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织

第2章


临进门前,夏染不忘吩咐府里头的长工,要他们把她刚买的东西归位。
“把这批鬼东西退回原来的商家,我不打算付钱。”冬舞反而对著底下的长工下令,教他们好生为难。
“你不可以这麽做,冬舞!”夏染连声抗议。“我好不容易才抢到这批染料,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染坊排队跟我抢这批货?”
“不知道。”冬舞俐落地回答。“我只知道咱们快饿死了,没多馀的银两让你把这些废物买回家。”
“废……废物?”夏染闻言花容失色,这是哪门子说词?
“冬舞,你这种说法太过分了,咱们家可是开织坊的耶,不买点染料丝线该怎麽上色,全用白色的吗?又不是办丧事!”夏染再也忍不住了,眼看著心爱的染料就要被退回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依织坊目前的进帐来看,不办丧事还真不行哪。”冬舞冷冷地接话,塞得夏染哑口无言。
“你以为我是神仙还是山大王?也不想想馆里目前的窘况!自从爹娘一年前离去之後,咱们卖过几疋布、接过几桩生意?只会一味浪费不知节制,净买一些不中用的东西回家,当我的算盘很好打是吧?不服气的话,你来打打看好了,别光只会瞪著我。”无视於夏染翻红的眸子,冬舞继续开炮,气得夏染想揍她。
“你、你这是什麽态度啊!”夏染不服。“别以为掌家就了不起,就可以目无尊长,我可是你二姊耶!”她今天一定要打死冬舞这个不留口德的混帐。
“比我早出生就了不起吗?”冬舞也不甘示弱,插起腰来开骂。“二姊、二姊!你凭哪点跟人说是二姊?吃的用的你全都不会,连一碗豆浆该付几文钱你都不知道,还敢在这里跟我大声!”上回到街口喝豆浆居然给了小贩一两文银,要不是她够机警随後赶到要回找钱,可真要成了道地的笑话。
“我……我……”夏染挤了半天就是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硬拗。
“我就是爱装大方不行吗,咚咚舞?关你什麽事?”她故意拿出冬舞最讨厌的外号气她,果然立刻收到效果。“你再叫我这个小名,我马上拿算盘塞进你的嘴,绝不食言!”冬舞拿起算盘跨向前去,大有用算盘砸死她以绝後患之势。
“叫就叫,看你能拿我怎麽办?”夏染也冲过去,像只泼辣小野猫般叫嚣。
“咚咚舞,咚咚舞!”夏染叫得可愉快了,摆明了老虎嘴上拔毛。
“你闭嘴!”眼看著冬舞手中的算盘就要砸过去。
“你才闭嘴呢!”夏染不信邪,跟她杠到底。“东方冬舞,咚咚舞!你该高兴幸亏娘有坚持到底,没让爹临时帮你改名为“冬藏”,否则今天你藏的不只是银两,还得是稻米、小麦、面粉、馒头!”
换句话说,她是个不受欢迎的守财奴就对啦,她在家的地位就跟厨房里的老鼠没两样,专门用来咬钱。
“你闭嘴、闭嘴!”气极之下,冬舞果真拿起手中的算盘朝夏染打去,幸好中途有人阻止。
“都给我闭嘴,好端端的吵什麽架嘛?”春织甜美的声音介入她们之间,柔纤的身影也跟著横亘在相互叫嚣的两人之中,夏染和冬舞同时愣了愣,为她的见义勇为小小的感动了一下下。
春织自个儿也满感动的,难得她们肯静下来听她说话,更何况是劝架?
果然要不了多久,两只母老虎又发起狠来,隔著她互相叫骂。
“我再小器也比你这败家女强,光会买一些无用的东西,一天也染不到几块布!”
“我再笨至少也会染布,不像你只会拨算盘!”
“你以为我爱拨啊?我要不拨的话你们早饿死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嚣张?”
“谁要你拨?你乾脆嫁出去好了,免得外头传说咱们羽梦馆里住著只母老虎,不敢上门买布!”
“嫁就嫁!等爹娘回来了,我一定要爹娘尽快帮我找门亲事,也好过留在羽梦馆里看你这张愚笨的脸!”
“谁笨呀?我不过是……”
双方你来我往骂得好不热闹,春织则是转得头晕眼花。她一会儿转向二妹保证她一点都不笨,一会儿赞美么妹说她做得很好,算盘打得很精。
结果是双方都不理她,逼得她只能一直说好。
“好、好。”她朝两边点头,想办法劝架。
“你们都没说错,都做得很好。”眼见两个妹妹都不理她,春织只好转向一直沈默的三妹求救。“秋绘,你没有什麽要说的吗?”她边说边努力隔开互叱的姊妹俩,有些招架不住。
“有,别弄脏了我的画纸。”眉心微蹙,排行老三的秋绘以手语比道,拿起画笔及草稿闪到旁边去,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这个老三……
无可奈何下,春织只好也一起加入这一团混战,三方拉扯得好不热闹。
“你这只懂得花钱的白痴!”
