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予欢颜

    程颜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接到了程鹏伟的消息。医生在电话里没说太清楚，说让程颜去医院再详细谈。
    程颜拎着煲了两个多小时的汤，出了门。
    好像突然之间就变了很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变了，周奕承替程颜还了钱之后，公司就变得特别忙，也许资金周转不开的原因，最近又谈了很多业务上的项目吧。程颜觉得很愧疚，有点对不起周奕承。她不想欠任何人的，可是这两天也不敢贸然联系他。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人民医院的大门口。
    程颜观察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是些穿着病号服的男男女女，在长椅上坐着，在路边拄着拐杖走。或是跟自己的爱人依偎在一起。像是在诉说什么幸福的事情。
    住院部的楼很容易就能找到，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了。程颜上了楼，找到了科室。
    “你就是程鹏伟的家属是吧？”医生简单的做了一下自我介绍，便问到程颜。
    “啊，是的，医生，我是她的女儿，麻烦问一下您……我爸现在怎么样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赵医生，扶扶眼镜框面色严肃的看着程颜：“你父亲的情况呢？不是特别乐观，但是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他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因为脑部受到了大力的敲击。目前，按照他当时被送过来的情况呢，是相对来说比较严重的，而且我们的手术也进行得非常长的时间。”医生顿了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而且你作为他的女儿，在第一时间不能立马赶到医院来，当时的病危通知书都因为没有家属也没有办法签，但是我们医院秉着救人的态度还是……但是很有可能你父亲会变成植物人，或者脑瘫。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程颜想解释当天晚上程鹏伟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自己也是意志不清就开始发烧，第二天，听到周奕承说安顿好之后，程颜也不敢出门，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紧接着就是那些男人的老婆找上了门。刚把这些事情平静下来，程颜就接到了父亲出了抢救室的消息，也就赶忙来看了。其实程颜大可不用管程鹏伟。她想，如果她当时选择不帮程鹏伟的话。很有可能程鹏伟现在已经不在了吧。
    不过她也深知说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大夫……有没有醒过来的可能啊？”程颜情绪倒也不是很激动，她很淡定。淡定的甚至都让医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程鹏伟的亲女儿。
    倒也不是心狠，只是她没有什么值得难受的地方，她也很痛恨自己的冷血，可是之前受过的苦，乃至这次差点失去清白，都不置可否，全部是拜程鹏伟所赐。
    医生深深地看了一眼程颜，叹了口气：“醒来的几率呢，非常小，但是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们医生也尽力了，希望你也不要太过于伤心与悲痛。”
    程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知道这些伤心悲痛的话，只是片面的客套之词。
    周奕承给程鹏伟安排的病房是一个单人的套房，里面没有同住的人。整人一间大病房，就只有程鹏伟一个床位，程颜刚进去就感受到整个房间的采光很好。让人心情很舒畅。
    程颜有一种错觉，似乎周奕承尽的这些责任，都像是一个准女婿才会做的。甚至有些准女婿都做不了这么尽职尽责。
    程颜轻着脚步，走到了程鹏伟的床边，很少看到他这么安详的状态了，闭着眼睛。
    只是男人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或许是因为欠债压力太大的原因吧，程鹏伟的两腮和下巴都冒出了短短的胡茬。
    程颜把熬的汤打开，盛在了小碗里。一勺一勺的喂给了程鹏伟，程鹏伟没有意识。喂进嘴里的汤，咕嘟了两下，就又从嘴里流了出来，顺着嘴角流到了枕头上。
    程颜也没有不耐烦，而是拿着纸巾去擦，然后又一点一点的喂，一点一点的擦，不厌其烦。
    过一会儿一个护工敲门进来了，她看到程颜先是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来错了病房，随后询问过后才知道程颜是程鹏伟的女儿。
    那位大姐姓曹，叫曹敏，是乡下来城里打工的。不过，当护工已经很多年了，整个人特别有亲和力，而且又谦虚又敦厚，一看就是那种经验很丰富的人。
    “小程哈，我是周董派过来照顾程先生的。”曹敏说起话来操着一口纯正的乡下口音，说完，还因为自己普通话说的不标准而变得不好意思。
    “俺们乡下都说方言，俺没习惯你们城里人的普通话……虽然俺在城里面干了几年活了，但是……普通话还是不太好……”曹敏手中提着饭盒，肩上挎着一只大的背包。手里还拎着几只盆子，用绳子绑着。她站在那儿，显得有些局促。
    程颜感到很亲切，什么城里人啊乡下人的，她也从来不在乎这个。
    “曹姐，没事儿，您说您的方言，我能听懂！”程颜回给她一个笑容。
    随后，她又客气的说：“那就谢谢您了，不过……周董？请您……来照顾我爸是……”
    曹敏笑着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小程，你就不用操心了，周董该交代的已经给俺交代完了，之后的这段日子，一直到程先生醒来，俺都会在这里照顾他。帮他擦身上还有换洗衣物的，这个你就放心吧！”
    程颜愣住了。
    周奕承真的很周到，不过也是，他如果做事没有这么周到，也不会这么年纪轻轻就坐上上市集团CEO的位置。
    程颜跟曹敏交代完程鹏伟的大致情况，她便走出了病房，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手中握着手机，踌躇着。
    对话框中的信息删了又编辑，编辑了又删。
