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

第145章


  韩载庭道:“天下也未必就只是他们两家的。”
  凤西卓眨眼道:“难道韩前辈认为尚氏还有复兴之望?”
  长孙月白微笑道:“蔺郡王何尝不是潜龙在田?”
  凤西卓转了转眼眸道:“何况还有富甲天下的长孙世家,和深藏不露的乔郡王府。”
  长孙月白和韩载庭同时哈哈一笑。
  韩载庭道:“天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抢不到的时候心头惦念着,抢到之后又怕别人家心头惦念着。累人累己,何苦来哉?”
  长孙月白亦道:“月白不过区区商人,江山于我不堪负荷。”
  凤西卓叹气道:“原本还以为有机会能请缨上战场当个女将军来光耀师门,现在看来只能憧憬憧憬了。”
  韩载庭转头朝长孙月白笑道:“看来长孙世家该考虑出手了。”
  长孙月白略作思索道:“不如等他们打完,我花钱捐一个吧。”
  “……”凤西卓恶狠狠道,“那你不怕我想捐个贵妃当当?”
  长孙月白微笑道:“那我由衷祈祷尚乐舞得偿夙愿。”
  尽管天战事一触即发,但鄄州东瑞仍在战况之外。
  凤西卓等人南下所见所闻,倒与往日无异。
  渡过黄水,便是常津。
  凤西卓想起当日来时,还是与自在山众人一道,如今再来,风景依旧,却是人事全非,不禁叹息。
  长孙月白从叹息声中听出惆怅,轻声道:“你若是想去秦阳,我陪你。”
  凤西卓讶然,“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长孙月白含笑道:“你上次不是与晓晓他们一起来的么?”
  差点忘记长孙世家强大到几乎无敌的情报网。凤西卓摸摸鼻子。
  有韩载庭在,他们自然不会向上次那样被拒之门外,只是见的却也不容易,因为进城没多久,便看到乔郡王的轿子大咧咧地停在路中央。
  韩载庭毫不意外地向前两步,朝轿门躬身道:“王爷。”
  “韩总管辛苦了。此次平城之行如何?”声音隔着轿帘透出来,但人却从始至终没有下轿。
  韩载庭道:“郡主服丧,与世子的婚期延后。世子如今仍留在平城。”
  轿中乔郡王又道:“罗郡王申讨暴君,正值用人之际,韩总管为何不追随左右,反而回到常津?”
  凤西卓偷偷在长孙月白的手心划下‘找茬’二字。
  韩载庭不卑不亢道:“贺喜事了,理应述职。”
  乔郡王沉默了下,缓缓道:“那你见过老郡王了吗?”
  “还不曾。”
  凤西卓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这个问题问得真是高明,自己用轿子堵着去路还问对方你过去了没?这个乔郡王真是人才。
  乔郡王漫应了一声,“那你明天来郡王府一趟。”
  “是。”
  得到了他的应承后,乔郡王的轿子才被抬起来,继续往城外走。
  凤西卓好奇地问道:“他去城外做什么?”
  韩载庭笑道:“溜达一圈。他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特地来等我的而已。”
  凤西卓呆道:“他经常这样吗?”
  “偶尔。”
  “那也够辛苦的。”
  韩载庭失笑,“轿夫?”
  “还有被挡住路的老百姓。”
  一笑之后,此事不复再提。毕竟是乔郡王府内部的事,凤西卓即便好奇也不会婆婆妈妈地问东问西。
  再见山上巨厦,那种震撼和仰慕依然留存于心,雄峻巍峨,高高在上俯瞰天下却又飘然物外,无欲无求。所谓物似其主,光是眼前一幕,就足以想象居于其间之人的风采。
  凤西卓一想到一会将要见到那传说中的人物,胸口便仿佛被什么压了一下,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期待。
  韩载庭见她越走越慢,神情若有所思,不由笑道:“丫头。听说你面对千军万马尚不改色,怎么这会儿倒显得扭扭捏捏起来了?”
  凤西卓正色道:“在我心目中,区区兵马焉能和乔老郡王相提并论?”
  此话深得韩载庭之心,因此笑容越发开怀道:“其实你不必忧虑太多。老郡王见与不见,此刻我还说不准哩。”
  凤西卓揉揉鼻子道:“你是想告诉我,我现在是在瞎激动吗?”
  韩载庭失笑道:“你是激动?我还以为是胆怯呢。”
  “哈?胆怯?”凤西卓脖子一仰,拍胸道:“我凤西卓这辈子怕过谁来?只因敬重,所以谨慎。”
  “哦?当真天不怕地不怕?”
