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不会盛开在忒修斯之船

    午休铃一响，程晓羽还没有站起来，就听见王欧说道：“程晓羽，你们在校门口等我！我去食堂看看情况.....”
    程晓羽刚想问王欧拿着他的宝贝相机做什么，王欧就一溜烟跑出了教室没了踪影。他也只能和夏纱沫、陈浩然出了教室，跟随着人群下楼。
    三个人夹杂着人潮中走到楼梯口，程晓羽就听见有人喊道：“程晓羽加油！”他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走廊里人头攒动，也没有能分辨出是谁。倒是他转头找人的动作引起了更多的助威声。
    “程晓羽！你的节目我很喜欢！一定要加油哦！”
    程晓羽这一次看清楚了，就是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圆脸女生，她扎着两个小辫子，脸上的笑容很真诚。
    “加油！加油！我今天也不会去食堂吃饭，表达一下对你们的支持。”
    旁边的高个男生也跟着说道。
    “是学校太过分了！我们支持你！程晓羽！”
    “也支持再见妈妈乐队！”
    “希望还能请夏纱沫唱一次歌~~”
    有人大声喊道，应和声四起。
    “‘52赫兹音乐电台’加油！”
    “一定要继续把节目办下去啊！”
    “听歌自由！拒吃食堂！”
    整条走廊和楼梯都有喊声在翻涌，如同大海不绝的浪潮。
    ..............
    程晓羽一路从五楼走到校门口，这样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有些人认识，绝大部分人不认识，复礼的学生像是摆脱了冷漠的学习机器的模样，用热情的、矜持的、严肃的、不满的，各种各样的态度表达着对他们的支持和鼓励。
    三个人站在校门口门卫的屋檐下等待王欧。
    即便天空着下着细细的雨，走出学校用餐的学生也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比平时要多少许多倍。程晓羽凝望着五颜六色的伞花，顺着校道漂浮着流淌出学校，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暖流，这种来自陌生人无端的喜欢感动着他，很难去形容，大概就像是自己无意间抛下的一颗种子，竟然长成了参天的大树。它结出果实，滋养着你。它亭亭如盖，庇荫着你。
    总而言之，程晓羽从未曾感受过如此多善意，他由衷的感觉到了幸福，以及责任。
    雨点淅淅沥沥，程晓羽眺望着彩色的洪流，像是自己是一个稻草人，正在守望着即将丰收的麦田。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播音室，他呢喃低语，隔着布满蜘蛛网的破旧窗户眺望雨中的街道，电波也如雨，滴入听者们的心里。他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在那些亲切的面孔中，在那些诚挚的祝愿中。
    程晓羽依稀觉得自己正在摆脱游离感，正在的真正的沉浸入这个世界。
    三个人闲聊了几句，没等多久，王欧就冒着雨一路小跑了过来，兴奋的大声说道：“食堂基本上没有人！那些大妈都懵了.....大家实在是太给力了.....”他跑到门卫的屋檐下，将藏在怀里的相机掏了出来，“你们看，在食堂门口还有学生自发的跟其他人解释，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们这一次正义的活动！”
    程晓羽接过相机，翻了翻照片，果然食堂里只有小猫两三只，与平时的热闹状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大家真好啊！好感动......”夏纱沫轻声说。
    程晓羽转头看向了夏纱沫，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眶还在发红，也不知道是已经哭过了，还是尚在酝酿，他笑了一下说道：“是啊！我还觉得一定不会有什么人响应那个名字LOW到爆炸的运动呢！没想到大家这么积极。”
    “确实！”王欧点了点头，“为什么把听歌和吃饭联系起来啊？有点太无厘头了吧？”
    程晓羽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就没文化了吧！音乐不就是精神食粮吗！我们拒绝吃食堂，就是在拒绝填鸭式教育，争取更加自由的教育方式，虽然这不现实，但至少我们得努力争取到一点欣赏音乐的自由啊！”他低声说，“有些权力，真得自己去争取，才能获得.....”
