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推理-镜子里的陌生人

第12章


看来她的全部感情都深深埋在她的内心里了。现在,这些感情夹然之间一古脑儿地倾诉了出来,使她感到了一种轻松、安逸和奇妙的满足。
  但是,到了学校,托比发现,阿丽思对他并没有什么改变。他和她谈到希望允许他参加影剧组下一个排演的剧目,把他介绍给选派角色的导演,并把他的情况向大的电影制片厂推荐一下。她仍很坚定地说:“亲爱的,如果你弄得太匆忙了,那会害了你自己。这里有一条规律:初次的印象是非常重要的。如果第一次他们就不喜欢你,他们就绝不会第二次再来看你的戏了。你必须把自身的条件准备好。”
  这些话说出来以后,她马上就成了他的敌人・她在反对他。托比强吞下他的愤怒。他勉强微笑着对她说:“当然,我只不过有点等得不耐烦了。当然,我这样做是为了我,也同样为了你。”
  “是吗?嗷,托比,我多么爱你啊!”
  “我也爱你,阿丽思。”他在她那崇拜的目光中微微笑了笑。他知道,他必须用计骗过这个娼妇,她已经成了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而且他恨她,他必须惩罚她。
  当他们上床睡觉的时候,他让她做了她以前从未干过的事,这些事情他以前甚至从来没有要求妓女干过。每次他让她干一件更低级的事,他都要夸赞她一下,就象夸赞一只狗新学会了一种技巧一样。而她也会因得到他的欢心而感到幸福。但是他越使她干得下流,他自己也越觉得良他自己也越觉得自已下流。所以毋宁说他也是在惩罚自己。但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托比心中已有了一种设想。结果实施这一设想的机会却比他预期的还更早了一些。阿丽思・坦纳宣布,实习班下礼拜五将为高级班及其客人作一次内部表演。每个学生都可以选择他自己上演的节目。托比准备了一个独白,他再三反复地练习。
  在表演那天的早晨,托比等课上完了,向卡伦走去。
  卡伦就是那位胖演员,上次演出时曾坐在托比旁边。“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当然可以,托比。”她的话音中显得有点吃惊却又很热情。
  扦比退后一步,以避开她的呼吸。
  “我要和我的一位老朋友开个玩笑,我希雀你能给克里夫敦・劳伦斯的秘书打个电话,告诉她,你是萨姆・戈尔德温的秘书,井告诉她戈尔德温先生希望劳伦斯先生能出席今天晚上的表演,欣赏一下出色的新的喜剧节目。售票处那里已经准备好了票。”
  卡伦看了他一眼,说:“耶稣啊,坦纳老夫人会不愿意的。你知道,她从来不允许外人出席实习班的表演。”
  “请相信我,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拉住她的胳膊捏了一下。“今天下午你很忙吗?”她上钩了,呼吸有点紧张。
  “不――不忙,如果你想干点什么的话。”
  “我是想千点什么。”
  三个钟头之后,高兴得发狂的卡伦拨了这个电话。
  礼堂里坐满了各班级的演员和他们的客人。但是,托比唯一注意坐在过道座位第三排的那个人。
  托比心里很发慌,害怕他的这条计谋失败了。可以肯定,象克里夫敦・劳伦斯那样聪明的人,会一眼看穿这种诡计的。但是,他没有看穿。他坐在那儿了。他来了。
  现在,一个男孩正和一个女孩在舞台上,表演《海鸥》中的一场戏。托比希望,他们不至把克里夫敦・劳伦斯赶出剧场。这场戏终于演完了,两个演员向观众鞠躬谢幕,离开了舞台。
  该托比上场了。阿丽思突然出现在侧厢中,站在了他的身旁。她小声对他说:“祝你交好运,亲爱的,”她可不知道,让他交好运的人正坐在观众席中呢。
  “谢谢,阿丽思。”托出暗自作了个祈祷,挺起肩膀,从座上一跃而起,向台上走去,同时带者孩子气地向观众微笑着。
  喂,我叫托比・坦波尔。你们大家是不是也会停下来想―想自己的名字?我的父母亲干嘛给我们起这么一个名字呢?其实这是每个人都想满足的一种欲望,它是一件数人兴奋的事・我就问过我妈妈,为什么叫我托比。她老人家说,“我把你生下来,看了你一眼,‘托比!’就是这样!”
  他的表情很逗人,站在舞台上显得那么天真。但目光中却流露出一种渴望成功的神情。观众都很欢迎他。他讲的笑话简直“没治”了,什么都说。不管怎么说都没事,观众照样欢迎。不过看得出他对人们的表情是敏感的,以至观众都想保护他,用掌声和笑声保护他。这一切就象是爱的赠意,这种爱向托比涌来,使他兴奋得难以自持。不一会儿他成了爱德华・G・罗宾逊和吉米・卡格尼了。卡格尼说,“你这个下流胚,大流氓!你以为你在向谁下命令呀?”然后罗宾逊说了:
  “向你,向你这个还不够大流氓的小流氓下命令。你看我留的这种发型了吗,我是上等人。你算个屁。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当然知道了,这叫讨人厌的浪荡鬼,呸,你算哪门子的上等人呀?”
