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

第59章


你的哥儿们并不是真心为你好。他们只不过是闲得无聊,想寻找一些刺
激。可他们自己又不敢干犯法的事,于是就看中了你。他们知道你想要我,而我没
这个意思,就鼓动你蛮干。到头来,热闹他们看了,刺激他们享受了,可是你犯法
了。你被抓进公安局去,相信他们之中有哪一个够哥儿们义气,肯进监狱去陪你?
哪怕一天?对,你不能指望任何一个人会去陪你。你将独自悔恨地在监狱里,度过
漫长的、不见天日的岁月。”看见宋阿敏脸上渐渐露出惊愕的表情,桑园更镇定了,
一鼓作气说:“你说要跟我玉石俱焚,所为何来?难道只是为了给这帮穷极无聊的
家伙制造一个血腥刺激的现场,让他们有几天狂欢的日子吗?可是你有没有想到,
你和我就再也看不到这个光明美丽的世界了。你那精神已受过重大打击的母亲,还
能再承担丧失唯一儿子的伤痛吗?你忍心置用奶水把你养大的慈母于死地吗?你对
得起你父亲在天之灵吗?他老人家还指望你有一天为他雪冤哩!”桑园此刻义正词
严,满怀正气。大雪狂风好像也退却了。宋阿敏低下头来,小声说:“小林子,快
别说了,我全明白了。”“不,我还有几句话,请你耐心听完。”桑园口气柔和地,
但坚决地说:“你想和我结婚,是因为你爱我。这我领情。但是,如果我没说错的
话,你一定也希望得到我的爱,也就是我的心,而不单单是我的身体。因为你不是
禽兽,是人,而且是很有感情的人。那么,如果你用强迫的手段,即使得到我的身
体,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我会因此而变得爱你,把心交给你呢,还是从此对你
视若仇敌,发誓恨你一辈子呢?”桑园这番话,使阿敏的头垂得更低,继而发出了
轻微的啜泣。桑园诚恳地接着说:“阿敏,我知道今天的事不能怪你。我仍然认为
你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只不过一时受了蒙蔽。只要你以后远离那些居心不良的人,
把时间用在书本上,充实自己。你会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好姑娘,和你幸福地过一
辈子。”顿了一下,她又说:“你快回去歇着吧。天这么冷,冻病了可不是闹着玩
儿的。我也该走了,我爸的老战友马上就要到这儿来接我。再见。”说完,她尽量
迈着不慌不忙的步伐走开。她不敢回头,却隐隐听见那群人在乱糟糟地抱怨阿敏。
她心里真是恐惧万分,生怕阿敏再带着那群人追上来,那她一定完蛋了。当她觉得
自己快要昏倒的时候,她听见阿敏一声狂怒的大吼:“你们这些孙子们,真该抓进
局子里去蹲几天。”
    桑园吃力地走回王剑虹家。老两口正担心她出事。准备外出迎她。桑园连忙说
没事,只想早点儿休息。说完,回到自己房间里,一头倒在床上,便不醒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桑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王伯伯和王伯母都围坐在她床边,
十分焦虑不安。她吃力地朝两位老人笑笑,想给他俩一点安慰。可是,剧烈的头痛
却把她的笑容扭曲得像要哭,王伯母轻轻摸着她的额头说:“桑桑,你怎么了?发
了一天一夜的高烧,不吃不喝,不睁眼,把我们急死了。你王伯伯到机关门诊部找
大夫来,给你打过好几次针,才总算醒过来啦。”桑园觉得发烧的额头上,那双清
凉柔软的手,那么像自己母亲的手。她不禁扑到王伯母怀里,放声大哭。一肚子的
委屈,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涌而出。
    听完桑园讲叙的整个事情的发生经过,王剑虹皱起眉,板起脸说:“桑桑,不
是王伯伯爱生气。我对你这种遇事不和长辈商量,对坏人毫无警觉的轻率态度很不
高兴。你爸爸让你来找我,是希望你把我当成你的监护人。可是你什么都不说,让
我怎么监护?万一那天晚上出了事,你让我如何向老朋友交待?”桑园自知理亏,
一句话不敢回,乖乖地洗耳恭听。“现在你告诉我,那坏小子叫什么名儿,在哪个
车间工作,我要让他的领导好好管教管教他。”王剑虹气乎乎地说。桑园深知阿敏
吃软不吃硬的个性。而且若把事情弄到厂领导那里,对他将来升级,调工资都会有
影响。万一什么人抓住这个借口,加给他一个处分,将来找对象都困难。所以,她
细声细气地对王剑虹说:“他那天已经知错了,不是没对我动手吗?您就别往领导
那儿告,让他有个改悔的余地。”“王伯伯是替你以后的安全着想,才要领导管束
他。你倒替这坏小子着想!”王剑虹很是气不平。“我说老头子,桑园说得也有道
理,应该给那孩子一个改过机会。”王伯母摸着桑园的头发,插嘴说,王剑虹瞪了
老伴一眼,她不理会,继续说:“年轻人哪有不想走正道的。那晚上准是一时情迷。
再说,他又是个干部子弟,老爹又死得那么惨,咱不看僧面看佛面嘛。”看见老头
子脸色开始缓和,王伯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再来呢,他身边的狐群狗党一定还
在拱他心里的火。如果咱们再让领导给他施压力,他不就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
受气吗?兔子急了要咬人,把他惹急了,真对桑桑动手脚,咱也是防不胜防啊。”
王剑虹听完这番话,说:“那咱们就坐在这里,指望那坏小子良心发现,别找桑桑
麻烦罗?”“那也不是办法。我想,桑园应该调离那个厂。那小子见不到人,情绪
就会慢慢平定的。”王伯母深思熟虑地说。“对,这主意不错。等桑桑病好了,就
去向领导要求调动。可是,哪个单位肯要人呢?”王剑虹思忖着。“找杨伯伯!”
