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宾客开始逐一散去,府中家仆纷纷着手打扫。翟陇听得父亲的嘱托带着妹妹先行回去,留下一句:“这玉佩你可得一直带着啊!”后便离开。
玉佩握在手中,明邝站在窗户边,看着黑色的暮夜,稀落的繁星闪着微弱的光,月亮静静地挂在一旁,阴沉而微薄的云萦绕着将其包围,月光轻浅,照在院落里栽的一棵银杏上,凉风四起,一树黄叶凋落。
不知为何,这个年纪的明邝看得眼眶稍稍湿润,有些感慨模样,林逸不知去了何处,凄临溪则在忙着收拾东西。
“年纪轻轻,心事还不少啊!”翟散从拐角处现身,一手提酒坛,一手拎着大把吃食,稍微调侃了一下明邝后径直走入了祠堂中。站在那块无名牌位前,好一顿忙碌,也不行礼,一屁股坐了下去,倒上三杯酒水,自己率先饮尽一杯。
“准备准备,去见国主吧。”明安停在明邝身前,眼神中带有少许慎重。
他已经换好一身觐见的服饰后,遂派人去寻林逸这个贴身护卫,无意间却发现他正端着几盘菜碟穿行于房间之中,看样子还颇为仓促,身旁的家仆正欲上前唤他一声,被明邝给拦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记忆一下子想起早些时候他对那块玉佩的反应:“算了吧……”
国宫之外,护卫散落各处,三五成群地坐在宫门边睡着、聊着、玩着,明安一行人行至跟前,咳嗽了两声,护卫们才如临大敌一般,神情紧张地赶忙起身。明安只有被人轻视的愤怒,对于他们的玩忽职守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年早就见怪不怪。
国宫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几处零散的灯光摇晃着,偶尔几只野猫野狗穿过空荡荡的宫道增加少许生气。
禁军的人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来来回回就那几个熟悉的老面孔,宫仆们也各自抱团,或嬉笑打闹,或闲聊家常。以往没有任何交集的两拨人在此刻难得围在一块,嗑几两瓜子,喝几斤老酒,在这庄严肃穆的国宫之中,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要给别人说这是一国的禁军守卫力量,恐怕是万万不可信的,毕竟能做到这种份上,那也是相当不容易。
大殿处的守卫倒多了不少,每人间隔不过两三米,精气神看上去也比先前那帮人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只是,此处守卫腰间所佩戴的印信上,刻着的却是一个“翟”字,并非是一个“陈”。
显而易见,他们都是大将军的人。
守卫中迎面走出一将领,将众人给拦住,见来人是谁,火速正了正头盔,毕恭毕敬地行礼下去。
明安挺直身子,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今日犬子弱冠,故带他来此,晋见国主。”
既有正当理由,将领理应放行,可此人却面露犹豫模样,明安虽有少许生气,但也没多说什么,并不打算为难他,便掏出一封翟散的亲笔书信:“此事我已与大将军通报过。”
将领匆匆浏览,脸上的迟疑烟消云散,低下的脑袋又多低了几许,迅速命人打开殿门。随即,一股浓重酒气扑面而来,众人眉头紧皱,颇为反感。
明邝此前从未踏足朝堂,印象大多来自于父亲的描述和书中内容。
按他所想,出现在面前的应是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大殿,但此刻,酒味弥漫的大殿却是数百条巨大的白布高挂其中,那布上连殿梁,下至地面,迎风而荡。乍一看,虽觉气势恢宏,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灵堂
硕大的白布之上,遍布字画,细细看去是笔锋不俗,风一吹,字脚如同钢刀一般,气势凌人,明邝身为同好,深知没多年功力的人,可写不出这样的字。
殿坐方向,传来几声嚎叫,周围散乱地躺着几十个空酒坛,压着密密麻麻的字帖书画。
