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仁敏顺从地去了茶房,不一会儿他便端着一盏重新沏好的茶进来了,然后双手捧着将茶盏奉给了白掌柜,自己则站在了一旁,双手放在面前交叠在一起。
白掌柜揭开茶盏吹了一口茶沫子,然后仰头又将里面的茶水喝了半盏下去。
他刚刚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只见旁边的白老爷子拿起折扇轻轻地打了一下白掌柜的手背处的手骨,口中责备道:“就这么,啊,大口地吞下去了,你也不嫌烫!你方才还说仁敏礼仪不周全呢,瞧瞧你自个儿喝茶的样子,可有一丁点儿大户人家的斯文气儿?一副泥腿子的做派,你教外头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跑马的了!”
白掌柜却一点儿也不感到窘迫,反而乐呵道:“咱们可不就是行商跑马的泥腿子么?——不然也不能赚得这些家业。再说了,咱们家本来就是皇商,我有什么好怕人瞧出来的。爹,您啊,就是对那些太在意了。”
说着,白掌柜又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转向了白仁敏的方向,对他道:“你小子甭跟着嬉皮笑脸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你的事儿还没完,咱们继续说。”
白仁敏方才听见自己的爷爷教训父亲,正在一旁偷偷憋笑,一不留神儿被白掌柜给瞥见,听到父亲呵斥了两句,于是他立马收敛了神情,在一边站好。
白掌柜这才满意了些,他上下打量了白仁敏一番,问道:“说罢,你买那会讲西戎各部落语言的女奴回来,可是打了些什么小算盘?”
白仁敏早已为此事准备了许久。他定了定心神,拱手上前,胸有成竹道:“回爷爷,回父亲,仁敏不才,想到了一个能令咱家的生意扩张的好法子。”
“哦?那便是同最近宫里派人来所下的旨意有关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仁敏听说前阵子宫里头下来人给京中各个皇商派了个旨意,说是咱们陛下未雨绸缪,想在军中新备一批良驹,而引进的马种最好是耐力与速度兼备、善于长途奔跑跋涉的西域马。”
白掌柜听了,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你爷爷和我觉得此事有些棘手,所以就未曾同你讲。”
白仁敏接着道:“是,孩儿也是近日同另外几个皇商家的小少爷们闲聊时得知的。有些人家也认为不好办,所以对此没有表示;但是一向负责往皇宫运送南边儿海产的林家似乎野心勃勃呢。”
白掌柜闻言冷哼了一声,讥笑道:“他林家能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们一向是负责南边的生意,如今居然想同咱们寿恒义抢生意了?——笑话,那引进西域马的事儿可是他想办就能办到的?”
白仁敏有些不解道:“可这若是能成功地引进西域马种,那从此往后,军中的马匹供应便是全权由办成事儿的商号负责了啊!——这往后不仅在皇商中、在整个商界的话语权就更是十分大了。况且,咱们家一向是同西戎那边打交道的,按理来说应该会比别家更容易些,孩儿实在不明白,为何您和爷爷都不愿办了这差事呢?”
白掌柜冷笑一声,道:“肥差谁不想领?但你以为引进马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吗?虽然说咱们白氏一直是同西戎那边儿打交道的,可是咱们的生意从来都只是些香料、象牙、药材和织物一类的日常货品。”
“此次宫中所需的是战马,那可是珍贵而稀缺的战略资源啊,是要用金子去换的——可不是仅仅用白银就可以。再者军需的数量巨大,谁家一时能拿出这么多金子来?就算真拿出来了,西戎的胡商那么狡猾,指定要把咱们往死里宰。或者部落的首领不肯,引进的事儿谈不谈的下来都是两说——人家也要防着咱们大齐呀。”
原来,近日兵部提了折子给明宗皇帝,说是近年来北方战事不断,那些蒙兀部落时常侵袭和骚扰冀州,因此冀州的军需损耗也十分大。
所以,兵部的众臣们希望陛下下旨引进一些更加骁勇善战的西域马种,以此能加强漠北前线的骑兵实力,以便更好地对抗和抵御鞑子的骑兵。
此折一出,明宗马上便批了,然后又派宫里的公公召集了京城的各大皇商,向他们宣读了陛下的旨意,并明确表示谁若能办成此事,那往后大齐前线所有战马有关的军需则全权由他家商号负责。
虽然这个旨意听起来确实是一件美差,但是诚如白掌柜方才所言,许多皇商心里头都明白,若想要办成此事,绝对是困难重重。
而且这里头还隐藏着些别的因素。
正如白掌柜方才所说,西域马之所以能征善战、速度与耐力兼备,是因为这些马在西戎各个部落中都是作为战马而存在的——西戎人养马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着什么时候打起仗来都能够不用临时训练,马上便能组建起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
至于北方蒙兀的游牧民族——他们本就以骑兵实力强大而著称,由时常爱侵袭和劫掠周边的国家和部落——以至于强如大齐都不堪其扰,所以才要在最北边的冀州筑起高墙,时刻训练着精良的部队来防止鞑子的突然入侵和袭击。
大齐尚且要防备着蒙兀的鞑子,那么西戎的各个小部族就更不必说了。他们要一边抵抗北方的那些蒙兀部落,一边又和大齐交好,却也需要提防着哪天被倒戈相向——所以他们才能训练出足以与北部游牧部落的马种所媲美、实力也不相上下的西域马。
也正是因为如此,作为珍贵战略资源的西域马,向来是西戎各个部落所默认的不参与通商的货品。
所以如今宫中虽有此令和承诺,洛安京的皇商世家们也各个眼热,但是谁都拿不准自己是否能办成此事,大家也都呈现出观望的态度,唯有林家放出了些话来,说自己有心拔此头筹。
林家这么说了,他们却也没什么实际性的动作——毕竟林家的商号一向是负责南边儿的海产生意的,从未涉猎过西戎境内的生意。
不过白掌柜其实对此生意也是十分心动,自家就是做西戎生意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旨意、这肥差可不就像是为他白家商号量身定制的一般吗?
