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雨沥沥,像极了江南五的月杏花雨,点点滴滴的打在油酥伞上,沿着伞骨顺势落下,跌入无边的弱水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撑伞的青衣姑娘日复一日的站在奈何桥边,翘首期盼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等待的,喝了孟婆汤后的她原本应该直接送入轮回,可她却总觉得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迟迟不愿投胎。前世的记忆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自己的名字——董于唯。
董于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直觉告诉她,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从奈何桥的那边缓缓走来一位仙人。
那是个很好看的仙人,五官像用刀子细细雕琢过似的,深刻分明,眉目间清清冷冷,却又偏染上人世间的烟火气,幽幽的双眸如泼洒在山水画中的浓墨,灵动而不失庄严。
白衣长衫,走在黑暗肮脏的地狱中却不染一丝尘埃,一步一步仿佛走在她的心上,扣扣扣···
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那人突然停下,转头看向她,眼神中是她看不透的复杂情绪,“既然喝了孟婆汤,为什么不去投胎?”。
“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什么人?”
“不知道。”
董于唯抬头正对上那人深邃的墨眸,眉眼精致的男子蹙眉沉思,眉宇间笼罩着似有若无的淡淡哀愁,狭长上挑的丹凤眼微眯,更映衬得那双水眸波光潋滟,让人沉溺其中。
“如果连自己等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等待还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喝了孟婆汤,就忘掉那些前尘旧事早些投胎去吧。”
董于唯看着他,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轻轻的“哦”了一声,别过目光,视线再次落到桥的那头。
仙人长叹一声,拂袖离开。
董于唯却突然没了等待的欲望,手足无措的打着伞,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仙人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耳旁。
如果连自己等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她到底···在等什么呢?
彷徨无措间,仙人再次来到她的身旁,语气颇为无奈,“我府上缺少一位侍婢,不如你同我一起回去,等你想明白了,再回来便是了。”
“好。”
董于唯呆呆的看着仙人,想也不想的就点头答应了。
董于唯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仙人就是天上的司命神君——木子冥。
董于唯和他回去,整日里无所事事,所谓的侍婢不过是一个幌子,神君府里的一切都有人负责管理。至于董于唯,虽说是侍婢,却更像是客人。
董于唯每日里最常做的不是跟在神君身边,就是坐在院子里发呆。为此木子冥特地在书房给她加了桌椅,甚至修缮了庭院,在院子一角为她搭建了秋千,据说那是神君在人间历练时所娶的妻子的最爱。
木子冥的好董于唯都一一看在眼里,董于唯也曾不解的问过木子冥为何要对她这般好,木子冥却只是轻笑,并不作答。他平时只是脸上略带笑意,给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感。彼时一笑,仿若寒冬腊月时梅花初放时的那一抹幽幽淡香,董于唯瞬间就被勾了魂。自此之后,董于唯再不去过问。
木子冥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时间久了,董于唯也就习惯了。
天上真好啊,空气里都是花草树木的清香。董于唯阖上双眼坐在秋千上轻轻的荡了起来,感受着身边微风轻拂,她不由得回想起了地狱中的生活,那里没有白天,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空气中充斥着泥土腐朽的味道和血的腥味。从地狱到仙界,董于唯不由得感叹,怪不得人们都说神仙好,这样悠闲的日子还有谁能做得来呢?
闭目养神间,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衣袖间带着淡淡的笔墨味道,这是只有木子冥身上才会有清香。
董于唯正在考虑要不要睁开眼,然而此时阳光正好,整个身子都懒洋洋的,像是要酥软在这美好的景致中。突然身体一轻,董于唯被人打横抱起,头倚在那人的胸前,感受男子身上的气息,董于唯突然不想醒来了,宁愿时光定刻在这一秒,永远不要离去才好。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说了多少次了,困了就到床上睡,这样多伤身体啊。”
明显感觉到耳垂边,他温热的鼻息扑打在上面,微痒舒缓。轻轻换了个姿势,董于唯只觉得脸上热热的,身子也跟着有些不自在起来。
听着他安稳的步伐,董于唯轻轻的在他怀里蹭了蹭,脸庞紧紧贴着那人的胸膛,随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董于唯感觉自己的心也在“砰砰砰”的强力跳动着。
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到二人彼此的心跳声。
董于唯被轻轻地放到床上,接着额头上一阵温热,痒痒的,像羽毛轻挠。
接着就是木子冥离开关门的声音。
那一日,时光静好,岁月无忧。
神思恍惚中,她竟真的睡着了。
睡梦中,董于唯睁开眼,眼前一片云雾缭绕。
白茫茫的云雾尽头,依稀可见无边无际连绵起伏的莲花,碧绿如圆盘的叶,中通外直的茎,红粉薄透的花瓣,遥遥的幻出几分可望而不可即的剪影,影影绰绰透着诱惑,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前往那一片仙境。
四周却突然起了一阵浓雾,她行走在铺满碎石子的小路上,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冥冥之中,前方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吸引着她,顺着那股力量,她径直地走上前去,白雾也渐渐散去。
迷茫中,她的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衫,白齿明眸,施施然像她作揖道:“在下孟璟吾,不知姑娘芳名?”
