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凶猛

第五十六章 血战凤翔


    只见对面这支几千人的队伍由清一色的骑兵组成,兵卒们皆头戴浅色毡帽,身着盘领翻毛裘衣,脚蹬乌皮马靴、腰佩弯刀。
    胯下战马更是英气勃发,个个响鼻嘹亮、后足踢踏,远远望去如同一片不断涌动的黑色潮水,给人以重重压迫之感。
    他们的队列阵型似乎也并无定势,只是呈一面巨大的扇形排开,两翼稍稍前插,将那杆黑色大纛所在之处拱卫于中央。
    秋风渐停,黑云逾重。
    少时,从大纛下面冲出一骑,勒马停在了那支白毛羽箭以北几十步开外。
    只见马上之人头戴牛角盔,身着貂裘、外罩轻甲,面庞黝黑、高眉深目,两条细辫从耳侧垂于胸前,颇具异族气息。
    他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握着长鞭指向凤翔城前的景军喊道:
    “本将乃大戎上将军完颜撒离曷,对面的之人速速报上名来,本将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呔!戎将休得猖狂,我乃大景秦凤路经略使孙渥,身后这位便是我军主帅威武大将军曲端,还不过来受死!”
    面对撒离曷的叫阵,景军中跃马长枪立于阵前之人,正是秦凤帅孙渥。
    “威武大将军?!尔等行军作战的本事不咋样,这名字起得倒颇有气势。曲端是吧?还算有些名头,死在本将马下也不算冤枉。哈哈!”
    撒离曷口无遮拦地喊道,笑容轻狂无畏。
    “大胆蛮夷,当真是不服教化!要打便打,却来浪费这些口舌何用?!”
    孙渥坐于马上,将长枪一指,竟也顿生豪气。
    “哼,本将跟随都统完颜娄室入秦以来,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但凡兵锋所指,无不望风而降,没想到小小的凤翔城却不自量力,竟敢阻我铁蹄。也罢,今日我便将汝破之。所有人听令,但凡能手刃曲端者,可授猛安!给我冲!”
    那撒离曷说罢并不稍待,而是猛地从腰间抽出佩刀高举过顶,随着一声令下,便一马当先地伴随倾泻而下的大雨一起冲杀过来。
    撒离曷身后这几千北戎兵马,在邠州与吴玠遭遇之后,战损不过一二百,此时又乘胜而至,士气正足。
    他们见主将已率先冲向敌阵,此番又有重赏在前,于是纷纷抽出弯刀,自动分作三路,冒雨杀奔景军。
    北戎两翼兵马皆为轻甲骑兵,胜在快速机动,在战场对敌时常常负责穿插堵截、迂回包抄,景军则谓之“拐子马”。
    这种利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反复冲锋以重创敌人的战术在北戎立国之初,已被女真族的初代完颜们运用得炉火纯青,并在覆灭北辽和强占幽云之役中均立下过汗马功劳。
    此时,曲端率领的景军已在地动山摇中被迫进入战备状态,他们虽然胜在人数占优,又是以逸待劳,但却以步兵为主,面对北戎骑兵的冲锋,劣势也同样明显。
    因为在一马平川的凤翔城外,他们根本无险可守,只能以人肉为盾、以长矛为刺,互相抵背、结阵固守。
    景军虽也配备了强弓硬弩,不过在远距离攒射过后,面对急速冲至眼前的骑兵根本无计可施。
    ……
    大雨滂沱,杀声震天。
    凤翔城外这场看似势均力敌的对战,却已经过早地演变成了一场屠杀。
    一场强者对弱者的、毫不留情的、碾压式的屠杀。
    随着大雨渐歇,两军之战也戛然而止。
    凤翔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曲端率领三千多残兵败将狼狈地退回城中,从此坚守城门、高挑吊桥,任凭北戎轮番派人在阵前喊爹骂娘也不再出战。
    ……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立于城头观战的龚世镜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慨叹,说完之后又背身摇头,似是轻声呜咽。
    “那些躺在城外之人,皆有父母妻儿,出城之时尚且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此刻却与亲人阴阳两隔,如何能不让人哀叹唏嘘?”
    曾宽虽也看得胆战心惊,但尚能勉强安慰一下旁人,“不过,龚秉笔也不必妄自菲薄、过于悲戚。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战场之上皆是以命相搏,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天师勿须好言相劝,这种生死之事老朽自是见得多了,方才也只不过是借机感慨一下。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我等出场了?”
    龚世镜说罢收敛起了心头怆然,转而满脸愤恨地问道。
    “不急,待到酉时日落之后。不过此刻倒是可以让韩大哥着手安排诱敌之事了。”
    曾宽又看了一眼城外余威不减的北戎大军,心底不禁涌起一股欲除之而后快之感。
    “此番还需委屈龚秉笔换上那缴获来的北戎兵服,再易容装作那‘小胡子’胡大,待韩大哥安排人在其余三城纵火之际,带领昨日那十几名兵丁趁乱夺取东门,按计引撒离曷入城。”
    此时转过身的曾宽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忽然变得面容冷峻,杀伐果决。
    “三尾的画皮之术老朽倒是也粗通一些,趁天黑难辨、人多嘈杂,想唬住那撒离曷想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天师是否已思虑周详?倘若那撒离曷进城之后脱离了掌控,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愤恨归愤恨,但在见识过北戎大军强悍的战力之后,龚世镜似乎已有些犹豫。
    “龚秉笔且放宽心,那撒离曷既是偷城,便不可能带多少人马。因此,我等只需让韩大哥带人在其必经之路上于暗中设伏,再劳烦龚秉笔断其后路,必能瓮中捉鳖。”
    曾宽胸有成竹道。
    “计是好计,不过一旦生变,恐怕身处行署之中的宣抚大人也会陷于危险之中。”
    龚世镜又道。
    “无妨。届时张宣抚那里我会亲自盯着,必保他万无一失。”
    ……
    戌时一刻。
    北戎行军大营。
    刚刚支起的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完颜撒离曷与手下众将坐于毛毡之上,手持汁香四溢的羊腿正待食用,帐外突然有探马来报。
    “报!上将军,属下探得此时那凤翔城中北、西、南三面皆已火光冲天、乱作一团,但唯独东城不见动静。”
    “哈哈,好!看来胡大那小子已经得手。”
    撒离曷说罢,将羊腿往案上一扔,接着发号施令道,“乌鲁合、托里扎哈、乌古乃,本将命你三人各带一千人马佯攻北、西、南三座城门。讹尔朵,你点五百人马随本将从东门入城,直奔那张浚行署。”
    “上将军,这刚刚烤熟的羊腿?”
    随身侍从问道。
    “急什么?待我擒回那张浚,余温也未必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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