    王欧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陈浩然很是奇怪的瞧了程晓羽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没想到事情还能闹这么大。”夏纱沫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低声说：“主要还是学校太不应该了。莫名其妙就不准程晓羽把节目办下去，确实很过分了。”
    陈浩然冷笑道：“学校做得过分的事情还少吗？以前可没见大家这么群情激愤......”
    程晓羽“嘿嘿”一笑，说道：“别搁着耽误时间了，先去吃饭吧！”
    陈浩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先撑开了伞。
    程晓羽刚想和陈浩然站在一起，王欧连忙叫道：“喂！我也没有带伞啊！”
    程晓羽扭头看了眼王欧，“那怎么办？反正你都淋了一些了！”他笑着说，“再淋一些也无妨吧？”
    “去！去！去！万一感冒了你给我买感冒药吗？”王欧屁股一撅，将程晓羽从陈浩然身边挤开，“你和夏纱沫打一把......”
    说着王欧也不管陈浩然的断然拒绝，一把邀住陈浩然的肩膀，强行和陈浩然打着一把伞走进了雨幕。
    程晓羽注视着面颊酡红的夏纱沫，挠了下头，“要不.....我去书报亭那里再买一把伞吧！”
    他转身准备跑进雨中，却被夏纱沫抓住了衣袖，回头就看见夏纱沫低着头，像是盯着雨滴从屋檐低落到水泥台阶上，溅起晶莹的水花，结结巴巴的轻声说道：“不....不用.....你.....你..用一个......真心话......大冒险......我....我...就...不能..拒绝...你啦！”
    程晓羽凝视着如雨中茉莉般娇嫩可人的夏纱沫，实在忍不住想要逗弄她，笑着说道：“可是我舍不得为这点小事浪费一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机会欸。”
    “啊~”夏纱沫很意外的抬头看向了程晓羽，立即就发现了他正在促狭的笑，夏纱沫也没有生气，只是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避开了他的视线，把伞递到了他的手中，小声说，“不用.....不用也没有关系，一把伞要二三十块钱，没必要...”
    夏纱沫白皙的面容在裹挟着几丝秋雨的冷风中微颤，像是沾染了雨点的梨花，那红润的唇如同火焰般的花蕊，柔媚温润到叫程晓羽忘记了一切，他着了魔似的抬手摩挲了一下。当透过那滑嫩冰凉的肌肤感受到夏纱沫的战栗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慌意乱的放下手，接过雨伞，咳嗽了一声说道：“有.....雨水.....有雨水......”
    “哦~~哦~~~”夏纱沫的脸都红透了，她连忙抬手用衣袖在脸上擦了两下，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程晓羽故作镇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撑开雨伞说道：“快走吧！估计王欧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嗯。”夏纱沫点头，似乎刚才确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并肩走进了斜风细雨，才走了两步，前面王欧就回头冲着他们大喊道：“程晓羽，夏纱沫，你们两个快点啊！我快要饿死啦！”
    那催促声在风雨中如同荒腔走板的歌声。
    程晓羽却觉得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让青春多停留一会，让将来可以有更多的回忆可以用来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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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校外吃完饭，程晓羽、夏纱沫和陈浩然继续去“灯火森林”练习，王欧却跑去了网吧，把今天拍的一些照片发在了“复礼贴吧”，继续为“听歌自由！拒吃食堂！”的活动造势。
    放学之后，“数学三姐妹”先是骄傲的跟程晓羽汇报了一下战况，接着又监督他刷卷了一张卷子，看到程晓羽刷基础题那叫一个快准狠，对了下答案竟然全部都是正确的，三个女生差点惊掉了下巴。
    洛欣震惊的说道：“程晓羽.....你不是嗑了药吧？怎么一个周末过去，变得这么厉害了？”程晓羽“嘿嘿”一笑说道：“开玩笑，我可是有经过特训！”
    “什么特训这么厉害？”罗慧珍马上饶有兴致的问。
    “对啊！什么特训能这么短的时间提高你的刷题效率啊？”纪梦芸也疑惑的问。
    “快说，快说！”洛欣摇晃了程晓羽两下，“别卖关子了。”
    程晓羽点头说：“好！好！”他指了指卷子说道，“这张卷子应该是姚源老师出的.....”