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横躺在殿座上,他只穿着单薄而陈旧的内衬,长发凌乱,胡子拉碴,细小的大腿根和排骨般的胸膛袒露着,身形是皮包骨一般的人干。
他紧抱一个酒坛在怀里,眯着眼时不时就要往嘴里面送酒,喝得那叫一个生猛,像是生怕有人夺了去。总而言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差。
这场面,明邝曾听人提起过,说是国主涂益嗜酒成性,很多时候醉了就直接睡在地上,床边几十个酒坛将他围绕,偶尔遇上几个胆小的宫仆才会上前询问两声,确认还活着。睡醒之后,他就拖着迷糊的身子拿起笔,写上几字,画上两笔,再开始新一轮的宿醉,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倒也还别说,这宿醉之下的字画挺有韵味,在涂国颇受欢迎,能换不少钱财。他时常会托几个信得过的宫仆,让他们把字画带出去换些酒钱。至于三天两头的晨议就更别提了,停了很久很久,反正他也做不了主,索性便将处置之权都交给大将军翟散。
国主能当到这个份上真的没谁了,取代了大哥,自己却成了被架空的傀儡,整天只能无所事事地沉溺于酒水和字画中。旁人都只道他是生错了人家,要不然凭他多年的造诣,说不定也是个远近闻名的书画大才。
涂益听见殿门出的声响,迷迷糊糊地侧过头,打量几人许久,刚起身就来了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殿阶下的明安几人大惊,赶忙跪下行礼:“臣刑部尚书明安拜见国主!今日犬子,明邝弱冠!特前来觐见!”
话音落下许久,不见回应,明邝稍稍抬头,见涂益久跪不起,双手不停地送酒是唯一的动作,他似乎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颤颤巍巍地伸手,拿起地上的笔,不知又在写画些什么。
跪得久了,年纪上来的翟散明显招架不住,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大腿狂颤不止,他只得特地提高嗓音,又重复一遍。
得到的回应却是涂益的一声冷哼,他醉意明显的脸上充斥不屑和轻蔑:“别自欺欺人了,我见不见重要么?这种表面功夫有意思么?滚吧……”
“哐啷”一声,陈旧的笔被扔到明安几人面前,一股非常刺激的气味袭入两人鼻腔,颇为令人作呕,他们有些手忙脚乱地起身,催促下人将贡品留下后再度行礼:“臣告退。”
明邝再一回头,见涂益已经回到了那小小的殿坐上,蜷缩起身子,又睡了下去。
另一边,林逸在房间里自己留了几盆小菜,房间内的烛光幽暗,他坐在桌边,脸上却是温馨深情,好似颇为感动的模样,嘴角挤出少许淡笑。
今日并非是他生日,他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是生日,就算是和父母待在一块的时候也没有过过,更别提和生母在一起的时候了。
之所以如此,完全只是因为早些时候见到翟陇送给明邝的那一块玉佩,引得他羡慕罢了。与明邝年龄相仿的他,十几年来好像也没有谁特地给自己送过些什么特别的礼物,不免让人唏嘘,一想到这,他的眼眶中已噙满了泪水。
这第一次独自一人的生日,场面虽说天差地别,但对林逸来说是心满意足。
他闭上眼睛,看那阵仗,似乎是在许愿。诚心之间,窗户不知被和何人推开,林逸心中大惊,一睁眼,却见妹妹凄临溪正趴在那。
“哥!我就知道你今天不对劲,这种事怎么能不叫我呢?”临溪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巧地盯着林逸,紧接着直接翻了进来。
林逸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刚把妹妹搀扶下来,她就递了个盒子到林逸的面前,虽然不知是何物,但看到妹妹那喜上眉梢的表情,林逸也不免激动了起来。
他挺直身板站在镜子前,一言不发,双手张开,镜中自己有点陌生感觉。
