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一个期货操盘手的自白

第49章


里费默在20世纪30 年代的教训,让我想到,只有当理性能够认识非理性的时侯,理性才称得上是理性,如果理性只能认识理性,只能停留在自身之内,以为自己是万能的,那么走向灭亡的就必然是理性本身。
因此,最为重要的不是在人的理性与非理性本质之间妄自取舍,而是在更高的意义上重新理解它们之间的关系。通过对投机活动中的非理性因素的探索,帮助我们深刻领悟市场交易中的局限性、危险性和悲剧性的一面,从而,扬弃我们对未来投机结果肤浅的乐观主义,无疑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芝加哥商业交易所的广告中有这样一段话,用来描述一位差劲的投资者的特点:
“图卢兹?劳特雷克从事商品期货交易时间是否太短了?不,而是太情绪化了。劳特雷克是一位优柔寡断的人,情绪起伏不定,观点东游西击。这样的个性不适合从事期货交易。”
个性?背后不就是人的理性和非理性的某种调和吗?确实,正是建立在让人难以完全意识和控制的非理性因素之上的个性,那种不能完全说清楚,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僵死的东西,往往决定了一个投机者的最终命运。里费默的个性,就是里费默的结局。这也就是哲人们常说的:性格决定命运。
三、投机活动是一项事业吗
过去的几年中,我常常接到一些从事期货交易多年的朋友的电话或者信件,委婉地请求我帮忙找个工作,最好是和期货有关的,至于工作的地点、性质、待遇,则全不计较。
我完全想象得出来,不是这些朋友的处境异常艰难,到了一贫如洗,甚至债台高筑、绝望的边缘,他们是绝对不会向我开这种口的。所以,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就非常难过和悲凉,有时候半夜惊醒,还深深地为这些朋友未来的前景担忧。
投机市场不可能白手起家,每个人只要进来玩,或多或少都得带着一笔交易的本金。只不过有的人钱多些,有的人钱少些。在我刚进入期货市场的那一段时间,常常可以听到这样的故事:有些财大气粗的老板,往往把成捆成捆的现金装进大的密码箱,甚至是麻袋,扛到期货公司当作保证金。
潮起潮落,十年一梦。当初这些怀着强烈的发财希望进入市场淘金的人,最后结果如何呢?对此我不完全清楚。但是,使我感触最深的情形是,每一年期货公司的老总们请客户吃饭时,我总是发现,自己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新的面孔却越来越多。我也在一次一次的“空难”中遍体鳞伤,但却是很少的几个幸存者之一。
有人说:“股票市场是有经验的人获得很多金钱,有金钱的人获得很多经验的地方”。
我认为,在期货交易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结局比股票市场还要残酷和荒诞,简单地把上面的那一句话改几个字,也许非常接近于投机交易的最终结果:“期货市场是有经验的人获得更多经验,有金钱的人变得一无所有的地方”。
有一位从事期货交易多年的朋友,坦率地说出了市场中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的悲凉结局:
“我的十年期货历史如果用钱来衡量的话很失败。用一个比喻不知恰不恰当:我是跟着红军一路从江西出发,走到瓦窑堡时还是个士兵,连个班长都没有混上。常于夜深人静时自问:失败之人自有失败之理,人说十年磨一剑,为何你十年竟磨不出一把菜刀?”
我也一直在思考,我所从事的工作——股票、期货市场的投机活动,到底是一种什么性质的事情呢?100 年以前就有人把自己的全部金钱、生命压在股票、期货市场,把投机活动作为毕生的事业追求。100 年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情。别人这样,十多年以前,我自己不也曾经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吗?
投机活动算得上是一项事业吗?或者甚至可以问一下,算得上是一项工作吗?