孟璟吾,这个名字让董于唯的心没来由的发紧。
直觉告诉董于唯,这人很重要。董于唯走上前拨开面前那层白烟,想要看清那人的脸,眼前却突然一片模糊。
四周的景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仿佛坠落悬崖般重重砸落地上。
“不要走。”董于唯从睡梦中醒来,脱口而出的叫道,四处张望。
可是房间中只有她一人,哪有什么男子。
仙君府内,白梅常年不谢,梅枝倒映在水里,影子随着水纹的波动徘徊,湖心雾气缭绕,精致甚好。
书房中,一只白梅从窗台清清浅浅的斜到桌案上,白梅延伸的尽头处搁着一杯茶,杯中茶雾袅袅,一缕墨发垂到木子冥的颊边,半遮半掩着他的侧脸,勾勒出一个如玉般精致美好的剪影。
董于唯推门进来,手中拿着插好的一束梅花,满心喜悦的将它摆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木子冥听到声响,抬起头,淡然如水的目光定在董于唯身上。
董于唯不明所以,回他一笑,铺开桌上的画纸,拈笔作画。画到尽兴时,突然感到身后一热,董于唯正要回头去看,就见木子冥俯身贴了过来,暧昧的气息让董于唯心中一动,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正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时,木子冥忽然伸出手,指尖在快摸上她脸的时候转变方向,将她头上的花瓣一片片细心的剥了下来。
末了,木子冥看着董于唯笔下的画,忍不住勾起嘴角。
董于唯撅了嘴,见木子冥还拿着自己的画儿笑,就道:“您写几个字来瞧瞧。”
木子冥挑眉看了眼董于唯,坐下后便提起笔来,只酝酿片刻,变态笔写下。
睫毛轻吹,细眸微闪,他收敛着精致的下郃,胸中仿佛有沟壑,却都化作潺溪压抑在笔端,又化作细流在纸上流淌。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力有,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董于唯看着,收了笑容,心说果然字如其人,华丽不失风骨,伶俐中又带着娆雅。董于唯由不得赞道:“神君您字写得真好。”
木子冥写完最后一笔,将羊毫放在砚台上,说道:“你这腕子悬得过高,下笔就无力了。”
董于唯不服气,走到木子冥身边,拿起羊毫比划在纸上问道:“不就是这么高吗?”
木子冥下意识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微微压低了些。手上顿了顿,木子冥只停顿了片刻,就带着董于唯的手,在纸上游走,一笔一划,一撇一捺。
慢慢坐实了椅子,董于唯右手在木子冥手里,看着笔端倾泻,慢慢就流淌出一列字儿。
偌大的书房里,木子冥坐在椅子上,将身前的董于唯稳稳罩在怀里。董于唯身量还有些不足,坐下后只到他的锁骨处,此时却贴在他身上。
屋中博山炉燃着袅袅清香,润了这一室旖旎。
董于唯微微转头,想看看木子冥的脸,待些微侧脸,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边缘抵上了他的唇。下意识停住,若是再挪一分,可就真的抵上了。
心砰砰直跳,董于唯手上觉得湿润,这才发现笔头上的墨已经沾染到两人手上。
“神君,子尹姑娘前来拜访。”忽地,一个侍婢在外头说道。
董于唯好似做了亏心事一样,忽地清醒过来,不由得扭头看向木子冥。
木子冥也低头看向董于唯。
好巧不巧,木子冥的唇就抵上了她的额头。
只那么一瞬,董于唯错开后装作无意,待看木子冥时,发现其也是神色自若,便将此事放开了去。
看着木子冥离开后,董于唯才长松了口气,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低头收拾书桌的时候,正巧看到摆放在那里的命缘录。
董于唯听木子冥说去过,那上面记载了天上人间每一个人的命运,不可更改或是损毁,所有私自篡改命缘的人都将遭受九九八十一道天谴。
