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

第124章


但一到拂晓,后面的步子又会反追上来。
  
  如此这般追逃整整三天,两人一刻未歇,早是气竭力衰,哪复当初神勇,但谁也不肯先停,只是拼着一口气漫野乱跑。
  
  突然,伊墨灵口中怪啸一声。
  
  凤西卓三日未眠,思绪驽钝,须臾才听到头顶有风声袭来。
  
  她霍然抬头,却见一只身长约两尺的苍鹰从天俯冲下来,黄中带黑的眼眸锐利地锁定住她,杀气冲天。
  
  换了平时,她定然会觉得这只苍鹰十分英武可爱,但此刻她乃强弩之末,哪里有闲情正面应战。只得斜掠身法,挪开数丈。
  
  苍鹰一击不中,旋即升高,不待她喘息,又冲了下来。
  
  凤西卓无奈,只得绕着树木与它捉迷藏。
  
  一人一鹰如此一捉一逃约莫十来回后,苍鹰突然翅膀一扑,竟往别处去了。
  
  凤西卓莫名地靠着树等了半天,确定它不是施展欲擒故纵之计后,才舒出口气,坐下。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再追伊墨灵显然不可为。
  
  她茫然四顾,周围是看足三天的绿木碧叶,根本无法判断出身在何处。
  
  “不知月白猜不猜得到我现在在哪里?”她自嘲一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却让长孙月白猜到,这岂止是强人所难,简直是强人所不能。
  
  远处隐约传来两声鹰鸣。
  
  她勉强扶着树干起身。虽然不想起来,但在这样满天老鹰的环境里,还是应该找个稍微安全的地方歇息。
  
  看来看去,只有树上枝叶茂密,能隐匿人形。
  
  她着实累得懒得多想,强提一口气,跃上树梢,摘下几截枝桠摆在身上作掩护后,便沉沉睡去。
146
  睡到正酣处,耳边猛地传来利箭破风之声,尖锐如鸟鸣,由远而近,端的是快如闪电,迅如流星。
  
  凤西卓一个骤醒,从树上翻身跃下。身旁树干上,赫然一支白羽锐箭。箭上串着一条灰毛松鼠,鲜血如注,长长的尾巴兀自在半空摇晃。
  
  她抬手想将箭拔下,却听四周马蹄声骤近,似涨潮翻涌,再觅藏处已是不及,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心中隐然期盼是猎人。
  
  然,天不遂人愿。
  
  等来人带马一出现,她的心就无限下沉。清一色的北夷军服,且个个身形高大魁梧,面目粗犷。也不见为首者下令,他们便已经布好阵法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让她插翅难飞。
  
  为首者军服比别个更精致花俏,腰盘翡翠玲珑,肩膀各绣着金线鹰爪。他缓缓纵马出列,宽沿毡帽下露出半张白面,鹰鼻薄唇,唇上那两撇八字胡尤其扎眼。
  
  凤西卓暗吞口水。
  
  这下她就算再摸不清楚状况,也知道她此刻脚下站的土地绝对不是大宣境内。而且以刚才的箭和松鼠猜测,她此刻多半是在玄嘉山脉,而且是北夷皇族打猎的区域。都怪她一心与伊墨灵一较高下,忽略地形,才使得自己身处险境。
  
  八字胡突然开口唧唧咕咕了一句。
  
  凤西卓茫然。
  
  北夷话分两种。一种是纯正的北夷用语,如今只有北夷的皇族和贵族才使用。另一种是与大宣语混合的北夷民间语。这种她还能听懂一些。
  
  不过八字胡说的,显然是前者。
  
  八字胡略等了会,又换成北夷民间语道:“你从哪里来?”
  
  凤西卓嘴巴微张,正要编谎话,猛地心念电转,计上心头,抬起双手“咿咿呀呀”地比了几个她自己也看不懂的手势。
  
  她做手势的时候,目光紧紧锁住八字胡的一举一动,以便寻找适当的时机拿下他以求脱身。
  
  毕竟,不提她和伊墨灵这一路来的种种纠葛,单说她莫名其妙出现在皇家猎场这样的重地,对方就绝不会放过她。
  
  果然,八字胡冷笑道:“哑巴?就算是哑巴也应该知道这里是皇家狩猎场吧?”
  