临溪缓步上前,替他细心的整理领口,看过去,林逸要比她高半个脑袋。无意间的一个抬头,她的眼神不小心沦陷在林逸的双眼里,像掉入一口清澈又深邃而不见底的井水,透露着一种神秘感。
尽管整理衣裳这事在两人之间是常态,但像今天这般一本正经的好像还是头一回,引得临溪明显的手足无措,不小心还拉错了领口位置。
“我来吧……”林逸声音很温柔,嘴角也泛起少许的弧度,平日里的他以打打杀杀居多,现在只让人觉着温润如玉。
临溪神情呆滞地迟疑,好一会才匆匆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收手,向后撤步,将房中的烛台又多点燃几盏。
一瞬间,灯火通明,明亮之下,林逸一袭深色长衫,纯白内衬,一深一素的搭配得很适合。新腰带和新玉佩都戴在了身上,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高贵饰品,头发只是简单梳洗,虽是素雅的衣物,在他身上却显一种难得的华贵。
这衣服虽是今日买的,可她是攒了好长时间的钱,毕竟老哥林逸对她的点点滴滴,她可是都记在心里面,不曾忘记过。而且从小到大,自己好像也没送过他什么东西,今日是一次机会,虽然来得有些迟,但总比没有好。
“哥,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临溪一副打趣模样,引得欣喜的林逸颇为好奇。
临溪嫣然一笑,抿着嘴,稍显害羞模样:“嗯……时间……”
“时间?”林逸并不是很明白,双手盘负胸前,靠近过去,想听听清楚的解释。
这个动作却让临溪更加手足无措,顿感心中一阵暖意,红了脸颊,心跳加快,轻咬一下嘴唇:“对,时间。以后我会一直陪着老哥,一直帮助老哥的!”
房间内寂静非常,“滋啦滋啦”蜡烛燃烧的声音尤为明显,就像两人的心一般,火热而赤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稍显尴尬之间,却听屋外一人一脸的娇羞:“你俩也太娇羞了吧!”,一看,竟然回府的明邝在趴墙根,虽然也是多年来的头一回,不过他的动作和方才的临溪如出一辙,老练得很。
“公……公子,你怎么来了?”林逸迅速调整状态上前相迎,但很显然,他的调整并没有什么用,只引来明邝一阵非常做作的笑容。
明邝掏出一块玉佩出来,虽然比不上翟陇送的,但也是万里挑一的一块,样式和成色颇为罕有:“呐,送你的。”
此后,明邝又特地名人烧了几个菜送来,三人遂于这小房间内其乐融融地吃起宵夜来,借着如此难得的机会,畅聊人生理想,大谈心中所想。
府中的祠堂中其实也是常差不多的情况,主人公则是明安、翟散二人,两人喝得那叫一个醉意明显,直接席地而坐,一手揽着对方的肩膀,另一手高拎酒坛,时不时还高歌两声,翟清浓早早就睡下了,大哥翟陇独自一人在房间中端坐着发呆,神色凝重,一旁摆着不少打开的书籍,而许久未露面的竺冰此刻正于国宫之中,情绪激动地在与国主据理力争。
深夜,府中已没有早先那般热闹喧哗,几只日益肥美的猫狗在院落里打闹,林逸三人的局散了,明邝在回去的时候发现祠堂中依旧亮着灯光,犹豫之际却见两个家仆吃力地搬着一个大箱子走在过道上,神情十分不爽,嘴巴里也在碎碎念。
“怎么还有这种人,就送一箱这玩意儿?”
“就是,这东西怎么拿得出手的啊!只怪咱们公子遇人不淑啊!”
明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解地上前打量着箱子:“你们在说什么?这什么东西啊?”
木箱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大箱的新鲜柿子,他的思绪立刻联想到早些时候遇到的那个奇怪乞丐。
“送东西的人呢?”明邝情绪并没有太激动,只是有那么一点的心急。
两个家仆表情呆滞得有些惊讶,迟疑地指着府外的方向:“刚……刚走……”
可街道上除了秋风瑟瑟,却不见行人的踪迹,明邝心中疑虑骤起,那年轻人的身份又一次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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