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发育

第13章


这些警察,和我想象中的福尔摩斯有很大区别,可是我还是很有兴趣。于是大模大样地挤到沙发角上,和福尔摩斯坐在一起,说:
    “我也来听听。”
    但是这群警察一连声地把我轰走了:
    “过去过去,小孩不要听!”
    睡觉的时候,妈妈才告诉我:小偷撬门偷东西,顺便把屋里睡觉的人宰了。
    啊!人命就像鸡那样不值钱吗?一刀子就解决了?
    自从对门的人命案“东窗事发”,我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说话都不敢大声,睡觉也开着灯。生怕引来孤魂野鬼。
    防盗门的生意特别好,我们这一栋,没有防盗门赶紧安防盗门,没有防盗窗的安防盗窗。我家的防盗门原来最好看,现在一比,落伍呀!
    那天,爸爸妈妈好说歹说,让我陪他们上街。说实话,我就烦上街,费尽唾沫星子。终于把他们打发走。我自己留在家看电视。家中多清净,白请一个保镖干嘛?
    忽然,狂风大作,狼烟四起,四面楚歌,好不吓人。
    不详的预感灵验了。敲门声大作。俺娘说过:
    “有经验的小偷,总是先敲门,试探一下有没有人,然后就……”
    我刚想问是谁。但想到我年幼貌美,声音细弱,有啥意外,俺可招架不了啊。一向冰雪聪明的我,忽然想到一个对付敌人的方案……
    我将俺们家的桌子当做爵士鼓,一阵“拍案叫绝”地敲打。对!口技!
    我挤出特有甜美的嗓音,夸张地喊道:
    “爸爸!这道题怎么做呀?”
    再用变了性的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说:
    “这么简单都不会?问你妈去!”
    再用极其温柔自然的嗓音说:
    “孩子,这道题很简单,你看,一个笼子里有48条腿,放了两种动物,鸡有几条腿呀?兔子有几条腿呀?……哎!真聪明!”
    我可是注入了自己的全部感情,演出这场“三簧戏“,你一言,我一语,演上瘾了,说个没完。门外似乎没了动静。
    肯定是贼被吓跑了,要不,本来就是风在瞎搀和。
    二十七 意想不到的葬礼
    我爷爷死了。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逃学了。
    我爷爷是得了一种不知名的病,我认为可以申请专利了,用我爷爷的名字命名。
    我赶到我爷爷停棺材的仓库,我看到我爷爷脸上盖着黄布,穿着皇帝的衣服,戴着皇帝的帽子,穿着皇帝的鞋。周围摆着好多花圈。可见我爷爷是个老好人。
    仓库里香烟缭绕,特别多的灰尘,还有粮食的味道,还有香的味道,叫人透不过来气。
    出了仓库,顿觉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啊!我的身体多么健康。
    终于见到我奶奶了。只见她在国家公民兼我爸爸的搀扶下,一步一个坑地向我走来,走到离我一米的地方,放开喉咙唱了起来,曲调是民间流传的一种,我还第一次听到。甚是新鲜,没想到我奶奶还会唱歌,其实是半说半唱:
    “爷爷呀(我奶奶习惯叫我爷爷叫爷爷)~~~你不要走呀~~~我的心如刀绞啊~~~你的命好苦~~~早上你还吃了一碗油盐饭(即鸡蛋炒米饭)~~~你大儿子好啊,二姑娘好,三儿子好啊,四姑娘好,五儿子好啊,六姑娘好啊,七儿子好(七儿子是我爸,所以我就等着这一句)~~~你为啥要走勒~~~~~”她边唱边拍自己的腿,很具有中国特色。我喜欢奶奶唱的两句“我的心如刀绞”和“早上吃了一碗油盐饭”,偏偏奶奶这两句唱得最多,后来就唱得没什么顺序了,比如我是七孙女,但是却唱在三孙子前面了。
    我回到仓库里去了,这时候,仓库里的人已经很多了。我爸忽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认亲戚:
    “这个是你二姑奶奶,这个是你三姑奶奶,这个是你七姑爷爷,人家七姑爷爷比你还小呢,你让着人家点……”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终于可以对着棺材磕头了,按规矩应该磕三个,我为了锻炼背部肌肉,连磕了九个,后面排队的七姑爷爷等得不耐烦了,照着我的屁股踹了一脚,我不得不爬了起来。
    磕头不成,我又想烧纸,这是在葬礼中唯一能够消磨时间的项目。但是他们紧抱着“男尊女贱”的封建观念,一看我烧纸,就慌忙过来规劝:
    “娃呀!女的不能烧啊,玩去!玩去!”过了一会儿,外面渐渐地热闹起来,送花圈的人连绵不断,于是我主动担任起了倒茶送水的任务,陪同的是我的七姑爷爷。
