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

第73章


然后端起酒杯来喝道:“都喝,什么话也别说!”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李南山和崔子建吓呆了。他们知根知底,任凭大概有四两的酒量,发挥好了能喝半斤酒。现在任凭喝的有半斤多了,况且是一下子喝下去二两多,太猛了。李南山把自己的酒喝完说:“现在谁也不能再喝了,咱们唱歌去!”说着,就叫小姐过来买单。然后从任凭手里抢过酒瓶,放到脚下的地板上。
  李南山付过钱后和崔子建站起来,拉住任凭的左右胳膊,要他走。任凭的嘴里却嘟囔着:“酒,喝酒……李南山当局长了不叫我喝酒……”
  李南山和崔子建出了门,让崔子建扶着任凭,自己去停车场开来了一辆红旗轿车,这是他们局新配的专车。他停住车后又下来,扶住任凭上了车。实际上任凭喝的只有八成醉,并不是烂醉如泥。不过人在情绪低落的情况下对酒精的抵抗能力差一点而已。
  李南山驾着车,上了一条大路,向南开去。他问崔子建到哪个歌厅去?任凭却抢着说:“月季园!月季园!”
  “月季园早让警方给查封了。”李南山说。
  “查封了?那不是市里一个秘书长开的吗?”崔子建问。
  “秘书长?你知道谁的后台?实际上的后台是管组织的张书记。张书记调走后,管政法的书记批示坚决拿掉这个淫窝和黑窝。这位政法书记和张书记又有矛盾,那位秘书长也挡不住了,结果黑社会老大被逮捕了,店也查封了。”李南山说道。
  “那我们回家吧。再说任凭喝醉了。”崔子建说。
  “你这不是寒碜我吗?说好的事,怎么变卦呢?我看他没事。我带你们去一个新地方。”李南山指了指任凭说,红旗车稍加了一点速度。
  这时任凭突然说:“谁说我……喝醉了呢?我给你们唱个歌听听……”
  说着竟然断断续续地唱起来:
  手拿碟心敲起来
  小曲好唱口难开
  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
  先生老总听开怀
  ……
  任凭唱歌竟然比说话来得流利,也许人喝多了酒更善于形象思维。
  李南山说:“我说行吧,瞧,他已经急不可待了。”
  崔子建突然问:“任凭上次离婚,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李南山回答说:“离个鸟啊!还没办成就出车祸了。倒是我最可怜,经过了那么多年又成了单身汉了。”
  崔子建说:“最可怜的是我,你们都有情人了什么的,我有什么?”
  李南山说:“你有婚姻,美满婚姻。”
  崔子建文绉绉地说:“此言差矣。我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任凭突然睁开眼问:“李南山,你的那个学妹……情人呢?你干脆……娶了她算了!”
  李南山惊喜地说:“你没醉啊?谢谢,还在操我的心哪!告诉你,我们早就断了,学生妹,不成熟,怎么能做老婆呢?再说我刚刚逃出来,怎么又进这个藩篱呢?要知道,美满婚姻我还没见到过呢。”
  说话间车子就停在一家叫含羞草歌厅门口,李南山让崔子建先扶着任凭下去,自己开着车,将车远远地停放到一家饭店门口,李南山很快走过来了,边走边说:“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他们三人几乎是并排走进歌厅,任凭挣脱了两人的搀扶,晃晃悠悠地往歌厅内走去。
  还没到吧台的时候,一个个子高高,身穿华丽服装的女子迎了上来,任凭认出是丽丽。
  “丽丽,你怎么……在这里?”任凭酒又醒了一大半。
  “哎呀,快请进吧,我的大处长。”丽丽一边说着,一边打着请的手势,然后高叫:“三位贵客,小青过来领到楼上去!”
  任凭突然冒出了一句:“我找皎月!”
  丽丽马上说:“她不是告诉你去深圳了吗?”
