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织

第7章


咱们现在先说好,我好先赶给您。”而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动工了。
“不急,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来。”老人打哑谜似的再看春织,彷佛在思考些什麽。
“可是……”
“老夫先告辞了,这织谱你先收好,别让人看见。”离去之际老人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还有,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就算是靖堡主也不能说。”
“好。”春织照例又是一个好字,老人这才放心,如烟般的消失。
“老丈人——”
很快地,春织发现自己叫也是白叫,老人早一溜烟不见人了。
好怪哦,这些江湖中人。
春织耸耸肩,看看手中的织谱,赶紧将它收起来纳入宽袖内,脑中已经开始想像提花机运作的模样。
三梭、五梭,两梭轻、一梭重……
春织边转身边熟念上织的方法,未料会碰上一堵人墙。
“哎哟!”她撞疼了脸,觉得鼻子都快扁塌了。
“你在这里做什麽?”靖轩不悦的声音自春织的头顶传来,她抬头一看,不期然看见他的脸。
“欣赏风景。”她揉揉撞扁的鼻子,将它拉回原位。
靖轩不明就里地瞪著她,觉得她的动作好像白痴。
“这儿的风景有什麽好欣赏的,笨!”他越看她越觉得生气,怎麽这个女人这麽不害臊,一直盯著他瞧。
“我的脸上长了什麽东西是不是,要不然你怎麽一直盯著我看?”靖轩难以克制地低吼,全身的火气都快被她点燃。
春织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的脸长得很像织谱,很好玩。”
她不怕死的实话实说,果然引来一阵狂吼。
“我的脸长得像织谱?!”这是哪门子说词?靖轩气极。“你说,我的脸哪一点像织谱了?”今天她要是不把话说明白,他非将她用丢的丢回京城不可。
“嗯……这麽说好了。”她偏头想了一下。“你的眼睛大而明亮,严肃中又带孩子气,像极了织谱中的眼纹;而你的鼻梁挺直,恍若织谱中的直斜纹;至於你的唇呢?宽阔而薄厚适中,又如织谱中的格跳纹。如此三种纹路交织成一幅最宜人的织画,所以我说你的脸像织谱,一点也不假。”而且是最高级、最迷人的那种。
经她这麽一说,靖轩也不知道这把火该往何处烧了。他长这麽大,第一次被人说成长得像织谱,一般人都会用相貌堂堂来形容他,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罢了,别跟她计较。
他才刚想宽大为怀,不期然又想起之前落败的事,火气迸然又起。
“你一定很得意吧,三两下就摆平了一件武林大事。”靖轩越想越不甘心,想他堂堂一个堡主,说死说活都没用,最後居然还得沦落到用织布来解决问题,他不呕才有鬼。
“还好吧!”春织不以为意地说。“我只是希望大夥儿别吵架,坐下来好好谈。”
他也希望大夥儿坐下来好好谈,但可从来没想到用比赛织布这一招。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想留在这里才这么做。”毕竟靖家堡怎么说都是武林大家,况且他又身为堡主,不攀他攀谁?
“这……恐怕你误会了,我没打算留在这里。”事实上她挺想家的。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退婚?”靖轩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一句,男性自尊深受打击。
退婚?她能算过门吗?他们根本连天地都还没拜过,哪能算夫妻。
“呃……这我还没想过。”她只是觉得回家的感觉很好。
“不用想了。”靖轩气极。“就决定退婚好了,反正你也不想留在这边。”
反了,一切都反了!原本该是他大声吼著要退婚,怎麽反倒成了被抛弃的人?不过……谅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哪名女子不盼望乘龙快婿?
“好。”没想到春织果真爽快地答应,差点没有把靖轩的血管气爆。
“很好,现在我就送你上轿子,愿老天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回家!”混帐!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他的男性自尊哪去了?
“那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不对不对,她现在不能走,她答应那个老人要替他完成织谱,而且两个月後还得兼做裁判,走不得。
“我不走了。”春织突然一个转身,又碰上一堵人墙,而且这堵人墙的脸色很难看。
“你说什麽?”靖轩双手握拳、额暴青筋不悦地问,他怀疑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我不走了。”她试著解释。“你忘了两个月後,大夥儿会再聚集於此举行织布大赛,届时我是裁判,所以我不能走。”
她不说他倒给忘了,都怪她出的鬼主意!
“既然你想死赖在这里,就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我不会把你当妻子看待。”顶多当她是个隐形人。
“好。”她点头。“你要怎麽看待我都没关系,只要给我一台罗织机和一台提花机,我就心满意足了。”
春织出人意表的回答,又是塞得靖轩哑口无言,照例想拿椅子砸她。
“随便你,失陪!”他大手一挥,脚跟一旋,又负气而去。
春织一头雾水地看著靖轩的背影,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或许“武林仲裁者”这个角色,该换人做做看了。
※※※
混帐女人!