“你这讨人厌的守财奴!”
“好、好,你们都没说错,不要吵了——”
花厅登时闹烘烘的,偏偏织坊里的总管又来参一脚,喊得好不大声。
“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有信到!”总管显然颇有见地,一个也没漏叫到。
四个人同时停下动作,观看总管一路冲进来,手中还挥舞著一只黄色信封。
“有信?”春织最先有反应,接过总管手中的信封,迅速的掏出信件打开,快速浏览一番。
“是谁捎来的信?”这会儿大夥的架也顾不得吵了,全停下来盯著春织手上的信件瞧,等待她说明。
春织著实看了一阵子,将脑中的浆糊清理乾净。她不是看不懂字,事实上爹爹的毛笔字写得挺好的,整齐又漂亮,比起冬舞记帐的烂字来要好看得多了。她看不懂的是信中的涵义,爹爹的意思可是——要把她们四姊妹全都给嫁了,一个也不留?
“大姊,你怎麽半天不说话,到底是谁捎来的信?”夏染的性子急,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是爹爹捎来的信。”春织茫茫然地看著她们,开始烦恼羽梦馆的未来该怎麽办。
“是爹爹啊!”一听见信是她们爹爹捎来的,冬舞的脸色也跟著好起来,不再凶巴巴。
“那麽,爹爹的信中说了些什麽,你怎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还是冬舞灵巧,一下子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爹爹说……要把我们嫁掉。”说这话的同时,春织拿起手中的信再确认一遍,确定她没有看错之後,又一脸茫然地看回老地方,和大夥儿面面相觑。
“要把我们嫁……嫁掉?”
简短的一句话,却造成不同的反应:第一个跳起来的毫无疑问是冬舞,她黑暗的人生顿时一片光明。原本她还以为自个儿这一辈子就得埋葬在羽梦馆里了,幸好老天没忘记她,肯给她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感谢老天!”冬舞快乐得像只小鸟,抱著春织又叫又跳。春织虽不知她在高兴些什麽,但她只要不发狠就阿弥陀怫了。
“我就要出嫁了,太好了!”冬舞双手合十,默默感谢老天爷帮忙。总算不必再泡在羽梦馆当个十七岁还嫁不出去的烂桃子,岂不快哉?
“我就要嫁人了,嫁人了……”她不停地唱著歌,始终搭不上话的三位姊姊只好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晓得她在乐什麽。
“呃……冬舞……”春织困难地咽下口水,不知道该不该将实情托出。“你先别高兴得太早,爹爹说……要按照顺序来。”
按照顺序?
冬舞猛然停止歌唱,转身看著一脸抱歉的春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冬舞简直快哭出来了,亏她盼了这麽久好不容易可以嫁出去,结果竟要殿後?
“呃……我是说……不是,是爹爹说他已经帮咱们各自安排了一门亲事,从我先开始,然後是夏染、秋绘,最後才轮到你。”阿弥陀佛,可别拿算盘砸她呀。
这太过分了!四个姊妹最想嫁人的就是她,结果她居然落了个最後,什麽跟什麽嘛!
冬舞的眼泪还来不及落下,夏染倒是先说话了。
“别管她!等死算了,活该!”夏染在一旁幸灾乐祸,还顺便做了个鬼脸。
“除了这个,爹爹还说了些什麽?”夏染虽不若冬舞那麽想嫁人,但也不反对就是了,何况她的好奇心最重。“爹爹还说,要咱们不必准备嫁妆,男方自然会挑日子前来迎娶……”这就奇怪了,按理说羽梦馆也算是京城中说得出名号的商家,嫁女儿不大肆宣扬就已经很不寻常了,反倒还偷偷摸摸,她们的爹娘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四姊妹互看了一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後又耸耸肩,决定不想了。若说她们怪,她们的爹娘更怪,哪有做爹当娘的像他们二老这麽放心,一去就是快两年不归,甚至难得捎几封信回来。
“总而言之,恭喜你啦,大姊。”冬舞酸溜溜地抱怨,恨死老爹了。“你就快出嫁了,不必再陪咱们泡在羽梦馆里发霉。”她也想快些嫁人呀,老天为何这麽不公平?
“没这麽快,没这麽快!”春织只得陪笑脸,安慰她小妹。“再说,羽梦馆也没什麽不好啊!大夥儿的感情不是挺好……”
“不得了了,大小姐!不得了啦!”
她的话还没讲完,外头即传来一阵脚步声。四姊妹定神一看,冲进门的长工活像逃难似的,三步跨作两步一下子就来到她们的跟前。
“什麽事不得了了,阿成?”春织伸出手要家中的长工镇定下来,不明白为何人们老爱叫得这麽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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