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春梦江南

第32章


      从嘉应了一声“好”,跟随庆奴往隐蔽处走去,来到薰风阁前,庆奴终于转过身,说道:“昨日,你去见皇后,说得好好的,忽然争执起来,是为了那位黄姑娘?”
      从嘉双唇抿了一下,说道:“我昨日太过失态,母后是不是生气了,我这就去赔罪。”
      庆奴伸手拉住他,说道:“不必惶急,皇后没有什么。”
    她笑笑,又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平日那般孝顺,也会与皇后顶嘴。”
      “庆奴姐姐,见笑了。”
    从嘉苦笑,他沉默半晌,继续说道:“我也明白,那位黄姑娘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找寻已然困难,更不要说与她成婚。可是,我便是忍不住不去想她。”
      庆奴心中微微一酸,笑了笑,瞧着他道:“若是我告诉你,那位黄姑娘已经找到了呢。”
      从嘉眼睛睁得大大的,面上似喜似悲,真有些看不出,他是怎么想的,庆奴轻轻推了他一下,对他“喂”
    了一声,道:“你难道不欢喜?”
      从嘉转过头,问道:“你是当真,还是和我玩笑?”
      庆奴不悦,说道:“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几曾对你说过假话?若不相信,也就算了!”
    一边说着话,扭身便走,从嘉急忙上前阻拦,急切间向她手腕上一握,说道:“庆奴姐姐,我是无心之语,你别与我计较。你……你快告诉我,黄姑娘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只是追问,没理会自己竟然是握住了庆奴的手,弄得她面色绯红,半晌不敢转过身来。
      隔了好一会子,庆奴才说道:“告诉你,那也不难,你只说要如何报答我吧。”
      从嘉大喜过望,对着她深深一揖,急急说道:“你要什么珍宝珠饰,只要我有,总不会推辞。”
    庆奴横了他一眼,道:“谁要这些劳什子。”
      从嘉一怔,探询着问道:“那么,你是想做大长宫女,我去和母后说,也不为难。”
    庆奴嗤之以鼻,冷声道:“难道我就合该一辈子服侍人?”
      从嘉懵懂,有些羞涩,说道:“我这人笨得很,你有什么话,不妨尽管开口,我无不尽力而为。”
      庆奴这才笑了笑,双眸如水般荡漾着微光,纤指在他胸前轻轻点戳几下,笑道:“一听到黄姑娘的消息,你便急成这样,只管拿些话来敷衍我。”
      从嘉觉得她今日行为有些无礼,一则平日笑闹惯了,二来也有求于她,只好赔笑脸,说好话的答对,庆奴走近几步,将辫梢拿在手中盘来卷去,半晌,终于说道:“我一直以来对你不错,你也该看得出来,如今我只求你记住我的好处,一辈子也不要忘了。”
      从嘉连忙说道:“庆奴姐姐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庆奴微笑,说道:“你起誓?”
      从嘉说道:“好,起誓便起誓。”
    他刚要跪在当地,向天盟愿,庆奴手中的辫子已扫到他脸上去。
    她勾住他的颈子,伏身过去,在他耳边说道:“你只管去书斋看看吧,手上有翡翠镯子的便是。”
      一语未毕,她面上蓦地一红,说道:“你要记住今天的话。”
    从嘉还未转过念头,已见她一道烟的跑远。
      从嘉有些怔然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却想:“书斋并非陌生之所,黄姑娘怎么会在那里?”
    虽然如此,他还是去看看的,当下也不带从人,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往书斋而来。
      书斋向来是清净之地,从嘉登上石阶,便看见宫女凤儿正在忙碌,虽然久未相见,他还认得,刚想含笑问候,正瞧见她袖子抬高,露出腕间翠镯。
      这只镯子,他常在钟皇后手腕上看见,也是熟悉非常,而此刻,却在凤儿这里看到,不能不让他心惊。
    凤儿停下手中的事情,看着他,轻盈微笑,喃喃道:“你终于知道了,也好,该来的总是会来。”
      从嘉缓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般急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庆奴骗我?”
      凤儿摇摇头,说道:“其中诸般曲折我已不想再说,事情是,你的母亲,误认为我就是那位黄姑娘,所以代你下聘。”
      “可你并不是,你自己也知道。”
    从嘉有些生气,平生第一次对人这般正色而严肃的说话。
      凤儿笑笑,有些狡黠,说道:“我是,难道你忘了,我也是姓黄的?”
      从嘉为之气结,他一拂袖,神情不悦道:“既然是个误会,我这就去找母后说明。”
      他才刚迈开步子,便听见凤儿说道:“殿下,请留步。”
    那声音清亮柔和,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
    他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并不回头,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凤儿亦步下台阶,走到他身边站定,说道:“你要去见皇后,那好得很呢,我同你一起去,禀明皇后,便取了我的性命就是。”
      从嘉惊愕,说道:“母后不会这么做的。”
      凤儿淡淡微笑,说道:“就算皇后不会,皇上也会。为了我的事,他们还曾争吵过,如今知道了事情真相,还能放过我么?”