投机者,无论是股票还是期货领域,作为市场价格波动风险的承担者,从社会的角度而言,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没有投机活动,股票、期货市场就会死水一潭,无法存在。所以,投机作为一个社会行业而存在的理由,应该是没有疑义的。投机活动对社会经济发展作出的贡献,就像丁圣元先生在笔者本书台湾版的序言上所说的:
不论曾经亲身参与期货交易、股票交易的人们最终交易结果如何,他们都为国内金融市场改革做出了重要贡献。亚当斯密有一个“看不见的手”的著名论断:“一般地说,他并不企图增进公共福利,也不知道他所增进的公共福利是多少。在他使用他的资本来使其产出得到最大的价值的时候,他所追求的仅仅是个人的利益。在这样做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他去促进一种目标,而这种目标绝对不是他个人所追求的东西。”
从个体角度来说,人们的盈亏得失曾经时时导演着他们的人生悲喜剧,但是从集体的角度来说,他们集体的努力,恰恰为全社会建设了一个计划经济从未有过的金融市场,而这个金融市场对我国市经济建设绝对是不可或缺的,甚至是市场经济的核心组成部分。因此,尽管不是有意为之,大家参与期货市场或者股票市场的集体行为依然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举。
但是,对于市场参与者个体来说,投机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有人认为,投机活动是一项事业,和竞技体育一样,是有志者实现自我的最好方式,无论身处何地,无论什么背景,在市场里基本平等。虽然成功者少之又少,但参与者即使不成功,也不枉来一场。
有一位网友说:“我不知道做了十年期货的老同志是不是都很成功、很富有,尤其不知道他们的成功与富有是不是从盘面上拼打出来的,但在精神上他们一定是富有的。”
我不太同意这样的看法。
一个投机者的市场交易活动,显然不能说是在从事一种物质劳动,因为他并不生产或者说创造什么。那么,他是不是在从事一种精神生产,就像音乐、美术、创作、科学研究等等?好像也不是。作为精神劳动,无论多么抽象,最后总能通过某种物化,或者文字等有形的方式,呈现给大家。无论结果是美是丑,是成功还是失败。
投机和一般的工作确实不太一样。一个人投机活动的结果,只是账面上资金数字的增增减减,具有很大的虚拟色彩,很难直接体现为一种有形的物质形态,作为对你付出的智力、体力、精力的肯定或者承认。成功了还好,你可以把赢来的金钱转换成生活中非常具体的东西。但是,失败者呢?他们可能会变得一无所有。投机者除了失去金钱,往往还失去了宝贵的时间,很可能还有身心健康。
如果问一个投机十多年的失败者,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收获?难道他能这么回答:这十多年我很辛苦,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头发也白了,心也操碎了,终于把100 万赔得干干净净了? 
做了十多年期货交易,偶尔回忆起如梦一般的往事,常常感慨万分。如果抛开金钱上的输赢得失,还有什么能够证明我曾经在期货市场拼杀搏击了十年,尝遍人生百味?除了脑海中还残存的一些模糊的记忆以外,可能也就是各个股票、期货的历史图表上,还依稀打着我的一些印痕。多年以前,某个股票的最高点是我买的,某个期货合约某一天的最低价是我抛出来的,等等。难道这就是我过去十多年付出的一切?
泰戈尔在一首诗中写道: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以前我不太理解这句诗的涵义,只是隐隐约约地有点感觉。在投机市场摸爬滚打了十多年以后,我深深体会到,这句诗用来描绘市场中大多数投机者的某种尴尬境遇,真是贴切极了!
如果在别的行业干了几十年,总有一点成就感、满足感。做一个老师,会有教书育人的快乐;做一个学者,也许会写几本书,不管书的内容有没有价值和意义;做一个工人,他能够从亲手生产出的产品里,看到自己的劳动价值……
总之,在其他领域,一个人只要努力,或大或小,一般会有回报,总可以有所成就。但是投机行业却未必。就像有一位网友的文章所说的:
期货是个不容易进更不容易出的奇怪行业。表面上,他不需要你风吹雨淋,低三下四地求人应酬,还多少可以与白领沾点边,但实际上期货是一个深得没有边、苦得没边的行业,也许你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接触到它的本质。
从本质上说它不过是一种生意而已,但却绝非一般的生意!任何投资都有风险,但风险的降临都不会像期货那样来得如此之快。一个房地产项目投资周期可能要3 年才知道结果,但期货投资也许只要3天就会让谜底揭晓,极端的时候只需要几分钟你已经死去。就刺激性而言,没有什么行业像期货市场,一年之内,会让你经历一生的传奇。
其他的行业不会给你这么多的机会,在有限的生命中去体会太多的成功与失败,只有期货可以让你在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中体验如此多的高峰与低谷,让你有这么多的机会去学习如何善待成功与失败,如何善待你自己。
期货会让你很极端,赢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天才,输的时候你又会感到自己是傻瓜。没有单的时候很无聊,有单的时候你更着急。总想看透明天,但却永远看不透。在这个市场一天,你就一天不能平静,永远都在黑夜里探索,在无助中期盼。期货人是很孤独的,其痛苦与喜悦无法与人分享。
千万不要以为期货可以使你一夜暴富,它其实更容易使你一夜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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