不过在同白老爷子商议过此事之后,父子二人还是一致认为风险过大,所以也不想轻举妄动,决定再观望观望。
至于原因,就是方才他自个儿所说的另一层顾虑了——
其实对于洽谈引进马种之事,白掌柜倒也有几分把握自家能谈得下来。毕竟自家同胡商都是多年打交道的,只要银子给的够足,游说一二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的事——谁还会跟银两过不去呢?
只是他和白老爷子都担心谈下来之后,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么一大笔的现钱来。
这战马既然对于西戎来讲如此重要,那么若是白家同胡商谈成了,对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马匹的价格抬得很高——因为就像京城里的皇商一样,胡商们的背后也是西戎各个部族的势力,只有他们的首领允许了,他们才敢交易。
西戎部落的首领们自己一定会要一个极高的价格,再加上胡商往上加的,层层递加上来,到了最后,可能一匹西域马会远远超过它原本所值的价格好几倍了。
等到了大齐这边,宫里那头则不会按照皇商们买来的报价给价格,他们所能给出的一般都只是稍高出市场上平均的价格一点儿。
所以对于此事,真正能赚钱的是宫中所承诺的后续所有战马相关的军备物品,以及为皇家办事所累积下来的口碑。有了这项口碑,皇商才能向其他的百姓们卖出更多的货品,以此来获取利润。
但其实更重要的一点则是,若谁家商号真的想做战马生意,那么势必要拿出大量的现钱,而且西戎那边一定会要求通过黄金或者白银这些硬通货来进行交易。
然而商号们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他们交易跟买卖的都是货品,一般在商号里只会囤积各色货物,最多也是要进货之前去银号或者钱庄开张可以支取的票据,任谁都不会放太多银两在家里。
虽然这些票据在大齐境内可以随意流通,但对于西戎的胡商来讲显然是不认的。
就拿白家商号来说,他们虽做西戎生意,但是也从来都是在洛安京的银号开张担保票据之后,在西戎边境上谈拢了,要进货之前才直接拿着票据去凉州的银号将银两支取出来。
所以商号这头进货、另一头出货,银两则是在中间不断倒手,谁家能一时间拿出这么多现成的真金白银?
就算是真的凑出来了,战马这生意可不是低买高卖——而是高买低买呀。
短时间内稳赔不赚的买卖,需要有足够多能够调动和流动的银两才能抵过这段做不赚钱生意的日子。
不然将所有现银全部砸进去了,一边手头再没有现银进别的货物来赚钱,另一边又只是赔钱的生意——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到了最后周转不开、越亏损越多,那这家商号最终的结果便是彻底运转不下去,只能关门大吉了。
所以出于这些考量,各家商号对引进西域马的事都秉承着观望的态度。
但是宫中终究是下了旨意的,就算是如此,到了规定的日子各家皇商的商号总还是要拿出个主意,不然他们就都别想在京城继续做生意了。
其实白掌柜本来想出了一个法子可解此困局,那就是各家商号都拿出一部分银两,然后自己带着这些银两去西戎洽谈。
但他心中有些担忧,因为毕竟大家都是商人,无利可图的事情可不会轻易去做。
所以白掌柜自有考量,他和白老爷子商议之后,一致认定到了最后若是实在没有办法,那么各家皇商定然都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起来,到时候再由他们白家站出来提出这个办法,各家也只能接受提议。
只是如今白掌柜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白仁敏在旁的地方听说了引进西域马这件事,并且还说自己有方法使自家扩张生意,于是他先是向白仁敏陈明了利弊,想着再听听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这时,一旁一直低头与自己对弈的白老爷子也开口道:“仁敏啊,你也听见你父亲所讲的了,如此棘手的事情,你可是有什么破解之道?又与那女奴有何干系,尽可说来听听。”
白仁敏听了白掌柜先前所言,不假思索道:“是,爷爷。父亲方才说的,仁敏已经考虑到了,正是因为咱们各家的商队都不好着手此事,仁敏便想到不如请一个西戎来的人帮忙。”
“你的意思是——就是她?”
“是。父亲所担忧的一共有两点,总结一下无非就是担心对方不肯卖和银两周转不开的问题。”
白掌柜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怎么,你有好法子一下解决这两个问题吗?”
“仁敏的方法十分简单,只要方才那位婢女阿米塔娜肯配合我们便可以办到。首先是如何说动西戎各部的商人将马卖给咱们——语言不通是肯定不行的,但是现如今咱们的面前恰巧有个现成的:阿米塔娜。”
“阿米塔娜精通西戎各部族的语言,方才也向咱们展示过了,她也懂得算术,所以在去西戎商谈的时候只消带上她,那么语言不通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而且若对方瞧见咱们去洽谈还专门带了这么一个懂得对方语言的人,更能彰显诚意,也更有助于对方听进去游说的话,从而达到令对方答应卖马的目的。”
白掌柜听了,端起茶盏沉默着,心中暗暗琢磨着他的话是否真的可行,面上却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只见一旁的白老爷子十分自信地落了一子,头也未抬,口中却自顾自道:“听上去倒是又几分意思。仁敏,你且接着讲,另一处困难你又想如何解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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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阿羽依旧是带伤码字的一天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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