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予欢颜

    “新年快乐！”
    虽然说市区不让放烟花爆竹，但是此时此刻的场景却让程颜感觉有无数的鞭炮在她耳边响起。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聊聊生活，聊聊工作，聊聊学业，聊聊未来。聊聊这一年发生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儿，聊聊下一年的目标，或者没有完成的计划，每个人都沉浸在这样的高兴的情绪中。
    摆了一大桌菜，都是叶倩文和陈建飞一块做的。话说叶倩文找的这个叔叔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能文能武。上得了铁路站线下得了书房，平时做做饭，操持操持家务。倒让程颜感觉陈建飞颇有点家庭主“妇”的意思。
    陈珂宇这次期末考试考的很出乎程颜的意料。就连陈建飞看到了成绩，都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夸。
    可他却不是夸陈珂宇，而是夸程颜。
    “哎呀，我就说我们颜颜肯定可以让我们珂宇好好学习的，他这个小孩我怎么说都说不通，还是你说有效果。”
    可是程颜就有点心虚了，她当然担不起。这一切回报都是陈珂宇自己努力得来的。
    陈建飞夸完程颜又随即把头转向了陈珂宇这边。
    “我跟你说，让你颜颜姐来监督你，是为了让你自觉，产生爱学习的习惯，可不是让你把颜颜姐当做一个依靠，依赖的对象啊，到时候你颜颜姐工作忙了，你自己又不用功，不努力了。”
    陈珂宇点点头，其实他很想说他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只是陈建飞对他很不满意，也从来都不怎么关心他，平时就给他生活费，日常的嘘寒问暖什么的，就别想了。陈珂宇一个人也就养成了乐观的心态吧，这也算是亲朋好友之间能夸的词之一了。
    但是程颜知道陈珂宇这次进步真的非常大，全年级前十名并不是那么好考的。陈珂宇能做到总分比上次高了那么多，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程颜想奖励他点什么吧，可是现在的情况，她自己手头也不宽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吃完年夜饭，叶倩文洗了好多水果，还有瓜子，花生，糖都摆在了茶几上。一家人窝在宽大的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客厅有一个很大的沙发，沙发边还架着一张单人床。这张单人床之前陈建飞让陈珂宇来叶倩文家里住的时候，专门买来支出来的，但是陈珂宇以高三学习忙为由也没有在叶倩文家里住。而是一个人住在在陈建飞的房子里。自从陈建飞跟叶倩文领证之后，他便是对叶倩文寸步不离。所以很少回自己的房子。
    叶倩文也是，好像大半辈子过去了，她终于找到了真爱一样，天天跟陈建飞腻腻歪歪的，都不像那个年龄段的人。好像程颜跟陈珂宇不跟他们坐到一起，他们就像是二三十岁谈恋爱的小姑娘小伙子一样。
    程颜总想，叶倩文是真的爱陈建飞吗？他会突然之间这么爱一个人，难道她想静下心来好好的过日子了？大概那个时候只有程颜敢这么想了。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永恒不变，人都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可是人活在这世界上，有多少时候是能看到本质的？不都会被表面所迷惑吗？
    电视机里主持人的样子在程颜眼中慢慢模糊了。她突然感觉自己好累，这个年过的都让她觉得好累。以前过年，程鹏伟总是在外面喝酒，程颜一个人在家里看春节联欢晚会，看到完，又会在央视频道看一遍重播，一只守岁守到第二天早晨，她都不觉得困。甚至有点不想让程鹏伟回来，好像回来了就打断了春节联欢晚会重播的美好时刻。
    真的太困了，太累了，睡意慢慢袭来。程颜头一点一点的下沉，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了。突然，一只手撑在了她的下巴上。
    程颜一下子清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见陈珂宇手托着她的脸，她立马把脸移开。
    “颜姐，你这么累，要不然你先去休息吧！”