    我十分敬业,十分热情,人家杯子还是满的呢,我便凶神恶煞地走过去,把人家的水倒了,再倒上一杯。我的宗旨是,喝了一口,倒!凉了一点,倒倒!洒了一点,倒倒倒!我的目标是:争取评上最佳服务员!跟我抗衡的是七姑爷爷,为了方便倒茶,我们干脆不关保温桶的水龙头了。
    后来想关也关不上了,沥沥拉拉的水,流得满地都是,先用一个茶缸接着,再用一个脸盆接着,再后来,就只能用桶接着了。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请来了四个交响乐队,第一个只会奏哀乐,第二个是流行乐队兼点歌台,第三个是戏班子,不过不化妆,第四个是锣鼓班子,全是由残疾老头组成的。
    这里最敬业的就是残疾老头乐队,虽然他们不是瞎子,就是跛子,但他们仍用他们的鼓和锣,谱出了一只春天的哀歌,他们对外界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不恚不怒,不走不蹦,化悲痛为力量,化干戈为玉帛。令人赞叹的是,他们敲的全是一个节奏。更令人赞叹的是,一喊“开饭了!”,他们聋的也不聋了,瘸的也不瘸了,瞎的也不瞎了,互相搀扶着,团结一致,奔向饭桌。
    最多人光顾的是点歌台,主唱是一名年轻女子。只见她懒散地坐在椅子上,脚踏松糕鞋,身穿抹胸与皮裙,身材削瘦,手持话筒,睫毛下垂,弱不禁风,她的拿手歌是〈杜十娘〉,嗓子特别高,带着哭腔,带着浪腔。第一个点歌的,是我的三姑奶奶的女儿的男朋友的女朋友,她自己上台,说:
    “我为蒋爷爷唱一首〈真的好想你〉,表达我对蒋爷爷的去世,表示很大的悲痛!”我一听,就赶紧跑到厨房里,看看今天吃什么。因为她唱得像火车鸣笛。太响了。
    掌勺的大树叔叔说:
    “这么早就想吃饭了?跟你连翘姐姐上街买点菜去。”姐姐拿了菜单去菜市场,我也跟去了。姐姐左挑有挑,上选下选,可能是看哪边便宜。终于,她停在一个卖胡萝卜的摊上,仍然在讨价还价。
    我像是观众,就蹲到了地上。忽然,我的眼睛一亮,地上有个绿辣椒,我仿佛看到了一盆酱烧辣椒。
    我连忙把它捡起来,把胳膊抄在胸口前,把辣椒抄在胳肢窝里。这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啊!
    谁知,姐姐付钱时,那个卖辣椒的说:
    “娃儿啊,你那个妹妹拿了个辣椒啊!”妈呀!我遇到了孙悟空了!火眼金睛啊!
    我紧张得恨不得找块豆腐碰死。但还是急中生智。我把手一松,辣椒掉了下来,我立刻把两只手都摊开给她看:
    “没有哇!没有哇!”姐姐一把把我领了回去。
    我回头一看,卖辣椒的却一直跟我笑,我不知那是不是奸笑。
    回到厨房,人人都在干活,特别是当大厨子的大叔伯叔叔大树叔叔,和小叔伯叔叔大叶叔叔,正在给一整个猪刮毛,我看削荸荠的活不是很累,便主动加入了妇女的行列,她们全是我的N妈和N姨和N姐和N姑,但是我一个也不认识她们,她们的名字分别是:大杏,大柳,大柿,大桂,大栗,大椿,大榆,大榕,大樱,大桦,大桕……
    大桕朝我扔了一把菜刀,我及时接住,大桕说:
    “啊削!”我赶紧开始削,但是刀太大了,我有点握不住,只好拿嘴啃,大樱见状,扔给我一把剃须刀,削荸荠变得简单明了。在我的鼎力相助下,荸荠泛滥了。
    随着大厨师大树叔叔一声断喝:“刮好了!”――猪刮得像白冬瓜一样。
    大叶叔叔说:“上菜了!”菜就多得像喂猪的一样。
    我当然又得上菜了,和我一起上菜的全是我的N姐N哥,姐们名字叫:连翘,紫荆,木莲,木槿,哥们叫枇杷,凤梨,菠萝……
    枇杷哥哥上菜的态度十分恶劣:“让让让让……”砸了两个盘子,一个碗。
    我很活泼,还带报菜名的:“当当当当……猪来了,鸡来了,鹅来了…
    …”客人总算是吃完了。因为饭桌上挤得水泄不通,我们哥们姐们,插不进去,不像叔们姨们,在厨房里都偷吃饱了。
    我们这些跑堂的,干完了活,围坐在一张空白的桌子上,满心希望能到一桌劳动果实,我们说说笑笑,等了半个小时,仍不见有菜上。于是,我们便在枇杷哥哥的带领下,气势汹汹的来到厨房。
    厨房中,大小叔伯叔叔、大小姨妈嫂嫂正吃白斩猪呢!见这么多人一齐来了,便知来者不善。
    最大的连翘姐姐,摆出诗朗诵的姿势,带动作的,左边一比,右边一划:
    “我们的吃,我们的喝,我们的饭食在哪里?”大树叔叔,左腿翘在椅子上,右腿戳在地上,大手一挥,说:“你们的吃,你们的喝,上菜全部都上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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