桑园想起上次遇见杨镇,他说过要她去的。“对了,他老兄正管着一个现代化的万
人大厂。我马上跟他联系。”王剑虹与杨镇通了电话,“叫那小鬼明天就来我这里
报到。”那边毫不迟疑地回答。
    第二天,桑园拿了车间主任大老万批准的请调报告到人事科。“嗬,老万倒会
送人情!”李亮瞧了一眼请调报告上的“同意”和签名,齿间挤出这句话,“谁想
走就走,这厂子关门算了。”说着,顺手将报告掷向桌角那堆乱纸中。“我家住得
离厂太远,又晕汽车。”桑园忍住气解释。“家远的人有的是。晕车找大夫去。”
“车间的活儿我干不来。”“你自己硬要去的嘛。做不来可以调换工种。”“别的
厂子已经同意接收我了。”“这也算一条请调理由?”李亮带着嘲弄的笑容说。
    回到王家,桑园垂头丧气讲了请调被拒的经过。“存心刁难!”王剑虹皱着眉
头说,“再别去找这个芝麻官。王伯伯替你想办法。”
    不久,人事科就通知桑园去办离厂手续。“把这表格填齐了,别丢三落四。”
李亮铁青着脸,把一张表格掷给她,稀里哗拉地翻动着手上那份报纸。桑园一声不
响,拿过表格赶紧填起来。
    突然,门被一脚踢开,厂卫生科的张利气势凶凶地冲进来。“你同意给我家那
口子开离婚介绍信了?”她嘶哑地问。产后的脸本来就虚胖囊肿,哭过的眼睛更像
两只水袋。李亮眼不离报纸,好像她是在对别人嚷叫。“跟你说话哩,聋啦!”张
利一把夺过李亮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我不同意,谁开介绍信也没用!”
她拍着李亮的桌子喊。李亮显出幸灾乐祸的微笑,拿起另一份报纸读起来。张利突
然泄了气似的,哀声说:“想离婚,就说我跟别的男人睡过觉,可又认准儿子是他
的。我说这儿子是野种,他还抽了我一个大嘴巴。我是吃了称砣啦,非跟他一辈子!”
“这话你跟我说不着。回家对你那口子说去!”李亮不耐烦抖响手中报纸,说。
“怎么跟你说不着!”张利又来了气,“你小子答应开离婚介绍信,我就找你!”
“你那口子是拿着‘上方宝剑’来找我的,有本事,你去请比一把手更厉害的来。”
李亮说着朝林桑园一指,“瞧见这位小姐没有,也是有上方剑护身的。实说了吧,
我惹不起你们这些高于子弟!”桑园也不言语,赶快填完表格走了。
    杨镇那厂真是气派。大门口两名穿制服的警卫,目光锐利地睃视着出入的人们。
    大门内迎面有座巨型花坛,虽然尽是些草本花,却装点出绚丽的图案。花中立
着几只仪态翩然的仙鹤,占据了原来那个巨大塑像的底座。看惯了铁锈、铁砂的林
桑园走在这花园似的工厂里,真是满眼灿亮,满心喜悦,只觉得空气都格外甜净。
    在杨镇亲自陪同下,她到车间去参观。果然看见工人们身穿雪白大褂,头戴护
发白帽,脚下一律是干净拖鞋,有的工人还戴着口罩。她雀跃地说:“在这里当工
人真不错。”“甭想。”杨镇拍拍她的脑袋,“乖乖给我到厂卫生科去当医生。你
杨伯伯看病、吃药也放心些。”“怎么,担心有人害您吗?”桑园调皮地问。“难
说。”杨镇面色凝重。
    他们来到卫生科。这里的医护人员见林桑园居然是由厂里第一把手亲自陪同,
都显出惊异的神色。经验告诉他们:新来的人必定背景不简单。随着,就有一种绝
不友好的抗拒心态在人群中蔓延。
    林桑园并没介意那些猜忌的目光,只顾兴奋地打量这个新环境:久违了的消毒
气味,诊病桌上的血压计、听诊器,墙上贴的卫生宣传画,以及候诊的病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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