  “当然。”回答铿锵有力。
  韩载庭转头对长孙月白道:“恐怕以后你要专门准备一笔款项做收拾残局用。”通常天不怕地不的人闯起祸来是天大地大,比谁都大。
  长孙月白闻言笑道:“幸好自小到大我都有攒钱的习惯。”
  乔芙蓉(中)
  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来到巨厦后的农田。
  万顷青碧,如染色的瀚海,无垠无际。
  凤西卓等人踏入农田小道,便如一粟于沧海,一沙于大漠,瞬间淹没。
  凤西卓望着农田后的那片白色花海越来越近,忍不住赞叹道:“上次匆匆一瞥,已让人心驰神往,如今近看,更是非同凡响。”
  长孙月白的鼻翼微动,“梅花?”
  “不错。梅园的梅花是四季常开的。”韩载庭自豪道。
  梅园外头围着一圈矮矮的篱笆。
  站在篱笆前,可以看到一条碎石铺出的幽径掩埋在梅林深处。
  韩载庭道:“我去禀告郡王,两位随意。”
  凤西卓自是不客气,好奇地伸手摸起那梅枝来。
  论时节,已近八月桂花飘香,但这朵朵梅花却那样怒发,迸发着蓬勃的生机。
  凤西卓感慨道:“看着这一株株的梅花,我今天来的时候没穿一件挡风遮雪的披风,实在是对不起它们。”
  长孙月白慢慢探出手,摸索到梅花花瓣,轻轻用手拂了拂,“冷香不计冬与夏,疏影何妨春又秋。”
  凤西卓顿时被勾得诗性大起,立刻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吟道:“白梅好似天仙女,飞到园中找伴侣……”
  长孙月白手一抖,若无其事捂住嘴巴干咳。
  凤西卓仍是认真地想着下半句,半天才捋掌道:“太胖惟恐雷劈中,太高也怕被风拘。”
  “噗……咳。”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咳嗽声从一左一右两边响起。
  凤西卓喜滋滋地看着脸色红润的长孙月白和韩载庭,道:“我这首诗做得如何?不准说贴切、写实等老掉牙的赞美哦。”
  韩载庭礼让道:“长孙公子才名天下,还是由长孙公子先说。”
  长孙月白谦虚道:“韩总管乃是前辈,月白岂敢造次。”
  凤西卓点头道:“嗯嗯,理当由韩前辈先说。”
  韩载庭暗悔刚才没忍住笑,才接到这样的烫手芋头,“呃,这诗有意境,很有意境,非常有意境……”
  凤西卓眼巴巴地望着他,“然后?”
  “唔,我还是留一些给长孙公子来说吧。”韩载庭悄悄拭去额头的冷汗。
  长孙月白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自古咏梅,诗人或赞其凌寒无畏的铮铮傲骨,或称道白如霜雪的无暇之色。而西卓另辟蹊径,以寻偶为题,却是别开生面,别有意趣。又借雷借风暗喻女子择偶时对高胖的不喜,更是令整首诗生动活泼之余,又耐人寻味。”
  这番话不但听得韩载庭甘拜下风,连凤西卓也是目瞪口呆,喃喃道:“我生平头一次知道,原来我的诗竟也有这样一番大道理。”
  韩载庭笑道:“这样的道理,恐怕非长孙公子不能领悟吧。”
  凤西卓突然嘴中念念有词。
  韩载庭问长孙月白道:“她在说什么?”
  “把刚才那首诗熟记下来。”
  凤西卓点头道:“这样的好诗,若是因为我一不小心的忘记,以致不能流传千古,才是真正可惜。”
  韩载庭道:“这又何必你来操心,想必长孙公子早已烂熟于胸,倒背如流了。”
  长孙月白微微一笑,却不否认。
  凤西卓道:“对了,老郡王说要接见我们了吗?”
  “呃。”韩载庭面有难色。
  凤西卓爽朗一笑道:“即便是不见也无妨。反正能看到这样的梅花美景,做出这样的梅诗绝唱,我已经无憾了。”
  韩载庭看看她,又看看长孙月白,缓缓道:“郡王请长孙公子入内一见。”
  凤西卓指指自己的鼻子,呆呆地看着他。
  “凤丫头不妨趁着这段时间,再多绝唱几次。”韩载庭叹气道,“郡王已经近几十年未接见生人,长孙公子乃是故交之后,这才破例。”
  凤西卓猛地想起长孙月白祖上是尚书,想必和安莲是旧识,“那我去门外看看总可以吧?”
  韩载庭知道她怕长孙月白目不能视,行走不便,便笑道:“那是当然。梅园小筑也是梅园一景,若不看看,却是可惜。”
  顺着小径向前,便可见到一座雅致的竹屋掩映在如云白梅之后。青翠径直的竹与清雅冷冽的梅挨在一起,相得益彰。
  凤西卓晃了晃长孙月白的手,笑道:“等你出来,我一定准备一篇更加惊艳的咏梅诗让你点评。”
  长孙月白回以微笑。
  韩载庭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推开,然后轻声道:“郡王,长孙公子拜见。”
  凤西卓站在他身后,依稀闻到清香扑鼻。
  是梅香,却又与园中的不同,仿佛高洁中带着丝丝孤寂,直沁闻者心魂。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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