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归处

    “你们还在书院那年，你和何亦炎比剑，手掌受了剑伤。”
    “那天我带着药去看你，你紧紧抓着他的手说疼，睡得极不安稳。”
    “他一个劲儿给你输送灵力想要缓解你的痛苦。”
    “到了后半夜，他跑来敲了我的门，问我，丁香结怎么打。”
    江宣白的声音很轻，但却像一只小猫的爪子，一个劲儿挠着萧洛洛的心，让她惴惴不安。
    当时萧洛洛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说还是丁香结好看，没想到莫逸楠他居然记在了心里……
    仔细一想，自从那以后，莫逸楠给她打的结，都从平整的普通小结变成了丁香结。
    “后来在你及笄礼时，他在得知你是女儿身之后，十分惶恐，随我闭关许久。”
    “他消耗自身大量灵力，四处寻找上好的材料为你打造合适的法器。”
    听到这里，萧洛洛已经坐起了身来。
    “他不是说，那是莫家送给我的贺礼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通红。
    江宣白轻轻摇了摇头：“你觉得谁家的贺礼会送上品灵器的？没有这个先例！”
    当初拿到叠扇的时候，萧洛洛便知道这把扇子是上品灵器，锻造这把叠扇，至少需要莫逸楠一半的灵力啊！
    “得知萧聂宗主失踪之后，他知你必然心急如焚，自己私下寻找萧聂，得了信就马上告知于你。”
    “萧聂宗主去世，他丢下所有事务去找你，结果那天晚上……”
    那一晚，便是南宁血洗萧家的那一晚，萧洛洛被南宁捅了当胸一剑后，便晕死了过去，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莫逸楠大抵会惋惜一阵儿，然后就走了吧，难道，那晚上还发生了什么吗？
    “那晚上，他冒着风雪跑了大半天，才找到了你所说的卖糖人的婆婆。”
    “老人家上了年纪，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做，逸楠死缠烂打了好一阵儿，老人家才答应给他做一个，但等他拿着糖人满心欢喜地回到萧家时，等待着他的只有一片火海。”
    “想必你回来时，也已经看到萧家遗留的断壁残骸了，那都是逸楠一盆又一盆水给你留下来的啊！”
    是了，她回来时，萧家只留下了一部分残骸，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什么呢？
    一盆又一盆的水，萧家偌大的院子，莫逸楠到底需要多少盆水，才能浇灭那扑天的大火啊？
    “第二天我们闻讯赶到时，逸楠一个人跪在萧家残留的大门前，他身体上到处都是烧伤，衣服也被烧破了。”
    “他的面前，是被大火烤化了的糖人，而他的膝盖因为在雪地中跪得太久，已然没有了知觉。”
    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为什么？这些萧洛洛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听闻你祖母病逝，逸楠又将被他家抛弃的景阳和晴瑶带了回来，三年的时间里，他从未停止过找你。”
    “我们都劝他放弃，可是他没有，每个月他都会去买一个糖人，放到萧家的门前，他说，你喜欢。”
    “江院长，可是这些他都没有说过啊！他什么都没有说过啊！”
    “洛洛，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对待感情就那么糊涂呢？有些东西，怎么一直挂在嘴上说呢？”
    江宣白的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和悲痛。
    “你回来之后，逸楠才像是真正活了过来，他心疼你，不愿让你再受一点伤害，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真的对得起他吗？”
    江宣白盯着萧洛洛的眼睛，此时的他，一点都不像那个温文儒雅的江宣白。
    “你回来后，我本以为你们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可是……”
    “可是什么？”萧洛洛急切问道。
    “可是逸楠说，你对他并无此意。”
    江宣白的眼神似是在探究，探究萧洛洛的心底的到底有没有一个莫逸楠。
    萧洛洛此时已经慌了神，无此意是什么意思？
    是了，那次在江家，莫逸楠说，他喜欢她，而当时的萧洛洛并没有给予莫逸楠任何回应，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会觉得她无此意？
    “洛洛，我们谁都不愿意相信逸楠出事，如果他还活着，你这样只会更叫他心疼。”
    “我暂且先不论你是否也心悦于逸楠，但是我想说的是，人生在世，切莫辜负他人爱意！”
    江宣白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萧洛洛坐在床上，眼泪模糊了视线 。
    门口的夜芜轻轻将头靠在了柱子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
    第二天萧洛洛便朝厨房要了好多菜，一口气全部吃完了。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但结果就是萧洛洛因为突然暴饮暴食，胃疼得去看了医仙。
    如果是以前，吴月如定会给她送上一碗粥，但是现在似乎真的变了好多。
    “下次啊还敢不敢一次吃那么多东西了？”夜芜扶着萧洛洛，慢慢从医馆走了出来。
    “我不吃你愁，吃了你还愁……”萧洛洛捂着肚子瞥了一眼夜芜。