    程颜干笑了一下，抓起来一把瓜子。摇了摇头：“没，我没困，这不……大年30多高兴呀，快看，看……看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啊！”程颜把陈珂宇的头给转了过去。
    程颜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很警惕，生怕别人知道她这么累的原因是在加班还钱，总想瞒着点什么。
    不细看陈珂宇好像没什么变化，程颜从侧脸看着陈珂宇，发现他的发丝里面夹杂了一两根的白头发，或许也是为了高考而发愁吧。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帅，程颜曾经想过以陈珂宇的这个长相，她在大街上找十个男的都不一定能出现一个陈珂宇。
    钱念霏也说过，你有一个这么帅的弟弟，真的是太有福气了。
    是啊，程颜也觉得是福气，他确实让自己改变了很多，也自信了很多。
    而且他现在好像又长大了。陈珂宇像是感受到了程颜的目光，转过来看着程颜。程颜像被抓着了犯错的小孩一样一下移开了头。
    叶倩文和陈建飞依偎在那张单人床上，两个人头靠着头甜甜蜜蜜的看着电视，说着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沙发这边的程颜和陈珂宇。
    整个客厅的大灯关着，留下了墙顶一排的小节能灯，电视的光亮照射在洁白的墙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反射出来不同的光芒，一会儿是蓝色，一会儿又是红色。
    陈珂宇看着程颜没由来的说了一句：“姐，你真好看。”
    程颜被这一句话给逗笑了，脸颊也有些发烫，幸好屋子里灯黑着。
    “还用你说吗？”程颜笑着说道。
    方才尴尬的气氛稍稍被缓解下来的一点，陈珂宇凑近了程颜，给她嘴里塞了一颗话梅糖。
    程颜就喜欢吃这种口味的糖，有一点酸有一点甜，有一点涩口。
    好像那种甜甜的大白兔和丝滑的巧克力都不是她的口味，她只觉得甜的发腻，齁的慌。
    相处了这么久，陈珂宇也是最了解她的人了。而且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实际上也是个心细的男孩。程颜不说，但她都知道。
    酸味刺激着程颜的味蕾，让她更清醒了一点。
    陈珂宇看着程颜：“我真的没吹啊，姐，你是属于那种耐看型的美女。很有氛围感。”
    看吧看吧，这就是代沟。程颜听不懂什么叫氛围感了。
    但陈珂宇没有给程颜过多尴尬的机会，立马就给她解释了：“就是现在这个氛围，就感觉你是个非常美的美女。”
    程颜无语的把头转向了一边，笑了起来：“陈珂宇，你除了贫，你还会干什么？”她笑起来，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陈珂宇愣愣的看着那两只酒窝，好像那酒窝里能盛下让他感到甜的蜜一般。
    陈珂宇转动一下眼球：“我除了贫，我还能考大学呀。”
    陈珂宇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你看啊，现在已经是二月份了，三月份，四月份，五月份我还有三个多月，我就要高考啦！”
    程颜和陈珂宇置身在这昏昏暗暗的环境中，程颜能深切地看到陈珂宇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诉说什么很美好的事情一样。
    她就这么静静的听着陈珂宇说。
    “我到时候也考S大吧，颜姐，你当时在S大学设计，我去S大学计算机。怎么样？”
    程颜含着糖，先是摇了摇头，把糖转到了腮帮子的一边，坐起了身，看着陈珂宇：“你可别整这出啊，你成绩现在那么好，S大又不是什么好大学，你有能力上更好的大学的。”
    陈珂宇撇着嘴，仿佛有自己的目标一样：“不，我就是喜欢S大，我就是想要留在S市。”
    程颜又想跟他讲道理了，她发现自从上班以后，自己越来越喜欢讲道理了，不管是开会还是写方案，好像都有无数的道理讲不完似的。
    “你要为了你的以后，你的将来做打算啊，不能你现在想留在本地，你就考一个随随便便的学校，我当时考这个学校是因为我分数不够，我没有办法上更好的学校。可是你不一样啊。”
    本就是想开个玩笑，陈珂宇一看程颜认真了起来，便又把话圆了回去：“哎呀，好啦好啦，颜姐，我就是开个玩笑嘛，这大过年的，别聊这个了。”
    程颜也开玩笑的指着陈珂宇佯装警告：“你给我好好学，到时候报志愿的时候报B大，去B市上大学，听见没。”