  一阵哄笑。观众很崇拜托比。
  一会儿勃加特又在那儿吼叫了,“要不是我的嘴唇粘在我的牙上了,我说行么也要啐你一脸唾沫,小流氓。”观众简直着了迷。
  一会儿托比又学起彼得・劳尔的样子,给大家继续讲:
  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小姑娘正在屋里玩那个东西。我一下激动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反正没办法。于是我偷偷溜进她的屋里。我使劲和她套近乎,两个人越来越友好。最后这个傻姑娘的那个“玩意儿”就让我待弄坏了。
  一阵大笑。他左右摇摆着。
  他转而又表演劳雷尔和哈代。这时他看见观众里一陈骚动。他伸脸一看,克里敦・劳伦斯正向剧场外面走去。
  这一晚的其余部分,托比只觉得一片模糊。
  演出结束之后,阿丽思・坦纳走近托比。
  “你真了不起,亲爱的!我――”看着阿丽思,他简直受不了;别人看着他,他也受不了。他想独自承受他的悲伤,以缓解他那撕裂心房的巨痛。他的梦景破灭了。他得到了机会,但又失去了。克里夫敦,劳伦斯走了,他甚至没等他演完就走了。克里夫敦・劳伦斯是一个赏识才华的人,是为最好的演员办事的专业人员。如果连劳伦斯都认为托比什么才干也没有……他感到胃里很不舒服。
  “我去散散步。”他对阿丽思说。
  他顺着瓦因大街往下走,走到了高尔沃大街,走过了哥伦比亚影片公司,走过雷电华影片公司,走过了派拉蒙影片公司。所有的大门都锁着。他又沿着好莱坞大街往下走,一抬头看见山上那个颇有讽刺味的标志,“好莱坞”。事实上,并没有一个地方叫好莱坞。那是人们心灵中存在的一块领地,存在的一个梦幻。它诱使成千上万正常的人来到这个令人利令智昏的地方――为了一心想当个明星。“好莱坞”已成为实现种种奇迹的大磁石,成为用美妙的憧憬,实现梦想的魔女歌声去引诱人们堕入其间的陷阱,然后再把他们毁掉。
  托比在街上晃荡了一整夜,考虑他今后一生的路该怎么走。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感到无根无蒂,飘忽不定。因为他从没有想过,除了从事娱乐工作外,还可以干些什么。如果这一行,他没办法干了,那么剩下的只有另谋那些单调乏味的工作了。而那些工作将禁锢他的才能,使他默默终此一生。无名氏先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回想起那漫长的、忧闷枯燥的岁月,回想起数不清的无名城镇中孤寂的生活,回想起为他叫好的那些观众,以及为他而开心大笑并且爱他的人。
  想起这一切,托比哭了。
  他哭他的过去,更哭他的未来。
  他哭得伤心极了,因为他已没路可走了。
  当托比回到了他与阿丽思同住的那间带阳台的灰墁的白色平房时,天已经亮了。他走进了卧室,低头看着阿丽思正在熟睡的身形。他曾经认为,她是他通向天国的启门人。看来她不愿为他这样做。他应当离去了。但他不知道往那里去好。他已经快二十七岁了。尚毫无前途可言。
  托比躺在沙发上,精疲力竭。他闭上了双眼。清晨的嘈杂声正在唤醒这个城市。城市里这种恬静而又扰人的晨音,似乎处处都一样。它使他想起了底特律。想起了他的母亲,她正站在厨房里,给他烙苹果饼。他又闻到了他母亲身上那奇妙的、带有麝香的味儿了,还有奶油煎苹果的香味儿。她正在那里对他说,上帝要你成为一个有名的人。他独自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聚光灯打得他眼花练乱。他拼命想着他的台词。他想说话,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惶恐极了。这时观众中忽然发出一片喧嚣声,透过那令人刺目的灯光,托比看到观众一个个地离开了他们的座位,奔向舞台。他们向他袭击,他们要杀死他。观众的爱变成了恨。他们把他包围起来,争着抢他。他听到他们大声暖嚷着:“托比!托比!托比!”
  托比猛地一跳,醒了。他心里仍然很害怕,口干舌燥。阿丽思・坦纳正伏在他的身上,摇晃他。
  “托比!电话。克里夫敦・劳伦斯打来的。”
  克里夫敦・劳伦斯的办公室设在贝弗利大街的一座雅致的小楼里,在威尔夏的南面。雕花的护墙板上,悬挂的都是法国印象派的绘画。在暗绿色大理石壁炉的前面,放着一张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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