    “谢谢你……”删掉。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关照我……”我怕我……又删掉。
    “你在哪？”还是删掉。
    “你还在忙吗？”刚编辑完，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程颜手一抖，把消息发了出去。
    对方很礼貌：“喂，您好，请问是程颜程小姐吗？”
    程颜看了一眼号码，是本市的号码，她又把手机靠在耳边：“是的，我是。”
    “程小姐，我们是S市XXX人民公安局，”这边有人报案，您的父亲程鹏伟先生涉嫌故意伤人罪。据我们了解，您父亲目前正在住院当中，所以请您配合我们，立马来我们公安局一趟，我们需要对当时的现场情况进行一些询问和笔录工作。”
    程颜听到这些话，第一反应就是那群女人真的去报案了。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当然没什么好怕的，毕竟程颜也是受害者。
    到了大厅，很巧又碰到了那几个女人，那几个女人看到程颜，脸色并不是很好，仿佛在说，“不是要报警吗？老娘比你报的早，老娘就是占有主动权。”
    程颜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们，而是跟随着警察走进了笔录室。
    “你不用紧张，程小姐，我们就是问一点问题，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们就可以。”
    程颜坐进了对面的位子里，把包交给了旁边的一名警察。
    她点了点头，坐在对面的警员面色很和善。
    “在外面坐着的那几个女人，你认识吗？”一个警员问话，另外一个警员埋着头写着什么，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程颜。这样的场景程颜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场跟自己不太相关，却又相关的事情。但她没有想到，也没办法想到，更不会想到后来的她真的会变成跟这种事情的最直系的相关人员。
    “有过一面之缘，不认识也不熟。”程颜如实回答。
    “案发当天是除夕夜，你去你父亲程鹏伟的家中干什么？”
    “就是过年给他送点饺子，送点饭。”
    那警员点了点头：“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欠高利贷的事情？”
    “我知道，后来……也是我一直在帮他还钱。”
    “事发当天，你有没有见过那一群跟你父亲有争执的以秦河为首的男子？”
    说的应该是秦哥吧！
    程颜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也没见过。当天打算跟他们进行良性谈判，但是他们不愿意，然后翘了门锁就进来跟我父亲发生了争执。并且，我父亲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程小姐，门外的那些受害者的家属提供了监控录像，指明你父亲故意伤害其中这几名男子。”那个警员把照片拿了出来，摆在了程颜的桌子面前。
    看的那几张面孔，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是却深刻无比。
    “警察同志，我父亲居住的那个小区已经是很老旧的居民楼了，我在那生活了23年，近两年一直要拆迁，但是目前还没有拆迁，据我了解，这个小区不论是大门口还是楼层，都没有任何监控，所以我深刻怀疑这个监控录像的真实性。”
    坐在对面那两个警员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但是，程小姐具体的情况呢，我们还是需要进一步进行调查的，感谢你今天的配合。”
    那警员还没说完，门口有一个人敲了敲们进来了，冲着他说了两句话。
    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个警员过来看着程颜：“程小姐，案发当天，案发场上还有一个男子叫周奕承，请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程颜顿了顿：“我跟他……是上下级的关系，他是我领导。”
    警员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他现在在外面等候，说是有一些证据要提供，所以你稍等片刻。”
    程颜有些惊讶，周奕承来了？
    还是要提供证据？程颜有点着急了，她立马叫住了警员
    “警察同志，我能不能一块儿去？”
    警员也很是公正的说：“程小姐，我们是正规审判和询问，你们事发当天的人，此刻是不可以见面的。”说罢，就出了门。
    周奕承站在门外的走廊上，手中拿着一只文件袋。
    看着警员从笔录室里出来，他抬起了头，等着对方发话。
    “周先生，这边请。”
    进入房间坐定之后，周奕承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有一只U盘，还有银行的汇款记录以及几张纸质的文件。
    “警察同志，这只U盘，是案发当天程颜，也就是程鹏伟的女儿在程鹏伟家遇到危险之后，给我打来电话，我录音的内容。这个银行汇款是以秦河为首的，经营违法高利贷索要的金额的明细证明。还有这个文件，是我这两天了解到他们的违法高利贷的直系上属公司，这些年经营的一些违法项目，一直没有被抓获，所以我提供这些证据呢，希望对这一次的案件有一定的帮助。”
    警员戴着手套把那些证据全部都装进了文件袋里，随即对周奕承点了点头：“非常感谢你，周先生，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有进一步的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周奕承也站了起来，随着警员走到了房间门口：“对了，警察同志，还有就是那个录音里面那几个要款高利贷的男人涉嫌蓄意强奸和故意伤人。希望警察同志可以……”
    “当然，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好吗？”警员把周奕承送了出去，然后转头进了程颜的笔录室。
    程颜见到有人进来，立马站起了身：“警察同志……”
    “程小姐，感谢您的配合，您现在可以走了，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道了谢的程颜也就走出了房间，刚一出去就看到站在楼道里的周奕承，在等她。
    程颜走了过去，周奕承的眼神看的程颜好不自在。
