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

    听到周围有人喊“王泽来了”时，何仇顿时松了口气。
    何仇扭头看向酒店门口，随后就看到了一群人戴上单片、双片的增强眼镜。
    他立刻意识到，王泽是通过虚拟形象抵达了此处。
    这让何仇立刻紧张了起来。
    虽然已经有证据显示，温全、张立等人的死，是他们配合幽灵搞出了这一波又一波风浪；
    但现在案子没有完全落地，还存在着己方被误导的可能性。
    谁知道这个幽灵是不是真的能通过虚拟环境害人！
    何仇赶忙在口袋掏出一只单片增强眼镜，看到了王泽的背影。
    熟悉的板正西服，熟悉的平头短发，如果不是这个背影周围泛着一层柔光特效，与真人也没什么差别。
    幽灵身周的投影球组成声场，传递出了那如刀片刮蹭玻璃的嗓音：
    “看到刚才的短片，王泽侦探有没有感觉很挫败？
    “啧啧，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以为得到了关键线索，没想到却是死者精心留下的诱饵。”
    王泽的嗓音，此刻也在增强眼镜的耳机中响起：“是有一些。”
    依然很平静。
    幽灵那张可怖的大嘴渐渐没了笑意：“不恼火吗？不觉得被戏耍了吗？你这就有些没意思了，王侦探。”
    “所以，是你影响了温全等人的精神状态？”王泽问。
    “你猜？”
    幽灵摊开双手，两只脚交叠搭在了桌边，手中多了一把装饰匕首，被他随意抛弄着:
    “随便你怎么理解，现在让我看看直播间的人数……嗯，还不错，那我就给出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只有你能作答，其他人回答都会被当做错误。
    “齐征，这个人你应该记得。”
    幽灵一旁的屏幕再次出现影像，那是王泽与何仇面对云轨列车劫机者齐征时的直播截图。
    “第二个问题就是，和齐征一同患病且重症的测试员总共有多少个。”
    “二十一个。”
    王泽没有任何犹豫。
    他给出的答案，也让一旁刚想开口提醒的林薇霖松了口气。
    “你见过他们？”幽灵问。
    “不错。”
    幽灵又问：“那你有没有具体了解过他们的病症？”
    王泽微微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了解一下呢？”
    幽灵低喃着：“他们那么可怜，明明只是替卫兴做新端口的测试，他们那么信任这家母星最大的端口制造商，没有任何犹豫就把他们的端口插入了自己的脖子……他们插的是这！”
    幽灵的左手突然抬起，狠狠地插入自己黑气环绕的后颈。
    现场那已经有些拥挤的虚拟形象人群，有人还被吓得扭头躲避。
    “啊——”
    幽灵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左手无力地滑落，又对着王泽桀桀笑着。
    “你知道吗，这里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他们根本想不到，卫兴的新端口机器有毒性，卫兴用了还没完全确定特性的物质，如果不是齐征站出来，这件丑闻就会被遮下去。
    “从几十年前到现在，他们都是这样遮下去的。
    “所谓的公众知情权就是最大的笑话，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娱乐商给他们推送他们想看的，一直到每个人都成为坚定的自我胜利主义者。
    “喔，这是多么美妙的环境，社会和平，没有波澜，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决定了这一生的地位，只有微乎其微改命的机会。
    “当然，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你可以选择在有限的生命里，去体会哪些黑盒里面的虚拟世界。
    “然后等你到临终的时候……喔，我这一生真是丰富多彩。
    “呵呵呵呵，这样的社会很幸福，不对吗？”
    现场安静了下来。
    直播弹幕的数量变少了很多。
    王泽双手揣在裤袋中：“你可以随时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以及这些都是些陈词滥调……第二题的结果。”
    “你回答正确。”
    幽灵轻轻挥手。
    警用大楼内，王泽的手机震动了下，跳出了第二个黑炎环绕的信封。
    “但因为你没有表现出对那些可怜虫的同情心，我还是要炸一点东西……就炸卫兴总部大楼怎么样？”
    幽灵啧啧笑着，右侧一只黑色投影球突然炸碎。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内陆城市‘新叶’，现实增强界面中。
    一只只彩色炸弹从天而降，砸向了那座耸立在城市中央的百层大厦。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幕；
    网络上迅速开始流传虚拟轰炸的视频。
    又是仅仅几秒，卫兴集团总部大楼各类用于现实增强体系的设备被毁，轻则自身存储信息被清洗，或者操作系统塞满了大量难缠的虚拟病毒，严重的元件焚毁，直接报废。