    “反正我说的话你是听不进去的。”夜芜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待萧洛洛痊愈了，她便每日早出晚归，到处寻找莫逸楠。
    但每晚回来时，她都垂头丧气。
    ……
    “回来了？”夜芜问道。
    “嗯。”萧洛洛将桌上的水一饮而尽，似是觉得还不够，又起身想去添。
    “坐着吧，我去给你倒。”夜芜夺过她手中的茶壶，朝厨房走去。
    片刻，他便拿了满满一壶水进来。
    又将壶中的水喝了大半，萧洛洛才放下了壶。
    “小芜，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萧洛洛眉眼低垂，无精打采。
    “不吃饭了？”
    “嗯，不饿。”
    她转身时，夜芜还是叫住了她：“洛洛。”
    “嗯？还有什么事吗？”萧洛洛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夜芜。
    “别找了，找不到的。”夜芜的声音有些犹豫。
    萧洛洛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芜，我不会放弃找他的，我也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夜芜突然一把抓住萧洛洛，看着她的眼睛严肃说道：“不要再找了，让我照顾你，好吗？”
    愣了一瞬，萧洛洛的眼里满满都是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她问。
    “洛洛，爱你的人不止有莫逸楠一个，我也喜欢你。”
    夜芜再次重复时，语速不算快，像是刻意慢了下来让萧洛洛听清。
    “小芜。”萧洛洛被他惊到了。
    “让我照顾你，好吗？”
    两人站在了门口好一会儿，上一次莫逸楠这么对萧洛洛说时，夜芜突然出现带走了她，这一次，需要萧洛洛自己的回答。
    她思瞋片刻，拿掉了夜芜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小芜，江院长说得对，我面对感情就是很糊涂的，可是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可能糊涂一辈子。”
    “我前些天想得很清楚，我喜欢逸楠，是想要和他成亲的喜欢，这种喜欢很久很久了，从我十五岁去穹意院求学时就开始了。”
    “从前的我就是个傻子，连爹娘都看出来我喜欢他，可我自己却活得像个傻子。”
    “所以小芜，对不起。”
    说完了这些，萧洛洛深深呼了一口气。
    夜芜则是站在了原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芜，很晚了，休息吧。”
    萧洛洛轻轻扯出了一个笑，转身朝内室走去。
    回到房间，她终是没有忍住，靠着门哭了起来。
    对啊，她就是个傻子，十足的大傻子。
    为什么不早些看清楚自己的心呢？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等到珍爱她的人一个个离开，她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萧聂身陨后，她才发现萧聂从来都是爱她的，只不过她不懂得什么叫作父爱如山。
    莫逸楠不止一次用语言和行动告诉她，他喜欢她，可是她就像个傻子一样，非要等到失去了那个少年，才看清自己的心。
    “萧洛洛，你就是个混蛋！”她给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
    脸上的酥麻感，丝毫盖不住她内心的痛苦。
    心太痛了，真的太痛了，痛到窒息。
    “逸楠，你到底在哪啊……”轻轻将头靠在了背后的门框上，萧洛洛的眼泪又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了下来。
    夜芜站在门外，听到那响亮的一巴掌之后，他的眉头紧蹙。
    一夜无眠，门内坐的是萧洛洛，门外站的是夜芜。
    萧洛洛在心灵和身体的双重劳累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升起了。
    她洗漱了一下，又出了门。
    幽关的百姓十分热情，见到萧洛洛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萧宗主，去哪啊？”
    “萧宗主早呀！”
    ……
    人们都很喜欢现在驻守在幽关的几大世家，他们待百姓平和，不似江家。
    但这些大家主们都很忙，几乎不怎么有机会看到他们，于是他们见到了萧洛洛便很是开心热情。
    萧洛洛一一和他们点头致意，路过一个包子铺时，包子铺老板出来拉住了她。
    “萧宗主，来吃个肉包。”老板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塞在了萧洛洛的手里。
    她笑着接过了老板的包子，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铜板递给了他。
    淳朴的老板连连摇头，将萧洛洛的手推了回去。
    “萧宗主，不用给钱，这是俺和俺媳妇儿请你吃的。”
    “老板，你养家糊口不容易，快些收下吧。”萧洛洛还是将铜板塞在了老板的手中。
    老板接过铜板连连道谢，笑着问道：“萧宗主啊，那个莫宗主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幽关了？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老板的话像一根小毒针，扎得萧洛洛的心生疼，她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