在大厅中的靖轩烦躁地踱步,满含怨恨的脚步重重地踏在坚实的地上,似乎在和地面比谁比较坚持。
相形之下,刚进门的靖齐脚步则是轻盈得让人想踹一脚,都怪这个该死的兔崽子,无端扛了个大麻烦回家,还一副不干他事的模样。
“别瞪著我,老哥,你怨恨的样子很难看。”靖齐神清气爽地挑了张椅子坐下,二郎腿跷得半天高。
“我不瞪你瞪谁,难道瞪老爹?”靖轩抱胸多瞪他两眼,顺道斜瞄红檀桌上的神主牌位。他们的爹五个月前刚去世,临死前留给他一个无法躲避的大灾难——允婚。
“你本来就该怪爹,是他亲口允诺这桩婚事的,可不是我。”靖齐摊开双手大喊冤枉,无辜的眼也和靖轩瞥往同样的方向,满怀心事各自叹息。
兄弟俩不由自主的共同回想起半年前,靖轩被宣告死刑的那一天。想当时他们兄弟三人就像现在一样坐在花厅里品茗,庆幸终於可以捞得一天清静的当头,他们的爹竟然喝得醉醺醺回来,嘴上笑呵呵。
他们都不知道爹在笑什麽,但直觉得大事不妙。他们的爹平时不喝酒,一喝酒便出事,最有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又把什麽给卖了。
“爹,你是不是又卖了谁?”靖轩三步跨作两步连忙扶住他爹摇摇欲坠的身子,没齿难忘他爹上次喝醉酒的可怕经验。
前一任的靖堡主醉眼惺忪地把手上的状纸交给他的大儿子,压根儿忘了上回他才糊里糊涂卖了他老婆的事。靖轩接过状纸一看——差点没昏倒,他爹真的又把人给卖了,只不过这回遭殃的人是他!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麽好事?!”靖轩原本握著他爹的手,改为扭住他爹的领子,像对待仇人般咬牙切齿。“知道呀!”他爹咧嘴一笑。“不就是帮你订了门好亲事嘛。”干啥额冒青筋。
“你、你还敢说!”靖轩的拳头越勒越紧,靖齐和排行最小的靖伟只得赶忙趋前,一人架住一边拉开他,免得他失手勒死他们的亲爹。
不能怪他们的大哥有这种举动,上回他们的爹爹喝醉酒,居然把他们的娘给卖了。这若是发生在一般状况还好解释,大不了赔钱了事。问题就出在他们的娘亲已死,对方又死咬著不放,逼得他们只好把亲娘的神主牌位丢给对方,要对方迎回家阿弥陀佛早晚各念三次,祈求一家大小平安。
事情当然就在喧哗中结束了一场闹剧,但是从此以後兄弟三人便禁止他们的爹爹喝酒,没想到他竟又犯了。
“我要掐死你!”
靖轩狂吼,靖齐和靖伟狂拉,他们的爹爹狂笑,疯狂的记忆至此终止。
“真是一团乱啊!”靖齐摇摇头,对於半年前那一场烂帐记忆犹新。
“没错,事情已经够乱了,你居然还给我弄来个麻烦的女人。”显然靖轩也没忘记多少,脸色就和当时一般惨绿。
“这事不能怪我呀!”靖齐笑开。“本来你就该上京去迎娶人家,老是假装没发生这件事,一直做个缩头乌龟也不成哪!”靖家堡又不是卖乌龟的。
“话说得好听,被卖掉的人又不是你。”都怪他爹不好。“本来这事大夥儿忘了也就算了,你干麽吃饱撑著自作聪明跑去迎亲?”还害他落个被气死的命运。
“其实情形还算好嘛,大哥。”见他大哥的头顶快冒火,靖齐来个好言相劝。“我倒不觉得我是自作聪明,你瞧瞧大嫂,不是三两下就摆平了一桩武林大事?”
所以说误打误撞有时也是好事,眼下便是一例。
怎知他不提还好,越提越糟。
“吠完了没有,要不要我替你再多叫两声?”靖轩冷冷地打掉他二弟的自鸣得意,恨不得杀了他。“那娘们出的馊主意根本是荒诞不经,你居然还为她叫好?”敢情是大夥儿都得了怪病,一味护著她。
“大哥,你这话说得就太不公平了。”靖齐连忙为春织叫屈。“嫂子出的主意哪点荒谬啦?要不是大嫂英明,此刻你还杵在前庭抱著头发烧哩。”就光凭她能问倒众人便值得为她加分,简直太神奇了嘛。
靖轩被他二弟用话这麽一堵,火气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消了。虽不甘心,但他二弟说的倒也是事实,多亏那娘们多事,否则此刻他哪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大厅上和他二弟吵架,恐怕早被江湖上那一班人气坏肠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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