    原本在现实增强界面中无比显眼的卫兴大楼，此刻已经无比黯淡。
    与之相对的，明珠港市的发布会直播间人数，在飞速增长。
    王泽已经看到了这幽灵的杰作。
    他下意识扫了眼角落控制台处的母星防卫部队，此刻确实有些不太明白——这些人到底是拿什么在守护一颗星球的虚产业。
    技术落后的悲哀罢了。
    “王侦探对卫兴集团怎么看？”
    幽灵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嘴部再次缠绕黑气，遮掩起了可怖的利齿与灰白色嘴唇。
    王泽看了眼林薇霖，道：“总体感官很差，个别员工还不错。”
    “瞧，我就知道，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幽灵啧啧笑着：
    “王侦探，为了能在这跟你闲聊，我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就在这一秒，有六百多个团队在追查我的下落。
    “他们分布在母星的各个角落，试图找出我的根在哪，不只是卫兴，几乎所有的科技公司都开始围剿我，哦，对了，还有母星的防卫部队。
    “我如果，一不小心被他们找到了我的位置，就是那个藏着我拟态大脑的服务器，他们肯定是要不顾一切毁了我……
    “王，你如果找到我，会毁了我吗？”
    王泽道：“如果摁一个开关键就能结束这场闹剧，我应该不会吝啬这部分力气。”
    “闹剧？”
    幽灵隐在黑雾下的双眼闪烁着光亮：“你觉得这是一场闹剧？”
    “不对吗？”
    王泽的嗓音保持着平静。
    直播主视角锁定在他的背影和侧脸，在现场的虚拟人群的目光也不自觉朝着他汇聚。
    王泽的身体坐在警局沙发上，增强眼镜捕捉着他的所有表情，将他的话语清晰且稳定地传递了出去：
    “你和你的队友这种行为，本质上就是为了搏关注。
    “母星平和的太久，人们的注意力被分割在一个个黑盒里，社会秩序也无比稳定，就算是有一些比较恶劣的案件，警方也能通过面对普通凶手时的技术优势迅速解决。
    “所以你们想到了用这种方式，用凶杀案件与几个死者，来惊扰社会的神经，吸引人们的眼球。
    “是，你做到了，执行的很完美，如今不只是母星，九大星团都在关注这里出现的风波。”
    王泽话音一转：“你其实可以公布了。”
    “公布什么？”
    “创世泰坦背后藏着的真相。”
    “还不够，”幽灵淡然道，“我把这个故事直接讲出来，那只是给你们讲了一个故事，我挖空心思、受尽折磨，用了八年准备的这场戏，就没了多少意义。
    “我给你线索，你去找出真相，侦探游戏的乐趣不就是这样吗？
    “好了，看你能不能拿到第三个线索，不用担心，我的问题不会太难，我巴不得你能帮我说出这个故事。
    “你说的话，他们信。”
    幽灵看向了一旁的虚拟人群。
    王泽讪笑了声：“所以，在你的计划中，我的角色就是一个讲述者。”
    “那还要看你有没有讲述这几个故事的资格，”幽灵打了个响指，一旁的屏幕上出现了暗红色的倒计时。
    00：05：00；
    00：04：59；
    …
    “第三个问题，温全被杀案中，凶器是什么。
    “何队长发出去的验尸申请被我偷偷黑掉了，你应该还没能接触到温全的尸体，对了，这次回答错误的代价，是整个新叶市的现实增强系统。
    “你可以的大侦探，快开始吧。”
    黑雾遮掩下，幽灵的嘴角似乎在不断上扬。
    王泽此刻突然想到了林小夏的那句话——这是幽灵留给你的问题。
    八年的观察和布局；
    五条鲜活的人命；
    超前的技术手段、寻不到踪迹的拟脑、诡异的病毒；
    一个讲述者……
    王泽扭头看了眼何仇，后者攥拳瞪眼，看样子是想冲上去跟这家伙干一架。
    直播画面中，王泽陷入了沉默。
    弹幕大军和直播评论区开始分析温全案的凶器，但公众如今所知的信息太少，猜的大多没有任何边际。
    林薇霖突然出声：“这不公平。”
    “公平？”幽灵笑着，“维娜小姐，公平公正那是法官的原则，而我，只是个冤魂凝成、想弄死卫兴集团的恶鬼罢了。
    “还有三分钟。”
    林薇霖有些语塞，看着那不断跳动的倒计时，一时颇感无力。
    两分半；
    九十秒；
    王泽沉默着，他在思考，在推演和归纳。
    温全家的场景；
    一段段监控视频的画面；
    死在座椅上的温全；
    ‘死者头部右侧圆洞状创口， 边缘发硬变黑呈烧焦状，并伴有一定范围表皮脱落，符合动能枪械射入口特征，提示接触射击形成……’
    黎明街发生的枪击，幽灵用枪抵着温全的左侧太阳穴；
    现实中的凶杀案现场，温全的伤口是在右侧太阳穴，接触射击，内部脑组织损毁范围只有拳头大小……
    00：00：35；
    “这个问题我来答吧！”
    何仇突然站了出来，直视着幽灵：“凶器就是，嗯，劫机案武器类似的东西！”
    幽灵遗憾地啧了声：“想法很有建设性，但很可惜……”
    “凶器是林小夏的旧体感服。”
    王泽突然出声！
    倒计时恰好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