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是镇北候

第四章 罪己诏


    正月初五一过,按照大商祖制,就是前往承德祭天祈福的日子。
    匈奴主力已经被齐均带领的大军击溃,但仍有散兵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因此本次随行保护皇室的,除了皇宫中的侍卫,便是号称无坚不摧的辽北铁骑了。
    皇家车马越过山海关,眼前忽然开阔了起来。
    一月严寒,铅灰的天空不时飘雪,云朵厚重就显得天空低垂。坝上是草原风光,此时已尽然被积雪覆盖,冰冻的大河安静地伏在大地上,如同沉睡的巨蟒。
    齐均擅作主张将引领辽北铁骑的任务交给了两名副将,自己骑马,跟随着皇上的马车一路前行。
    萧瑜丝毫不在乎承德的天寒地冻,不时将马车的窗帘掀开,眺望远方飞逝而过的景象。
    一路快马加鞭,众人于正月初七黄昏到达了承德的行宫。
    因为离得近的缘故,齐均为萧瑜掀开了马车的帷幕,马车中的萧瑜黑衫红裳,纵然舟车劳顿却依然神采奕奕。
    他下车时,齐均无意看见夕阳在他眼中的变幻,那双明亮如琉璃的眼佛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
    明明知道接下来,可能是一场腥风血雨,但齐均却因为这一幕感觉很愉快。
    在承德行宫的前四日,按照程序,一道道仪式走下来,一切都很正常。
    变故发生在第五日,这一天皇帝要亲自接见钦天监的大臣,听他们描述星象,预测国运。
    本应安静放置的星盘忽然在众人的面前爆裂开来。齐均下意识地护住萧瑜,手腕被碎片割出一道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站于下位的摄政王萧瑛厉声质问两位神色紧张的钦天监大臣。
    “这,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这星盘原不会突然炸裂,若是炸裂,就说明星象有异。”两名大臣解释道。
    “哦?你们倒是说说如何异常?”萧瑛故作疑惑的模样,诘问道。
    萧瑜冷冷地望着这三个人一唱一和,似乎对今日要发生的事情早已了然于心。
    摄政王的权利再大又如何,天子终究只能有一个。祭天仪式,他身着冕服站在上位,而萧瑛只能站在臣子的位置,这便是怎样都不能弥合的缝隙。这缝隙让萧瑛疯狂。
    “昨日老臣夜观天象,发现西北方天狼星异常明亮,大有冲月之势。而今日又有血月之象,萤惑南斗。这样的天象说明西北战事还会再起,且大有社稷动荡,江山易主之象啊!”
    齐均深吸了一口气,等了这么多日,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哦?那你说,朕该如何才能化解这次灾祸呢?”萧瑜漫不经心地问道。
    “禀皇上,我大商二世祖亲政初年也有这样的天象,二世祖下了罪己诏,又在奉先殿长跪十天,才化解了灾祸。”
    “那你的意思是,朕应当效法二世祖?”
    “皇上能为我大商百年江山基业考虑,是我大商子民的幸事,臣不胜感激涕零。”两名官员的头埋的更低了一些。
    萧瑜的目光扫视过大殿上的各怀心事的臣子,最后又停留在那两个钦天监大臣身上。
    罪己诏,向全天下人宣告帝王的罪过。
    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重新坐回属于天子的龙椅。
    齐均被眼前人的不怒自威的气势慑到了,一个手握生杀予夺重权的君王在俯瞰他的臣子。
    “皇叔,朕真的害怕。朕向天下人下了这罪己诏,皇叔是不是马上就从觊觎皇位变到逼朕退位了?”萧瑜的声音轻快,却句句戳中萧瑛心中所想。
    萧瑛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年轻人,这和他以为的全然不一样,萧瑜就应该像那日在宴会上任他摆布的!
    他已经忍耐太久,无法再忍耐了。
    “皇上最近头脑不清楚,你们不要听他说些浑话。为了我大商的和平安定,就请皇上牺牲一下,来人!带皇上回书房!”
