下两个字……”
    “第一个字是‘思’。出门在外,凡事三思而后行,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该预先考量下后果。”
    “第二个字是‘定’。坚定的定,一定的定,必定的定。自己想要做什么事、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心,就要坚持到底。正如圣人所言,‘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言一出,金立山拍手称快,抬起酒杯道:“说得好!所谓‘思’字,便是‘知其可为而为之’;所谓‘定’字,则是‘知其不可而为之’。金某多年来,做事小心谨慎,凡事都要权衡利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幸得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阻碍我多年的瓶颈才在刚才突破。千言万语难表感激之情……啥也不说了,公子,请!”
    因为流长生的突然加入,使得原本平淡无奇的接风宴突然间充满了意义。
    秦陆两兄弟把流长生在席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了心里,已然埋下了大道之种。其实二人已有所悟,只是自己浑然不觉,仍需一场大雨启迪。将来一旦有了相应的经历,自身的感悟便会得到印证,届时道种生发,破土而出,必成参天之势。
    就连自诩道行高深的金立山,也因这顿晚饭消除了胸中疑云,一举突破了障碍自身多年的瓶颈。
    回首少年时,狂浪不羁,倚仗素雪秘术和绝技‘封灵印’不知击败了多少江湖高手。因为自己能使对手兵器丧失作战能力,因此被同道中人起了不少外号,例如“禁武者”、“金丧狮”和“金大人”等等。
    彼时风光无限,常有手可摘星辰的狂傲错觉,直到后来被个不起眼的老头一指击败,才知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从此立志,要站在群山之巅,不再浪费时光去搏那些江湖虚名。于是听从了庄主的建议,改名金立山,来到彩云郡韬光养晦,潜心修学,以掌柜身份磨练自身。
    谁知掌柜的当久了棱角圆,虽说后来做事越来越谨慎老练,好像事事都比以前处理的更好更秒,可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掌握的法术越来越多,修为也越来越高,可心中一直有层乌云笼罩。一生求道,却常常有无道可走的感觉,这种状态已经缠绕了金立山多年。
    幸而今天,流长生以身示范,来回两万里路程说来就来,何其潇洒!此举打破了得与失的条条框框,完美诠释了“天地一心,道法自然”,这才终于把金立山再次引上了大道。
    半个时辰后,四人酒足饭饱,各自道别。
    想到流长生还要连走两万里,秦鸿曦的眼泪又有些不够争气,他强忍住泪花道:“表哥,等我去东南边寻了仙人,就可以帮表姐治病,等你自由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冒险了。”
    秦鸿曦想要寻仙的理由有很多,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想帮表姐治病、让表哥恢复自由。
    昨天虽然遇到真仙,但自己迟迟没有识破,等到反应过来就被清风吹远,根本来不及开口求药。秦鸿曦一直介怀此事,深叹自己当时愚笨。
    不过好在他确定了世上真的有神仙,只要自己坚持,相信总有一天还会遇到。
    流长生听后哈哈笑道:“玄儿也是这么说的,她两个月前就离开了素雪山庄,说是要去雾影谷求医,顺便帮我物色个媳妇。没想到你们这么志同道合,都要往东南边走。要是遇到了,正好还能结个伴,哈哈哈哈!”
    笑声未尽,秦鸿曦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他脸色一正:“不说了,拜拜。后会有期!”
    说完一把拉住陆神闻就朝城外跑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流长生也回忆起一些自己初入江湖时的趣事,感慨了一番时光飞逝的话,便和金立山作别道:“金掌柜,全庄上下你是第一个见到我运用神足通的,此事还希望你替我保守。我在山上呆惯了,万一母亲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天天叫我用神足回家吃饭,那可就难搞了!”
    金立山取笑道:“公子可真是颠倒了。两万里你都不嫌累,怎还怕这几里回家的路?”
    流长生道:“唉,这可不一样。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我多走的这两万里路,能让这两个小子少走一些弯路,那就是值得的。此心不受,何累之有?”
    金立山赞道:“不愧是玄武传人、素雪骄子,这般觉悟和魄力着实令金某佩服!”
    流长生看了看表,道:“掌柜的过誉了。我出来好一阵,也该回了。日后还请你费心,多多关照吾弟。今日暂且别过,告辞!”
    金掌柜拱手道:“公子放心,在下一定尽力!”
    话音刚落,流长生便回到了伏魔洞内,开启了为时一个半月的暴走闭关。
    只留了金立山在原地佩服:为引顽童向正道,何惧徒步两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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