    “哦~~~”洛欣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你有做过！”
    程晓羽摆手，“不是，其实是我妹妹把历年姚源老师出过的试卷全部汇总了一下，总结出了三百多道母题，她告诉我姚源老师出题就会从这些题里出，然后每天跟我讲解.....所以碰到姚源老师的卷子，我当然很轻松就能做出来。”
    “啊？还能这样？”洛欣掩住嘴，满腔都是惊愕。
    “是啊！”程晓羽笑了一下，得意洋洋的回答道。
    罗慧珍皱着眉头质疑道：“你的意思是你.....妹妹把姚源老师的卷子全部汇总了一下？”
    “姚源老师的全部试卷得有多少张？她还汇总了出来......”纪梦芸也难以置信，摇着头说，“这有点离谱。”
    罗慧珍推了下眼镜说道：“重点不该是.....这还是程晓羽的妹妹做的吗？”
    “对！对！”洛欣不满的说，“程晓羽你可别骗人啊！是你请的私教还差不多......”
    程晓羽摊了下手，“真是我妹妹，我要骗人就是小狗！”
    罗慧珍蹙着眉头说：“你妹妹这么聪明？”
    程晓羽点头，认真的说：“确实很聪明！”
    罗慧珍又说：“能比苏虞兮还聪明？”
    程晓羽抬手扶着下巴，模棱两可的说道：“差不多吧。”
    “不是！”洛欣说，“你有妹妹？你妹妹是我们学校的吗？没看见你身边有除了夏纱沫之外的女生啊？”
    程晓羽笑了一下说道：“你们难道不是啊？”
    洛欣拍了拍手说：“也把我们除开。”
    程晓羽笑，“呃~~~”
    纪梦芸忍不住问：“别卖关子了！你妹妹到底是谁啊？”
    程晓羽眨了眨眼睛说道：“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
    “切~~”洛欣撅着嘴说，“程晓羽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是啊！你也太小气了吧！连妹妹是谁都不说！”纪梦芸也附和道。
    程晓羽笑而不语。
    “你妹妹不会......”罗慧珍指着程晓羽说道，“不会.....就是苏虞兮吧？”
    程晓羽还没有说话，洛欣就笑出了声来，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拍打着罗慧珍，花枝乱颤的说：“罗慧珍你讲什么鬼话啊！程晓羽怎么可能和苏虞兮是兄妹！不说苏虞兮高一就在我们复礼了，他们两个人根本就不像好不好......”
    纪梦芸也连连摆手加摇头，“苏虞兮是什么人啊！这个猜测实在太离谱了！”接着她又补充道，“再说了，程晓羽真要和苏虞兮是兄妹，不早就说了？谁要有这么一个妹妹不得嘚瑟上天啊？”
    程晓羽心中腹诽“一群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翻了个白眼说道：“喂！有你们这样过分的吗？我和苏虞兮的差距有那么大吗？”
    三个人同时点头，异口同声的说道：“是挺大的！”
    程晓羽表情有些郁闷。
    洛欣笑了一下说道：“虽然程晓羽你也挺有才华的，不过和苏虞兮还是不能比。”顿了一下她又强调道，“各方面.....”
    “在文学这方面程晓羽可能还是有点优势，但其他的，我不是打击你啊！程晓羽，像是运动、成绩，还有颜值方面.......差距就不说特别大吧！”罗慧珍笑嘻嘻的说，“那是看不见影的大！”
    程晓羽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说：“行吧~~”
    纪梦芸安慰道：“程晓羽你也别灰心丧气，我跟你说，不是你和苏虞兮比较差距大，是学校里谁苏虞兮比都一样.....”她摆了摆手，“真没有必要和她比......”
    程晓羽哭笑不得，“我真没有和她比。”
    洛欣又狐疑的问：“程晓羽你不会真暗恋苏虞兮吧？”她微微摇头，“可真不要走上绝路啊！”
    罗慧珍却压低了声音，“喂！喂！”她扯了扯程晓羽的衣袖，“说出来也没有关系！暗恋苏虞兮的人多了去了，你暗恋她也正常，不要说你了，我们学校好多女同学都暗恋她......”