    几个侍卫闻声而动,朝着萧瑜的方向走来,只是刚刚踏上第一阶台阶,殷红的血便喷涌而出,顺着白玉台阶流淌而下。
    齐均握着那柄陪他出生入死的长剑,剑势如狂风,这两个人呼救的机会也没有。
    “齐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瑛没想到齐均会动手,此刻那把柄杀死了两个人的剑正抵在他的喉结处。
    一滴冷汗从萧瑛的下巴落下。
    算天算地算错了这个齐将军。
    辽北铁骑再英勇,终归只有两千人,萧瑛以为他至少会忌惮自己握着的能调动十万大军的兵权,至少会为家人的安危考虑而选择沉默的中立。
    “末将曾经发誓,要誓死保卫皇上,保卫大商的万里河山。”齐均平静地说。
    “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王丞相一下子反应过来,大声呼喊殿外的侍卫。
    “且慢!”
    这声不是齐均,而是萧瑛喊出来的。
    “不愧是雍亲王,的确比王大人有远见。”齐均笑道,仿佛生死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场玩笑。“末将在塞外三年,不知道多少壮的像牛一样的匈奴士兵死在这把剑下,您离我还没一步之遥,末将轻轻一挥,您的头和身体就要分家了。哪里等的来外面的侍卫?”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齐均持剑的手臂悬在半空,丝毫没有动摇。萧瑛的脖子已经出现创口,血痕像蜈蚣盘踞在他暴起青筋的脖颈上。
    这一刻他真切的体会到了,眼前年纪轻轻就封号骠骑大将军的人的恐怖之处了。
    齐均在等一个命令。若是萧瑜开口说拿下,辽北铁骑便会冲进来,将王慎之与萧璟碎尸万段。但萧瑜没有。
    “齐将军,把剑放下吧。”萧瑜微笑柔声道。“一路颠簸,皇叔只是昏聩了。至于这两个妖言惑众的家伙,就由齐将军按处置叛徒的方法处置了吧。”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王大人!王大人,您说不会有事的!王大人!啊——!”
    霎时间,大殿所有的火烛好像摇晃了一下,待王慎之发觉是自己摇晃了,一股腥热的味道却蔓延进了他的嘴里,他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血,人血。
    刚刚还信誓旦旦的两位钦天监大臣的头在地上滚了一圈,便永远的停下了。
    这一刻恐惧是吃人蚀骨的虫,是冲破堤坝的洪水,是木匠手中的软锯,一寸寸要把他的心撕裂。
    他和摄政王都错了。错的很彻底。他们从没有一天看清萧瑜,只把他当做任人打扮的布娃娃。现在,沉睡的狮子终于露出了獠牙。
    “本应该是祭天祈福的好日子,却要诸位看到这些。朕心有不忍啊。”萧瑜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朕实在是累了,烦请摄政王把脏东西清理一下吧。齐将军,你陪朕回寝宫休息。”
    ……
    齐均在偏殿洗了澡,又换上了身干净的常服。等回到皇帝的寝宫时,萧瑜坐在地上,倚着床榻,一副困倦的样子,完全不似刚刚与摄政王对峙的威严。
    “皇上,地上凉。”齐均提醒他。
    “齐将军,坐到朕身边来。”萧瑜命令道。
    齐均既兴奋又紧张地挪到了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这是他和皇上最近的距离。当然,不算梦里。萧瑜闭目的样子美的像父亲书房中收藏的古画。
    齐均不敢告诉皇帝,白天他是将军夜里就变成了画师。他仔细的描摹萧瑜的脸,工笔,白描,用尽一切技法,只怕“画”不出他的神韵。
    “皇上若是下令诛杀乱臣,刚刚是个好机会。”齐均担心自己失态,故意谈起正经事。
    “他们两个必须要消失,但朕要考虑大局。王慎之的儿子王忆轩是左将军。此人报复心很强,这次又没有来。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齐均恍然大悟,若是现在杀死他们,刚刚去崤东练兵的王忆轩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兵乱。
    “齐将军,今日若不是你出手,朕恐怕真的要被皇叔挟持着写了罪己诏。”萧瑜坐起身子,对齐均说道。
    他说的很真诚,仿佛齐均不是他的臣子,而是倾盖如故的朋友。
    “那都是末将份内的事情。”齐均微微颔首,生怕又像前些日子一样脸红起来。
    半晌,萧瑜再次开口:“齐将军。”他的目光停留在他随便换的这身土黄色粗布衣上。“这颜色太老气了,朕还是觉得你穿蓝色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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