      她看到从嘉迟疑不定的样子,再说道:“当日在书斋初遇殿下,你曾答允我,有事可以帮忙,如今这话还算不算数?”
      从嘉一头雾水,只得愣怔着点了点头,凤儿微微笑笑,一字字说道:“好,如今我便有事相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从嘉更是为难,说道:“我若不说,母后便一直误会下去,迟早要我娶你,这可怎么好?”
    他看到凤儿面色一沉,连忙道:“你莫要错会了意思,我是担心误你终身。”
      凤儿静静说道:“即便成婚,你也仅仅给我一个名分罢了。其他的事,我并不要求。”
      从嘉不懂,问她道:“你的意思是?”
      凤儿眼眸微红,转过身去,泫然欲泪,说道:“你不必对我有什么承诺,也不必做夫婿该做的一切事情。你可以找我来谈谈天。也可以不理睬我,一切随你心愿。”
      她吸了口气,眸光中似有水雾,说道:“当然,我亦不逼迫你答允。你想对皇后禀明,只管去说好了,我的生死便在你一念之间,听凭尊意圣裁。”
      她越是这么说,从嘉越是难以决断,此时虽然天气凉爽,他额角已有了细密的汗珠。
      凤儿看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方罗帕,塞进他手中,便回身走入书斋,关上了大门。
    从嘉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更为踌躇。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罗帕上的香气清新幽淡,便如凤儿宁静美好的姿容,他心乱如麻:难道自己的一句话,真会害死她么?
      第二章 临江仙(周蔷) 第二十四节 梦回  从嘉于周司徒府门前下了马,在众人接引下,一路走进花厅。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健壮宫监,或挑或抬着各色礼品,缓缓相随。
      时至如今,他依然心头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么邪,竟然答应来到周宗府邸,虽名为拜访,实则相亲。
    其实说起来,两下里婚姻之约早定,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虽然与周宗彼此相熟,而此时此刻,从嘉倒觉得有些局促,他浅啜了一口小鬟端上来的香茗,便端端正正的搁在几案,桌上放着四样佐茶细点,也没有动过。
      周宗已近致仕,朝政亦懒过问,与从嘉相谈时,只泛泛的聊些古今掌故,文人逸事。
    两人说了许久,都有点口干舌燥,周宗向门外看了看,不觉皱眉,问道:“蔷儿呢?怎么还不见出来?”
      门外的仆妇连忙禀奏道:“或许是在梳妆。”
    周宗便命她去催,过了半晌,仆妇回转,面上似有难言之隐,在周宗身边耳语了几句。
      便看见周宗面色一沉,喃喃说道:“不像话!”
    仆妇苦笑,伏首不言。
      待面色稍霁,周宗对从嘉拱了拱手,歉然说道:“还请殿下宽坐,我亲自去催。”
      从嘉也只得起身,告了个罪道:“有扰。”
    周宗这一走,他更觉得不自在,门外、檐下,似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对他评头品足。
      偶然间,他向四外瞧了瞧,不觉莞尔,早听说周宗清廉自守,家中陈设简朴,如今想是因他来访,特意摆放了一些名人书画,珠玉等物,以增贵气。
    连桌椅等家什,也似是新近打造,还残留着淡淡的油漆味道。
      闲极无聊,更怅恨流光之漫漫,金兽炉中缓缓升腾的袅袅青烟,也惹人渴睡,从嘉虽然努力睁大眼睛,也渐渐抵不住倦意。
      正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廊下一阵纷乱,有脚步声冬冬响起,一名仆妇的声音也显得大了,说道:“小姐,你可别乱跑。哎,花厅里有贵客,不能进去!”
      从嘉心想,难道是周蔷来了,怎么动静恁大,全没有闺秀风范,没奈何也只好危襟正座,打点出十二分的精神。
    却不料,从门外咕咚咕咚跑进来的,却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她头上梳着一对丫角,身穿湖水绿的短衣衫裤,虽然年纪幼小,白皙俊俏,眉目分明,竟然有着异乎寻常的美丽。
      小女孩儿手中拿着一把石子,身上班班驳驳的尽是灰尘,看到从嘉,也不害怕躲避,径自朝他走了过来,还开口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这一张口,声音清脆悦耳,还有些奶声奶气,从嘉不觉想笑,说道:“我叫从嘉,你呢?”
      小女孩儿对他皱了皱眉,这般严肃的神情,却只显得可爱,她说道:“原来你姓从?真是新鲜。”
    说着话,她指了指自己,再道:“我叫周薇。”
      从嘉困意全消,他也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因笑道:“这么说,你就是周二小姐。”
      周薇微微一点头,扬起脸来问道:“你就是他们说的贵客,我看你倒很顺眼。”
    从嘉简直要撑不住笑意,强忍着道:“多谢周二姑娘夸奖。”
      周薇对他伸出手,再问道:“你会玩石子么?”
      从嘉瞧着她摊开的手掌,里面是几颗小指大的鹅卵石,已经磨得光滑,问道:“石子也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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