董于唯拿起随手翻了翻,谁知打开一眼就看到孟璟吾那三个字。
孟璟吾。
睡梦中那个神秘的男子。
按捺不住好奇心,趁着周围没人,董于唯悄悄拿起看了一眼。
孟璟吾,江州人氏,妻董于唯氏小唯,···
正要看下去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董于唯匆匆的将命缘录合上,放回原处。
木子冥回来后,董于唯装作毫不在意的说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暗中悄悄地关注着他的神情,说道孟璟吾这个名字时,木子冥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神君可知道那孟璟吾是什么人,和我什么关系么?”董于唯试探性的问道。
“本君不晓得这么个人。”木子冥淡淡道。
董于唯自然是不信的,她清楚的看到了木子冥手上拿着的命缘录的那一页上孟璟吾的名字。
明白从木子冥嘴里套不出什么话,董于唯聪明的闭上了嘴巴。
日子渐渐的过去,这件事却在董于唯心中扎了根,每次入睡,董于唯总能梦到那个白衫男子,柔情款款的看着她。
这次也不例外。
董于唯刚刚入睡,就感觉一股强大引力吸引着她,这次场景不再是树林,而是四周贴满喜字的婚房。董于唯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红色的喜服。
“小唯,娘子。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董于唯看不清男子的脸,却能感受到那话中的深情,直觉告诉她,那个人真的很爱她。
倚靠在那人的怀中,董于唯突然想起了仙君,那日仙君抱着她,她也是这样贴着仙君的胸膛···
这熟悉的气息,难道?
董于唯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记得她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二人之间却有着千沟万壑,纵使相距再近,也始终碰不到。
董于唯摇了摇脑袋,想要终止这种荒诞的想法,木子冥怎么会是孟璟吾呢,那可是神君,掌管天下人的命理。
董于唯痴痴的想着,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木子冥掌管着天下人的命理,那么谁来掌管他的命理呢。
董于唯最近颇为烦躁,怀疑的种子一经种下便在脑中生根发芽,孟璟吾的事就像根刺一样堵在胸口,弄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多次梦到二人成亲后的恩爱场面,梦中那人右手执木梳,左手执着她的一缕秀发,慢慢地梳,慢慢的绾。虽然记不得那人容貌,但她依稀能感觉到那人容颜俊美目光柔和,一双眼睛清波潋滟,眼角像是涂抹了胭脂,晕染出一抹浅浅的红。
然而每次快要看到那人的面貌时,就会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将她吸走。董于唯多次想要偷偷翻看命缘录,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董于唯姑娘。”
随手折了枝白梅,董于唯信步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董于唯转过身,只见远方款款而来一个一身紫衫的女子,女子梳了个九鬟仙髻,身着浅紫百褶裙,俊美无俦,虽面容清冷,眼角眉梢却自带有一股温润之意。
“董于唯姑娘你怎么在司命仙君府上,你终于原谅了仙君,这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放不下呢。其实那件事也不能怪仙君,他一直想解释来着,可惜总是和你错过,更没想到最后你竟然会挥剑自刎····”
董于唯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的事怎么又和神君扯上关系了?”