    “你怎么知道？”程颜不由自主的问了出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
    “我不知道啊，只是我觉得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拿了钱就跑，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收集了证据我就送过来了，没想到你在这。”他说的轻松，好像干这些事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似的。
    周奕承啊周奕承，你这撒谎是越来越没有技术水平了。明明是担心跟着她过来，害怕她一个人应付不了。可却还要嘴硬。
    程颜没说话，纵使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这一时刻她都说不出来。
    她缓缓地拽住周奕承的袖子，这也许是她此时此刻能做到最亲密的动作了吧。
    周奕承的胳膊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笑着低头看程颜：“你这是……”
    “嗯……谢谢你一直这么帮我，帮我还钱，帮我爸治病，给他请护工，然后今天又帮我送了证据。你放心吧，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看着程颜小心翼翼的模样，周奕承心生欢喜，尽管1000万的确不是小数目，也让现在公司的运营比较吃紧。就连白禹川说，周奕承一定是疯了，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好像就认为是值得的。
    周奕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站在程颜的面前，虽然整个人比她高出来一个头，但他还是低着头握着程颜的双肩，让程颜直视自己。
    “还钱完全可以，但我不希望你是在辛苦劳累自己的情况下。而且我们当时跟他们说好的，不再有任何牵扯，但是他们现在既然不留余地，那我们有理的人自然也不会给他们留后路。”周奕承坚定的眼神感化了程颜。程颜觉得，好像无论发生什么，自己身后都有人在帮自己。为自己递上盾牌抵挡前方的一切，未知的困难。
    程颜鼻子有点酸酸的，她愣愣的点了点头。
    周奕承笑着直起了身子：“你要真想谢我的话……和我在一起吧！”
    好像不是疑问句，而是强迫肯定句。
    嘭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程颜脑袋中炸开，她看着周奕承的眼神着了迷。这个男人，平时感受不到他的魅力，但却又很有魅力。本就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直直看着你。是个人，恐怕都招架不住吧。
    程颜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姐，那你可不能谈恋爱啊，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要是现在谈恋爱的话，就是影响我！”陈珂宇的话回荡在程颜耳边。
    程颜犹豫了一会儿：“你希望我跟你在一起吗？”
    周奕承很坦然：“这是你感谢我的报答之一，但是，还得加上还钱。我可以给你不算利息。”
    是啊，自己在想什么？这不是告白，而是交易。或许连交易都说不上，就像周奕承自己说的，只能算是报答。
    也许周奕承需要一个女朋友来应付各种事情，但是程颜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如果周奕承想要自己跟他在一起，她是会答应的吧，毕竟他帮了自己这么多，这个算做交易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只要不要让外界知道不就好了？
    程颜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周奕承似乎没想到，程颜真的会答应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一下。从大学到现在，周奕承没有跟任何人表白过，大学跟段瑛在一起的时候遇到来表白的小妹妹，周奕承本想温柔的轻声细语的回绝掉，可是每次一看到段瑛在一边用那种无辜又埋怨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周奕承只好下定决心，毅然决然的坚定的回绝，也不顾及那些告白的小姑娘，落寞和悲伤以及失望的眼神。
    他从来没想过段瑛会变，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不过他遇到了程颜，一个让他既心动，又想要拥有的女孩。他不想想别的，只想好好珍惜。
    周奕承的长相真的很英气，又是那种很温柔的长相，他就是那种很有自己一套的那种大男孩的心理。可是平时又很冷峻，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物，总是表现出一副轻蔑又让人心生畏惧的模样，仿佛眼镜蛇在“咝咝”吐着舌头。
    如果不是之前的坏印象，程颜对他第一印象应该是时而高冷时而温文尔雅的优雅男士吧。
    跟陈珂宇不一样，陈珂宇是那种阳光大男孩，心里年龄也算成熟了，但是表面上总表现出一副幼稚兮兮的模样。其实说起陈珂宇，程颜也能猜到他的心思。程颜又不是傻白甜，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程颜也能理解，毕竟是小男孩。从小没了母亲，可能还没有见过太多女生，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择偶标准。可能突然有了一个这么关心自己的姐姐，心里面还是会有错觉在扰乱的。不过她愿意引导他，但程颜能肯定她绝对不是他的那个她。
    周奕承漂亮的手伸到了程颜的面前，程颜愣着没动作，周奕承笑了一下，牵起了程颜的手。
    程颜没有松开。
    周奕承的手很温暖，跟程颜一年四季冷冰冰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个冬日的城市里漫步着，程颜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温暖包围着。
    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拥有这样一场美好的爱恋，也是不错的吧？
    可是她现在的日子，哪配说什么爱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