    程晓羽惊道：“啊？女同学都暗恋她？”
    罗慧珍双手合十，一副花痴的样子，“你们不觉得苏虞兮特别飒吗？就是特别有女王气场的模样！”她满脸兴奋的说，“我每次看见她都能脑补出女王和贫民girl之间的旷世绝恋！！有时候觉得她和夏纱沫就特别搭，一个冷酷高傲，一个温香软玉......哎呀......那叫一个美.....”感觉到了周围奇异的目光，她收敛了一下情绪，咳嗽了一声说道，“不好意思！我就瞎想.....我就瞎想.....”
    程晓羽打了个寒颤，他没有想到罗慧珍还是个“腐女”，“没事！没事！”转念又觉得.....苏虞兮X夏纱沫.....那画面确实很美，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了姨母笑，“也确实挺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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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吃完饭继续去苏虞兮的房间特训，虽说程晓羽如今每天都来，却依旧还是小心翼翼有些拘谨的模样。
    在苏虞兮讲解完四十道题目之后，桌子上的电子闹钟也跳到了10:27。程晓羽很自觉的收拾东西，稍稍挪开了椅子，说了句“晚安”，起身准备走。
    苏虞兮却主动开口，“今天好多人没有去食堂吃饭。”虽然苏虞兮没有提出问题，程晓羽也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哦~~”了一声回答道，“因为‘52赫兹音乐电台’被禁播的缘故，大家在搞一个什么‘听歌自由！拒吃食堂！’的活动。”
    苏虞兮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程晓羽迟疑了须臾，“其实这个活动是我和广播站的一些小伙伴策划的。”他笑了一下说，“我对考试进年级前十，没有那么有自信，所以希望多争取点筹码。”
    “嗯。我知道。一般这种事情没有人策划，不可能有这么大声势。”苏虞兮淡淡的说，“我看得出来，老师肯定也看得出来。”
    程晓羽愣了一下，立刻就回味了过来，问道：“你是觉得我这样做反而会让老师们反感？更加不会允许‘52赫兹音乐电台’办下去？”
    “是。”苏虞兮说，“这也是把答应你考了年级前十就帮忙的黄主任架在了火上烤。”
    程晓羽吐了口浊气，心想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考虑事情还不如自己的妹妹周全，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我明天就叫他们别闹了。”
    “闹一下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把握好度。”苏虞兮淡淡的说，“明天放学你先跟黄主任解释一下。然后星期三，最好你自己在广播上请求大家不要在把运动继续下去了。”
    “好的。”程晓羽微笑，诚恳的说：“谢谢你......小兮。要不是你，我可能弄巧成拙了。”
    苏虞兮点头。
    “晚安。”程晓羽说，他丝毫没有因为苏虞兮指出了他计划的漏洞而羞耻或者恼怒，反而庆幸苏虞兮愿意提醒他。
    走出门口，拉上门的时候，看着苏虞兮那如月光般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又多了解了他这个妹妹一点点。苏虞兮根本就不像是别人说的那种天才样本，智商高，情商不高，甚至生活都不怎么能够自理的缺陷儿童。
    她是多智近妖，近乎完美的特例。
    程晓羽关上门的瞬间，又觉得可以把“近乎”两个字划掉，如果说什么是十全十美，什么是毫无瑕疵，那就是苏虞兮。
    只不过这样的存在，确实会叫人觉得距离实在过于遥远，甚至叫人觉得危险。
    程晓羽不清楚“危险”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哪里来，当他走向自己的房间，扭头看到云层后的星空时，忽然明白极度美丽的东西都有危险性，只不过当你只是远观的时候，无法触碰的时候，根本没有可能了解到罢了。
    苏虞兮很危险？他心中叹息，这种超越年龄和性别的吸引力还不危险，那什么叫做危险？
    “实在是危险极了。”程晓羽轻轻低喃，像是在警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