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锦年

48 打开天窗


晴绿这次是彻彻底底的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这样的大醉一番,或许醒过来,就已经过了除夕,过了年初一,不用在冷冷清清的家里守着电视,一个人欣赏换汤不换药的春晚,不用在满城烟火的震耳欲聋中,一个人贴对联,一个人放烟花,一个人点开门炮,一个人倒计时。也不想再次体验那极度热闹狂欢中的孤寂,当万家灯火齐亮,欢声笑语萦绕满堂的时候,就让我这么名正言顺的一直睡过去。这样,就再不会有对比而来的落寞,不会有绝望般的思念。
    一车子的人静默不语,林小单将晴绿的头枕在腿上,接过宁远递来的纸巾,擦拭着她眼角不住渗出的泪,两个罪魁祸首坐在前面,一个低头不语,一个默然驾车。
    到了家门,亦是宁远与林小单搀扶着毫无知觉的她,顾清初熟稔的打开晴绿的家门,开灯,拿拖鞋,泡了醒酒茶。
    席川进门细细打量,大约只有60平的单身公寓,简单的摆设与装潢,茶几上放着几个有些干瘪的苹果,屋子甚是整齐干净,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蹙眉,默默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只有寥寥的几个番茄与一盒酸奶,厨柜,餐柜也是,空空荡荡。他轻轻叹息一声,明晚就是除夕,而她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一点的年货,她,压根就没打算过这个年吧。
    席川转身出去,却对上门口顾清初温寒无波的眸子,两人俱一愣,竟是相顾无言。
    极速高升的烟花须臾之间飚到高空,绽放出它短暂一生中最美好的风景,又点点下落,升落之间,一年复一年,不知多少岁月年华就这样逝去。
    “之凉,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席川喉头发紧,暗涩的声线似乎压抑着某些的情绪,终是问了出来,糅杂着的太多情绪与疑问让他再不能仅限于试探与激怒,他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一个多年来困扰着自己的答案。
    冷月无声,静静凝视着世间百态,清冷的空气之间须臾静寂无声,窗外的喧嚣与热闹成为另一个世界。
    顾清初纵然再冷静,也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神色间或悲或喜,沉重复杂,黯淡的灯光在他身后拉下冗长的影子,许久之后,他冷笑一声,“席川,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只是你要知道,”他的声音忽地放低,却带着十足十的绝然,“乔、之、凉,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活着的并不一定是活着,那个可以与你分享一切的少年乔之凉已经死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空间仿佛被什么拉开,过去的十几年光阴嗖嗖倒退,快速的,瞬间的,猛烈的,让另一方只能以旁观者的姿态一窥一二。
    开始的美好,结束的惨烈,那些糅杂着太多未知数的过程,让年少时形同一体的两人渐行渐远,选择不同的道路,以各自的步履前行,最终被横亘在生活长河的两岸。而最可怕的是,当两人再度相逢,却发现,彼此之间不仅仅是面目全非,当浓烈的敌意吞噬曾如此相近的灵魂,谁能预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呵,是么…”席川怔怔许久,望着似乎从没有熟悉过的眼前人,最终只是嘲讽着笑道,“既然如此,不管你是谁,不管因为什么,顾清初,好自为之吧。”
    “你也一样。”
    “对了,”席川略略停顿,忽然问道,“你知道晴绿会和谁一起过年吗?”
    顾清初一愣,随即回答,“她应该都是同她的一些亲戚过年吧。”在晴绿发现那些事情之前,她都以为顾清初的父母在国外,因此每次过年自己都是声称和父母一起,且看她的样子也不甚在意这些节假日,倒还真不知道她每年如何度过除夕的。
    “哦。”席川若有所思,再不管这人,朝卧室走去。林小单正细心的将热毛巾敷着晴绿的额头,宁远则拿着拖把清理地上的垢污,席川忙轻声问道,“她吐了?”
    “是啊是啊,臭死了。”宁远一面忙活着,一面嘟囔着抱怨,“说起来你还是罪魁祸首,你脑子是不是秀逗掉了,不是喜欢她吗,还可劲的灌她酒。”
    席川的神色闪过几丝不自然,其实看到她那副样子就已经有些后悔了,自己心里不爽干吗要把气出在她头上,虽然刚开始只是想看她出出糗,略略小惩一下,后来她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想借酒消愁,便也顺水推舟的让她多喝了一些,没想到酒量这么差,半瓶红酒加两瓶啤酒就倒下了。
    席川讪讪着走到林小单边上,低声问道,“没发烧啊,怎么敷毛巾?”
    “啧,没看电视上都这么演啊,那醉酒了,不都盖块热毛巾么?”
    席川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还是女孩子细心那,“对了,现在她怎么样了?”
