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

第75章


我爱文学爱得发疯,当我读一本欲读之书,作一篇欲作之文的时候,总是觉得神清气爽,热血澎湃,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一种无以名状的幸福感传遍了全身。人生天地间,无非是追求最大的幸福,而幸福是一种心灵的感受,是纯粹个人化的东西,而与别人的看法无碍。自己追求功名,无非是想让别人看看自己多有能耐,自己努力去投机钻营,做所谓的人上之人。然而,自己的内心并不快乐。静下心来沉思,却发现自己除了得到了虚荣以外实在没有别的什么。自己为什么不能照自己的心性去活?台湾作家杏林子说过:“年少的时候,我们差不多都在为别人而活,为苦口婆心的父母活,为循循善诱的师长活,为许多观念、许多传统的约束力而活。年岁逐增,渐渐挣脱外在的限制与束缚,开始懂得为自己活,照自己的方式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不在乎别人的批评意见,不在乎别人的诋毁流言,只在乎那一分随心所欲的舒坦自然。”我要为自己活,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所以我夜以继日地写作,乾乾而努力,因为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如果有人问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最想干什么,他可能会回答说:征服世界;若问到苏格拉底,他则可能说:按照人的自然状态过人的生活。很难说是前者对或者后者错。一个人,不管是伟大的还是渺小的,只要能够活出了自己的心性,就算不枉此生。鸭子在水里比旱地里自在,而鸡则正好相反。
  我爱我生活的这块土地,我的血脉筋骨全是她赋予。我更爱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他们给我带来了无穷的欢乐和人间的其他情怀。我也曾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也是他们,曾经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但是现在我爱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们,不管是原来爱过的还是恨过的。我生为人,我爱人。不管他们对我做过什么,甚至企图加害于我,我对他们都予以原谅。不知道这叫不叫大慈大悲,我追求这种境界。
  真爱可以生文。我不大同意文以载道的说法,不载道也可以成文。有时动物也是艺术家,可惜它们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蝈蝈发出吟唱,没有什么理由,也不是为了娱乐世人,而是发于自然。驴的仰天嘶鸣,那是因为它胸中有股郁闷之气,一鸣而后快。我写这本书也是如此。
  我上高中时喜欢上了文学,并试着写点东西。父亲是个读过私塾的教书人,对我的举动非常赞赏,并指引我调整了人生的方略,使我上了大学,并且选择了语言文学专业。但是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干什么讨厌什么,所以当我进入大三的时候就偏离了原来选定的人生目标,梦想着走上仕途,文学上操的心不多。当同学们纷纷参加形形色色的文学社团,热烈地进行文学创作的时候,我却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功利色彩去研究政治、哲学和宗教。毕业分到了郊区的一家单位,非常世俗地过了几年。后来见到报上刊登招考公务员的消息,兴奋异常,潜心复习,终于如愿以偿。但是当我漂浮的心沉下来的时候,总是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厌恶。厌恶自己的虚荣,厌恶自己的庸俗,厌恶自己所做的不能给自己带来丝毫乐趣的工作。*
  我的角色是一个刀笔小吏,终日伏案疾书,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同一样内容,一趟趟地往领导办公室跑,看着他们或阴或晴的脸色,一遍又一遍地改。看着那堆工作总结、工作要点,经验介绍等等公文,就像看着一张张死人的脸。但是并不是付出总有回报,在挖空了心思写成了黑黑的像苍蝇一样的文字,恭恭敬敬、如履薄冰地送到领导的案头时,他们往往是圈圈点点,划得一无是处。有些东西实在不合他们的口味。而我又生性木讷,不会讲些顺耳的好话,所以常常在局促不安中接受训斥,出了门又忘记了他们说些什么。我的宿命中实在没有做官这一阙,自己偏偏要补上这一阙,所以搞得自己就像第三道纽扣扣到了第二道的扣眼上,滑稽而又难看。我就像在一辆于崎岖的道路行驶的牛车上看一本佶屈聱牙的书,没有看懂内容,反而搞得头晕眼花。
  终于有一天,我突然想对自己曾经经过的令我厌恶的生活说点什么,我发现正是这种生活造就了现在的我。也许正是我厌恶的生活给我带来了人间的至乐。一条河流,经过乱石险滩,经过千折百回,终于流到了辽阔的平原,复归于平静。这是一种提升,一种灵魂的升华。这经过了荆棘、山谷、岫岩的平静河流,较之那本来就平静地躺在那里的湖水要深厚得多,博大得多。我现在就是这条平静的河流,这没什么可以夸耀,它太平静,平静得近乎郁闷。郁闷得心中有了块垒,块垒非除之不快,于是便有了这部小说。
  记得贾平凹说过,做文章的人就是一个匠人。我小时侯曾经是一个篾匠,我会编席。常常是我们兄弟几个一溜摆开,划上界线,大家席地而坐进行操作,苇篾如金蛇狂舞,像是进行一场无声的比赛。二哥编得最好,他的货在集市上卖得最快;三哥次之;惟有我编得最差,只好留作家用。就编席而论,要编一张好席,一要有好的苇篾,鲜亮,柔韧;二要有好的手艺,纹路顺畅,边角整齐。我的手艺不行,篾子也不知好坏,但是有编的冲动,编得不好算了,权作自家用吧。
  丘 平
  2003年1月30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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