紫衫女子“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她,“难道你不是董于唯姑娘么,怎么连神君都忘了。神君他可是你···”
董于唯心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像是疑惑好久的答案就要揭开。然而就在此时,紫衣女子面色一变,突然停住了。
“司命神君”。
董于唯转身,木子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眸色暗了又暗,面色极其不善。
“木子冥,其实你知道我的事是不是,我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孟璟吾又是谁?”董于唯看着这个掌管天下人命运的神君,忍不住脱口问道。
此时紫衣女子悄然离去,院子中只有他们二人。
木子冥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直直的看着董于唯,“董于唯,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很好啊。”董于唯不明所以的答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追根究底,那些过去的事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只要你现在生活无忧无虑,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如何。”
董于唯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木子冥叹了口气,留下她一人在院子里。
董于唯痴痴地走到秋千旁,无力的坐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的荡了起来。
仙君说的没错,既然现在生活无忧无虑,何必非要执着于过去。
她究竟在等待什么···
如果连自己等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么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董于唯恍恍惚惚的想着,没察觉到自己越荡越高,长长的袖子被风吹起,慢慢的鼓起来,向后飞去,恍若白蝴蝶的巨大翅膀。董于唯感觉有什么从身边穿了过去,化成脸面的雪白,遥远的看不清晰,然后飞回到很多年前那个春意盎然的清晨。
长相俊美的少年深情款款的望着面前少女,声音蒙着一层朦胧,仿佛玉捶敲击了瓷碗,“孟某此生别无他求,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而娇羞的少女折扇半遮脸,分明清纯的媚眼,像是冰雪初融时极为动人的春色,甚是动人。
一瞬间,纷乱的记忆冲入她的大脑,董于唯回到了第一次的那个梦境。
白雾缭绕的河边,清香盛开的荷花···
董于唯一路分叶拂花,莲花最繁处是一条河,河面不宽,水里却气象万千,一幕幕景象犹如走马灯般在水里缓缓淌过,董于唯忍不住俯下身伸手去探,指尖一触即水面,里面的景象便如同有生命般纷纷躲开,流过这片区域后再重新组合,拼凑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那些是她前世的经历。
董于唯终于看清了孟璟吾,那一张和木子冥一模一样的脸。
男子看着董于唯,桃花眼里流光溢彩,浅浅淡淡的笑意,一如往日,一如往日的似水流年,他那样清淡的唤着她“小唯”。
画面中董于唯凑近他,伸手牢牢的扯住他的袖子,嘴唇微微张了张。
他叹了口气,神情冷酷决裂,“我是一定要回到天上的,所以仙丹我是不会还回去的。你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董于唯哀求着,可是无论如何她说不出来,绝望是弥漫的苦,像是泪水又咸涩又苦痛。
“天机不可泄漏,原谅我有不能说的苦衷,我一定要这么做,只有我成了仙,才能改变你的命运,等我回来。”男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叹道。
泪水模糊了视线,董于唯没有看到男子转身后脸上的忧伤。
男子拂袖而去,董于唯重重的摔倒在地,泪水一连串的落下。
“不!”
回忆如同潮水一样制不住闸似的冲进脑海,恢复意识后董于唯头疼欲裂,好像全身上下都遭到了无情的碾压。
“小唯,小唯你怎么了?”混沌中,有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抱起,一股温和的灵力从男人身上源源不断的传来,灵气进入身体的那一刻,董于唯感觉疼痛一下减轻了不少。
昏迷之前,董于唯俯在男人身上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为什么要成仙?为什么你一定要走?留下来做够一世夫妻难道不好么?”
董于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伤心,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在下孟璟吾,请问姑娘芳名?”
树林中,白衣男子施施然作揖,看向女子的眼中尽是无边无际的柔情。
而她,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便已迷失了自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洞房花烛夜那人温柔的握着她的手这样许诺道。
婚后的生活极为恩爱,夫妻二人正如戏里唱的那样过上了悠闲悠哉的神仙生活。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孟璟吾不知何日拿出一颗仙丹。
“只要吃了这颗仙丹,我便能成仙。”孟璟吾冷冷的说。
不顾她苦苦哀求,孟璟吾最终还是吃了下去,羽化成仙。
消息不知怎的穿到皇帝耳中。听闻有人私藏仙丹,皇帝大怒,一纸令下董于唯家男子被斩,女子则发配边关充作军妓。
悲愤之下,董于唯在家中挥剑自刎。临死前朝天大喊,“孟璟吾,你这般自私之人,愧为仙人!”
当董于唯从睡梦中幽幽醒来的时候,床前守护着的正是那日里见的紫衣女子。
“董于唯姑娘你终于醒了,你昏迷的这几天仙君很是着急呢,日日守在你身边为你输送灵力,刚刚才被药元真君劝走休息···”
“是么?”
“我那日头疼的厉害,像是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梦,现在想想,却什么都记不得了,仙君他怎么样?”董于唯一副深情的问道,在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仙君正在房间里休息,估计现在也该醒了,哎,你病刚好,这是要去哪儿?”