    “哭了吐了,现在睡了。”回答的简短有力,似乎还有些火气。
    “她为什么哭?”席川忽视林小单的不满,紧接着问道。
    “大概是,想念亲人了,”林小单叹息,“隐隐听到她叫了几声爸爸。”
    席川沉默下来,这个位置,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吧,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是回去吧,晴绿已经吐过,没什么事了。”顾清初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语意淡淡却又带着几丝疏离。
    四人走出时,林小单问道,“顾总监,你的车没开回来,要不,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的家就在这附近,走路过去蛮快的,就这样,今晚给各位添麻烦了。”顾清初笑了笑,这般的语气,似乎晴绿与他之间同是一家人。
    席川冷冷回了一句,“不麻烦,晴绿现在是我的下属,倒是麻烦顾总监费心了。”
    顾清初深深望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挥挥手,便先离开了。
    “宁远,你开车子,我有事要和小单商量商量。”席川将他推向前座,又绅士的为林小单拉开车门,一个标准请的动作,害的林小单两人对望一番,宁远装腔作势,“席总,你不是要强抢民女吧,我,我可是和她要拜堂的呐。”
    林小单闻言白了他一眼,脸上却是喜滋滋的,一脚跨进车门,作豪爽状,“席总,什么事,你说吧,包在我身上。”
    席川按了按太阳穴,一本正经道,“那明日,陪我过年吧。”
    “啊!”林小单与宁远两人俱是一惊。
    晴绿醒来已是中午1点多,脑袋发沉,嗓子着火似的干渴,她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细细回想,喃喃道,“我又喝醉了?”
    一番洗漱,她愣愣的看着镜子里脸色发白,眼袋发黑的人,感觉一阵无力,手机响起,她猛的飞奔过去接,这个时候,随便哪个人,陪着自己说说话都好。
    “喂,晴绿呐,起来了?精神好点没?你赶快整理下自己啊,我等下到你家来拜年。”林小单兴奋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然后便是嘟嘟嘟的忙音。
    打开门,看见鱼贯而入的一群人,晴绿才琢磨出来为什么林小单要自己好好整理一下,挽着宁远的林小单,紧随其后的顾清初与季节,以及,站在最后面的,席川。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林小单大笑道,“外面的酒店全预定满了,没办法,只好包你这个小破屋喽,晴绿,咱们一起过除夕吧。呐,你看,买了很多菜勒。”
    “是啊是啊,还有对联与鞭炮,吃完饭一起去放烟花。”宁远一唱一和,将手里的东西扔到沙发上,开始指挥,“听说顾总监的厨艺不错,那大厨非他莫属,呃,几位女士就打打下手吧,我和席川去贴贴对联,布置环境。”
    晴绿被这意外有些弄懵了,这样的一群人,怎么会凑到一起,还要到自己家里过年,林小单嬉笑着拍了她的肩膀,“嘿,昨晚你醉了不知道,其实最后还抽了一个安慰奖,礼品就是接受公司高层的春节慰问喔,哈哈哈。”
    晴绿心里一跳,她抬头望了望顾清初,是他出的主意么,怕自己一个人太寂寞,所以叫来大家给自己过年,可是,这么特殊的日子,不和亲人团聚,这样…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季节朝她一笑,“没事,每年和家里人过,也忒没意思了,还是这样出来一起玩的尽兴。”
    向来比较爱捉弄她的席川却意外的有些沉默,只是在目光对视时朝她微微一笑,似乎带着几丝歉疚,又低头去弄那些东西去了,将买来一些干果与糖果放满茶几,又打开电视,转到地方台的山寨版春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有过年的味道嘛。”他抓了满满的一手糖走到晴绿面前,左右看了下,塞进她大衣的口袋,戏谑道,“喏,给你的糖。”
    晴绿嘻嘻一笑,对头,这才像席川,她反击,“啧啧,跑到我家来过年,是不是想要压岁钱了?”
    席川恬不知耻,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啊是啊,红包拿来。”
    顾清初这时却走了过来,对晴绿一笑,“你跟着季节,还有林小单,去厨房做好准备工作,不然我这个大厨可不动手了。”
    “遵命!”晴绿转身走开。
    顾清初淡淡扫了席川一眼,悠闲走到沙发前坐下,一边磕起了瓜子,一边拿着遥控器换台。
    几秒钟的间隙,本地新闻一板一眼的声音没被两人忽略,“环信内部进行紧张的重组并购,有意收购原总经理向凯儿子名下的一间公司,在风声鹊起,股价大跌时,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席川原本微眯的眼陡然睁大,眉头深拢,他望了望神色自若的顾清初,冷笑一声,“今天,咱还是先好好过个年吧。”说完,他拿起桌上的对联,招呼着宁远去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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