    “好好好好……”陈珂宇也带了一点宠溺的滋味。
    晚上12点多，叶倩文跟陈建飞已经在那张小床上睡着了。陈珂宇也回到了次卧的床上，趴在那睡了起来。程颜刚从沙发上被惊醒，春节联欢晚会还没有播完，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表，零点过五分。她把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拿开。
    走过去给陈建飞和叶倩文把被子拉开，轻轻地盖在他们身上。把电视关了之后，程颜一个人去了厨房，看着厨房的台子上还放着一盘没有吃完的饺子，程颜低着头想了想，从抽屉里掏出一只塑料袋，把饺子全部倒进了袋子里。
    下楼打车的时候才发现周奕承早早发过来的微信。
    是约程颜出去吃饭的。只不过那会程颜睡着了，也没有看到。
    给周奕承回了消息，程颜坐上了出租，说了地址。
    “还没睡啊，新年快乐。”没过一会儿，周奕承的回复就过来了。
    “你也是，新年快乐。”程颜也一个一个字的打了过去。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周奕承在公寓里的床上坐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问点什么，感觉自己问什么，好像都不太对。生怕程颜不回自己消息，落着一个尴尬。
    他现在真的很主动，对于程颜。
    好像跟段瑛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吧！
    白禹川都曾经说过，希望你是遇到了真爱。
    真爱不真爱的周奕承也不想那么多了，只想不要再有那么多的意外。
    程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周奕承。但是转念又想起了钱念霏的话，为什么不愿意把你自己的生活分享给你身边的人呢？这样你也会得到更多的温暖和帮助，不要老是那么封闭自己。
    是啊，不要老是那么封闭自己。
    程颜感觉放松了下来，手中的饺子虽然不算热乎，但也还有些余温。放在大腿上很暖和。她今天穿了一件羊羔毛的外套，高高的领子遮住了脖子和下巴，都不用带围巾，头发也是随便绾了起来。本身长的就不显老，这样一收拾又更显得青春活力。居然司机大哥都以为她是正在上大学的小姑娘。
    “我准备去看看我爸。”程颜犹豫过后打下这一串字，想了两秒钟，点击了发送。
    “那你把定位发过来吧，这大晚上的，女孩一个人也不安全。”
    程颜此刻的心情，不能说的上高兴，但能称得上有一点温暖吧。好像没有什么人关心过她的死活，程鹏伟之前都给她说过，你不给我钱，你对我来说就没用，你要是出门被车撞死了，对于我来说也就轻松了，我也不用供你上学了。这是原话。
    可是说实在的，程鹏伟根本就没有供自己上学，所有钱，所有经济来源都是通过程颜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不过她知道这不怪程鹏伟。但是他确实不应该把那些苦痛强加在程颜身上，他醉酒说的那些话，程颜虽然安慰自己，是喝醉了。
    但是不都有一句话叫做酒后才会吐真言吗？
    程颜咬了咬下嘴唇，把定位发了过去。
    虽说是老式的居民小区了，但是过年还是很有年味儿的，小区门口张贴着大红色的对联，一路上，电线杆和树上都绑着彩节和小灯笼。
    程颜走在这条小区的路上，是她走了23年的路。
    皮靴在柏油地面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皮革声。
    她散步一样的慢慢走着，似乎也不害怕这零点过后的沉寂。
    敲响了程鹏伟的门，他依旧很惊喜，但是跟上次的惊喜截然不同。上次的惊喜是没有想到程颜会愿意来帮自己，帮这个孽障了这么多年，活该受到各种各样的报应的畜牲。而这次惊喜则是，没有想到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自己的亲女儿会不计前嫌，愿意过来看看自己。
    进到屋子里之后，程鹏伟轻轻的把门关上了，而此时此刻，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右边的转向灯一直没有关，一下一下闪着，仿佛在倒计时。让人看了又难受又心慌，车里面的人也没有下来，让人感觉一股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