董于唯挣扎着爬下床,穿好衣服,“神君这般待我,我当然要前去道谢。因我之故害的神君如此,我看看他去。”
不顾紫衣姑娘的阻拦,董于唯强行出了房门。将身边的人都支走后,董于唯径直向书房走去,翻开命缘录,寻找自己的名字。
一页页的翻看着,上面详细记载了她和他的相识相爱和相离,还有董于唯家众人的命运。
页脚因被翻阅过多而磨出了褶皱,董于唯看着看着心就渐渐沉了下去,一股难以遏制的寒意袭上心头,原来梦中的都是真正发生过的,孟璟吾一人吃了仙丹飞升成仙,而董于唯家众人则为此背了黑锅。
可笑她直到临死前那一刻还苦苦等待他的归来,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到最后终不过是笑话一场。
脑海中再次浮现父母临去时那悲惨的场景,炎炎怒火瞬间取代了理智。董于唯眸色黯然的看着那白纸上已定的命运,一个个黑色的大字嘲弄似的看着她,一遍遍地提醒着她那凄惨的结局。
每个人的命缘都是天定的,是不可修改的,若擅自修正,将会遭受天谴。
耳边又响起了那天仙君说的话,董于唯眸子动了动,最终还是拿起了命缘录就要撕掉。
“你果然想起来了。”
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长叹,董于唯看着木子冥从门外跨步进来,在她面前站定。
此时他身上风光不在,仿佛一日之间老了十岁,眉目间尽是憔悴。
木子冥将命缘录从她手中拿走,“我知道你狠我,若不是我拿走仙丹,你也不至于遭此重厄,我并没有负你,我之前所说句句属实,我成仙就是为了改变你的命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你这负心汉,我再不会信你了!”董于唯愤愤道,从他手中抢过书狠狠的撕碎,纸花纷纷落下,仿佛二人之间那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小唯,你就如此恨我,真的不听我的解释么?”木子冥哀求道,眼神之中是无尽的悲哀。
董于唯却觉得他虚伪的狠,冷笑一声,“当初我是怎样求你的,倘若你有听我一句劝告,肯留下来,我董于唯氏一族也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董于唯愤恨的瞪着木子冥,他却苦笑一声,伸手不由分说将她搂入怀中,温热的嘴唇贴上她的耳垂,低声道:“小唯,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过我爱你,这句话是真的。”
董于唯被强行按入木子冥的怀中,没有看到天色已经变得一片乌黑,大朵大朵的乌云覆盖住天空,周围顿时变得一片混沌。
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天谴的前兆。
“小唯,不要怕,我在。”董于唯不安的扭动身体,木子冥却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紧紧的捂住了他的耳朵。
天空黑云压城,八方热气升空。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天地。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木子冥无比坚定的说道。
董于唯抬头看去,只见乌云翻滚,雷鸣声犹如战鼓,一声声响彻四野,一道身子光柱从天而降,向两人激射而来。
木子冥搂着董于唯堪堪的躲避,好几道雷都擦着他的身体而过,留下黑色的伤痕,不多时他已是鲜血淋漓。
天空中的雷霆一道比一道粗,一道比一道急,一道比一道难以抵挡,四五十道天雷过去,木子冥的双眸已经泛红,法力渐渐不支。
天空中是层层翻滚的劫云,深紫色的雷霆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仿佛传说中上古时代的雷龙。脚下劫火飘摇,每一朵好似盛放的血色花朵。
直到九九八十一道全部打完后,原本令人无法喘息的密集雷霆渐渐平息,木子冥颓然地跪坐在地,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滴落。
而董于唯,已经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救我?”
“因为我爱你啊,小唯。”木子冥脸色惨白的挤出一个笑,而后便倒地不起。
尾声
董于唯后来从紫衣女子口中得知,木子冥在凡间历练前喝了孟婆汤,投胎为孟璟吾,忘记了前尘旧事,后来和她在一起后才渐渐记起自己的身份,同时想起了董于唯家的结局,然而孟婆汤让他忘记了董于唯家悲剧的起因。天机不可泄露,他无法向妻子解释自己的行为,最后只能在妻子的再三哀求下狠心离开。可惜他忘记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等他提笔的时候,人间已是沧海桑田,一切已成定局。纵然他掌管着天下人的命运,也无力回天。
董于唯哭着将这些听完,最后紫衣女子说:“董于唯,他是真的爱你,否则不会四处寻找你的游魂,送你轮回,你若对他还有那么一点儿的感情,就不要辜负他的希望。”
董于唯最终还是步入了轮回,在孟婆汤的清洗下,她将这些前尘旧事一并忘记。然而在真正踏入轮回井的时候,她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似的。
十八年后,扬州城。
初春时节,正是万物复苏的好节日,大地上处处可见春的气息。城外的天看起来似乎更清了,就连黄莺的叫声也显得更加清脆。枯黄的柳枝上抽送出含苞待放的嫩芽,空气中夹杂着泥土清新的气息。
碎金色的清辉悄然洒落,一辆精新雅致的马车缓缓而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冰清玉洁的样子正好落入旁边茶楼上一位贵公子的眼中。
“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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