  凤西卓见他说话的时候,手不离刀柄,且全身戒备异常,不禁暗自焦急,头更是胡乱晃动,又点又摇看得对方一头雾水。
  
  八字胡向身边人用她听不懂的北夷语快速低问了一句。
  
  那人轻声回答。
  
  他回答的这句凤西卓却是听懂了。因为只有三个极简单的字——跋羽烈。
  
  她心头一紧。
  
  伊墨灵既然是跋羽烈的师弟,那他此刻多半与跋羽烈在一起。若是她撞到他手里,下场恐怕比落在尚翅北手里还不乐观。至少尚翅北还是她名义上的仰慕者。
  
  “你上马,与我一同去见英武王。”八字胡说完,掉转马头,顺着来路而去。
  
  凤西卓见他即便离开,依然被身边人掩护得滴水不漏,不禁又赞叹又懊恼。以她的身手要就此离开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一来没有十全把握。二来人生地不熟,万一这边侥幸逃脱,那边引来更多追兵,要再离开将会难上加难。
  
  在她左右踌躇之际,已有士兵腾出空马与她。
  
  她看看严阵以待的重重包围,又看看势单力孤的自己,不得不哀叹一声,翻身上马。□马甫一抬步,所有人便同时动了起来。她骑在正中,颇有种众星拱月的优越感,若是此时此刻她不是被押解的犯人而是整装待发的将军,那滋味将是美妙百倍。
  
  那只灰毛松鼠被收缴在猎物袋里。
  
  凤西卓趁他们收拾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一只松鼠、两只山鸡……她不知道这三样他打了多久,但对于这样庞大的队伍来说,实在有些寒酸。尤其北夷这样民风剽悍,以畜牧为主的国家。
  
  前方大约十几丈处猛然有号角声响起。
  
  她明显感到马队行进的速度加快,甚至有鞭子在她的马屁股上轻轻挥了一记。
  
  树木渐稀,欢呼声渐隆,夹杂无数脚步和马蹄声。看着前头越过众人头顶的数以百计的各色锦旗,凤西卓猛然察觉,她已经错过最好的逃亡时机。
  
  马出林丛,放眼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平地,上面铺满墨绿营帐与五色彩旗,如一幅喧闹缤纷的彩绘。
  
  即使是狩猎时刻,营中依然是三步一岗。八字胡一行略过沿途欢呼行礼,径自下马步入军营腹地。只见许多人正围着一方百坪栅栏举手欢呼。
  
  凤西卓被拥着与八字胡等人一同挤入栅栏旁最前排。
  
  栅栏内,一个赤膊精瘦的汉子正披头散发地与一头两人高的大熊展开肉搏。
  
  凤西卓自认以她的武功打倒熊不难,甚至再多两头也是易如反掌,但不靠武功纯以蛮力,恐怕加上慕增一也是有去无回。不说他们,即便算上整个大宣,能如眼前汉子这般力气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正在她衡量盘算之时,那汉子蓦然大喝一声,全身肌肉如被无形之绳勒紧般凸起,无数汗珠在古铜般的肌肤上滚动,凝结成大滴,颗颗不断滑落。他双手绞住熊颈,熊头与他的面孔茫然拉近,熊张口时的腥膻之气扑鼻,他被熏得满面胀红,手中力道稍歇。
  
  熊趁机猛一挣扎,森森熊爪于他胸前划过,伤口深可见骨。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汉子神志骤清。他再度狂吼一声,整个人如泰山压顶般朝它倒去。熊退两步,却是未倒。
  
  汉子腾出一手,朝熊眼猛地捣去。熊吃痛怒叫,汉子后背又中一记熊掌,被抛出三丈远。
  
  凤西卓看得于心不忍,几乎要冲动出手,却听周遭爆出呼声连连。原来汉子适才竟飞身扬臂,一拳将熊打的脑浆迸裂!
  
  看熊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汉子任伤口鲜血迸流,缓缓站起,如英雄般接受众人的欢呼。
  
  八字胡也象征式地鼓掌,但从他拍手的频率中可以听出,他并不太高兴。
  
  有人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勇士。”全场立刻像被瘟疫传染般一同鼓噪起来。
  
  汉子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是激动还是失血过多。
  
  “班图,上前听封!”一个尖锐的嗓子适时穿透排山倒海的赞美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由于他说的‘上前听封’发音竟与大宣语颇为相似,因此凤西卓还是听懂的。
  
  班图涣散的眼神瞬间清醒,他抬手抹了把汗,朝东方作个膜拜的姿势,才缓缓向那尖锐的发声处跪拜下去。
  
  刚来时即被场中激斗吸引,因此凤西卓并没在意人群中竟有两个人是完全被簇拥着的。
  
  两人并肩而站,一红一黑,形容相貌颇为相似,俱是英气十足,仿佛兄弟。
      
147
  凤西卓早闻北夷兵王跋羽烈虽然是北夷王的王叔,但论年纪,却只长三岁。两人情谊更是亲如手足,无话不谈,因此跋羽烈虽然执掌北夷大半兵权,却无功高盖主之虑。如今看来传言非虚,两人谈笑自若,不似君臣拘谨。那赤红王袍,笑容谦谦的男子定然是北夷王,而另外那个黑发如墨,面冷如冰的则是跋羽烈无疑。
  
  北夷王开口却不是晦涩难懂的北夷皇族贵族才懂得用语。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