  “我就要……她。”任凭红着眼说。
  “先上楼,先上楼。”丽丽招呼着大家向楼上走,这时过来一个挺清爽的女孩把他们引向楼上,楼上有一个小玻璃房,里面大约有十几个小姐在那里待客。女孩说:“先生挑吧。”李南山让崔子建先挑,崔子建不好意思。这时任凭又说:“我不要……除了皎月谁也不要。”
  李南山说先去房间,我来挑。崔子建把任凭扶到一个包间,任凭一下子摔进沙发里。
  李南山领来三位姑娘,并对谁陪谁进行了吩咐。一位瘦瘦的姑娘坐在任凭身边,任凭眯着眼推她道:“不是……她,不是她……我要皎月……”
  那位小姐难为情地对李南山说:“先生,你看……”
  李南山说:“他喝多了,你招呼好他。”
  这时任凭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皎月的名字,慢慢地他就歪到沙发上睡着了。
  6
  “十一”快到了,任凭突然想到自己五一节的时候的辉煌。他现在他所在的楼层是十八层,这一层基本上都是领导,这几天他发现领导的门口人多起来,去卫生间的时候,总是见每个领导门口有四五个妙龄女郎在等候。任凭当然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自己也曾经被这样的造访者包围,从而应接不暇。现在那些已经成为一种回忆,成为一种凝结了的辉煌了。
  这天裴京打电话让任凭过去一趟,他放下电话后走进裴京的办公室,只见裴京一边黑着脸,一边用右手在桌子上摔着自己写的材料说:“这是什么材料?简直是小学生水平!层次不清,句子颠三倒四,数据概念模糊,甚至还有错别字!回去重写,连夜加班,明天早上拿出来!”
  任凭的头嗡地一下懵了,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真想拂袖而去,从此离开这项工作,再也不受这厮的窝囊气。但是自己现在干的就是这项工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他强压住怒火说:“就这么高水平了,看着办吧!”
  “你说这话是不负责任!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还有没有一点党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裴京摆出局长的架子来。平心而论,在机关是没有什么严格的等级之分的,人们之所以对上司那么唯唯诺诺,那是因为想有所求,求上司的美言,求升官。如果什么都不求了,那就会生出胆量来。俗话说无欲则刚,一点也不假。任凭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他突然跳将起来,像一头暴怒的公牛,红着眼睛绕到桌子后面,左手上去就抓住了裴京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像吐出一串钢蹦似地说:“姓裴的,你别欺人太甚,你别忘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自己做了事,还往我头上栽,你是不是人?你知道不知道,成雁因为你她……她自杀了!你良心有愧没愧?”
  裴京突然被眼前这种景象弄傻了,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你……胡说……什……么?我不知道……我……”
  “你少装蒜!你心里最清楚,你的眼睛正面看我,别往旁边看!”任凭厉声说。
  裴京的眼睛似乎遇到了强光,眼睛看一下任凭后马上就离开了。嘴里说道:“你别胡闹,你冷静点……”
  “我冷静得很,我真想揍你一顿,但是你披的还有一张局长的皮,恐怕你下不来台,明白不明白!”任凭说着,左手往下一丢,裴京重重地摔在了皮椅上。这时保安等人听见这里的吵闹声跑了进来,把任凭拉开了。
  任凭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老庞摘下眼镜不解地问任凭发生了什么事,任凭也不好跟他说什么,只是应酬了一句“没什么”就开始慢无目的地翻桌子上的报纸。
  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实在无聊得很,干脆拿起成雁赠给他的那本《辛弃疾词选》,起身走出办公室,进电梯,下电梯,来到大街上。最近他常常看这本词选,渐渐地又找回了在调研局时的感觉,那种遁世的、游离于古圣人心中的感觉。读一个人的书,就是跟这个人交谈,就是听这个人讲话。法国思想家蒙田就说他有三种交往,除了与男人和女人交往,最重要的是与书交往,因为与书交往可以让一个人受益终生。
  任凭看看表,才下午四点半,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到哪去呢?回家吧,实在没劲,自从他的腿好了以后,他和妻子就恢复了出车祸以前的状态,两人不热不冷地相处,一般是乔静做饭,做好饭就例行公事地叫任凭一声,任凭也例行公事地去吃,吃完了自己觉得应该干点什么,于是就扭开水龙头刷锅,刷完锅就去卧室兼书房看看书,妻子看电视,女儿做作业,三个人就像是马路上的几个车道一样互不相扰。以前当处长的时候,自己晚上不是出去喝酒,就是在娱乐场所泡,现在猛地闲下来,还真是不太适应,所以他觉得家实在是一个既令人爱又令人恨的地方。人确实离不了家,像上次自己出车祸,没有家没有乔静的照顾是不可想象的;好了以后又觉得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净,省得闹哄哄的心烦意乱。任凭这种感觉实在有违道德,稍加思索就可以将他驳倒。
  他顺着一条大路慢无目的地向前走,不久就到了那个熟悉的、曾经令自己脸红心跳的小花园。他慢慢踱进去,一股清爽的草气迎面扑来。西边天空中的云杂乱无章地排列着,就像是一块画布上突然泼上了灰色的颜料。太阳躲进了那灰色的后面去了。园中的草已经显出秋日的疲态来,叶梢部分干枯焦黄。惟有园中一角的那片竹林,仍然显出高风亮节,与往日无异。任凭踏上了那条石板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和成雁在这条石板路上走的情景,他们试图在石板路上齐步走,却怎么也走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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