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是镇北候

第十三章 天下局(上)


    四月十五,放河灯。
    这天是除去元宵节灯会,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儿难得能出来的游玩的日子。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婉转诗句也好,《西厢记》里写出来的有情人私会也罢,再美好终究也是文人的杜撰,唯有这一日和三两个闺中女友结伴而行的自由和惬意是是实在的。
    齐均一路听着女子的欢声笑语,沿着河边漫无目地散步。
    天刚刚要擦黑,上京西北的万寿山岿然而立,几朵淡金色的浮云飘在山头,初夏的暮色苍苍茫茫,纵使上京城此时雕车宝马云集,也难掩孤寂之感。
    放河灯的习俗自周朝开始便在民间流传,最开始天下大势未定,战事频繁,因此许多来自不同地方的士兵随军出征,便再没有了回家的可能。
    为了纪念已故的亲人,人们便沿河放灯,希望河水能把思念送到亲人身边。
    再后来,四海安宁,放河灯也有了为家人祈福消灾,有情人约定山盟海誓的意思。
    此时运河中已经有一些莲花状的河灯顺流漂去,夜幕里的大运河在两岸高楼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波光粼粼。
    妹妹齐雅在他出门前,央求他替自己放一盏河灯。于是齐均便向河边卖花灯的花了五文钱买了一只。
    他目送那只河灯随着许多河灯一起顺流而去,然后化作远方天际与运河交接处星星点点的烛火中的一个,心中思绪万千。
    幼年他曾当众取笑玩伴相信人去世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宿这种话,玩伴被他激的满面通红,要和他当众摔跤。
    曾经觉得别人愚蠢,现在却羡慕起蠢人来。
    齐均真希望他能骗过自己,抬头看星星就感觉又见到了父亲,但夜空繁星无数,银河浩瀚,终究听不见地上人的一声叹息。
    他靠着河边一棵老柳树坐下,看见岸边长着一种类似狗尾草的野草。
    城中的农夫经常叼着一根在嘴里,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味道。
    齐均好奇地拔下一根,将嫩绿的茎在口中嚼了嚼。
    是苦的,而且越咀嚼就越苦涩。他赶忙将野草吐出来。
    不知道萧瑜在皇宫中做什么?
    齐均将心绪从凄伤中抽离,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在批奏折吗?还是在练自己前几日教给他的几招剑法?
    齐均总觉得,他和小皇帝之间的关系,自那日萧瑜半夜离开侯府以后就朝着古怪的方向发展了。
    不知是他古怪,还是皇上古怪。
    他有话想说,可是让他描述也描述不出个所以然。
    他觉得萧瑜有话要和他说,但是萧瑜想的做的总比他周全,像是用皮球拍水,水只是微微泛起涟漪,皮球却一下子弹起来,比较之前又往后退了数尺。
    齐均喜欢耿直远胜过周全。
    因此萧瑜命令他每三日进一次宫,教他剑术,从四月开始,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去过了。
    但毕竟是小侯爷先违约在先,因此每日早朝从不低头的齐均总是低眉顺手,尽量避开萧瑜扫视的目光。
    当然偶尔也有目光相接的时候,只是萧瑜依然是云淡风轻,滴水不漏。
    齐均半个月不去皇宫,小皇帝也丝毫不着急,也不派人询问,仿佛已经将那日的约定抛掷脑后。
    世上之事,怪就怪在你拼命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努力不想,却偏偏又像开闸泄洪一般。
    各种感情无论是悲是喜,纷至沓来,搅扰的齐均一日不能安宁。
    不远处忽然传来琴声,古琴本是清雅的乐器,更何况弹琴者技艺高明。
    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细若游丝的琴声,仿佛在静夜中听见风吹过松林,顿时让人的心境平静了不少。
    齐均扔掉手中被他捏的不成样子的野草穗,追随着琴声走去。
    弹琴者席地而坐,一身素色布衣,一头长发用银冠半束。
    古琴正放在他盘起的腿上,他闭目弹琴,仿佛纷杂的世事与他没有关系。
    而琴师身边,一个妃色罗裙的女子翩然起舞,她手腕和脚腕都系着银铃,铃铛随着她的行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实她的舞蹈不是很优越,却在这琴声的映衬下显得也别有韵味。
    追随着琴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把弹琴者和舞者围得水泄不通。
    弹琴者却将手指按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刹那林海风止,琴曲断声。
    “好——!”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喝彩声排山倒海。
    “各位看官老爷,若是觉得好,就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
    女子也停下舞蹈,从地面捡起一块褐色的粗布,双手捧着做网兜,顺着人群的站位缓步而行。
    或许是被这女子的活泼妍丽打动,或许被琴曲的高妙打动。女子的粗布中的铜钱渐渐多了起来。
    “苏兄的琴弹的真好。”
    在众人皆注目女子的时候,只有齐均走到了弹琴男子的身后,轻声赞叹道。
    “齐将军?”苏尧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朝廷里的同僚,赶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不知这位姑娘是苏兄的......”齐均看向还在招呼收钱的女子道。
    “我与她萍水相逢。她告诉我,来京城投靠亲人,但亲人没找到,身上的盘缠也用光了,没有办法所以在此卖艺赚回家的路费。我见她可怜,便想着帮帮她。”苏尧淡淡地解释道,一副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的模样。
    “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以与这类人接触为耻,苏兄却愿意仗义相助,在下佩服。”齐均说的耿直而坦诚,苏尧不由的被他的话触动。
    “人固然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分在哪里,原不是能穿多好的衣服,吃多精致的饭食来决定的。”
    “英雄所见略同。难怪苏兄一身布衣。”齐均拊掌笑道。
    “齐将军不也是一身布衣吗?”苏尧打量了一下齐均,调侃道。
    他平日穿着朴素,却依然在腰上挂玉佩
    但此时齐均一身蓝色布衣,与街上行走的路人无异。
    “在军中布衣穿习惯了。回到京城也不愿意换下去。”齐均挠了挠头,解释道。
    “那日在马市上买马,我便说我们二人有缘。今日又遇到,说明上天让我结交你这个朋友。”苏尧说道。“你我差不多年纪,你不要苏兄苏兄的喊我,叫我子照便好。”
    “那好。子照喊我小齐便是。”
    从前萧瑜是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喊他小齐的人。
    现在因为面前人给他的没有来由的亲切感,他将这个名字,告诉了苏尧。
    “小齐,我请你喝酒如何?”
    “家父的丧期刚过,我不便饮酒。”
    “是我唐突了。”苏尧想了想,又说道:“既然这样,你我就以水代酒,庆祝我们布衣之交,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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