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什么样的谈判中,一方阵营中的人很少有会帮对方说话的,除非他们是别有所图,或者是想用唱双簧的伎俩,来达到预期的目的。
这一点陆华西还是很清楚的,他尽管这次投资失败,但并不是一个笨蛋。
只不过这会儿马光明开口,就让他大喜过望。
因为在他看来,马光明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即便是阳江一中的高三学生,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社会经历的象牙塔里的人,哪里懂得商场上的这些尔虞我诈。
而这个年纪的人,因为阅历不足,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尚未成熟,从而导致遇到事情做出判断的时候,往往显得很单纯,有时候还非黑即白,容易钻牛角尖。
郑亚军刚才几句话,明显是有悖常理的,哪有买家顺着卖家降价而降价的道理,真都这样谈判的话,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所以马光明发生指出郑亚军这样说不对的时候,陆华西并没有觉得这是个双簧。
但陆华西也清楚,郑亚军之所以这样做,大概也是听到了新阳公司遇到的一些突发状况,趁机压价而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陆华西此时此刻还真没有多少可以谈价的底气。
但大明房产自己人肯站出来说两句,或许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而且郑亚军对自己这个表弟突然插话,也没有流露出愠色,反而笑眯眯地问道:“那你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做才对呢?”
陆华西顿时明白,郑亚军这肯定是在刻意栽培自家表弟,所以提前带他经历一些商业上的事情。
马光明显得有些局促,比划着说道:“我上次听你说,收购新阳公司一共是五千六百万,做人我们还是要讲诚信的,即使陆总准备还没有降到这个位置,但是你们再谈谈,多谈几次,没准陆总就能同意这个价呢,要是你也跟着继续降价,那谁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
果然说的话充满稚气!陆华西心中暗想,但还是赶紧顺着马光明的话,说道:“就是就是,这要谈到什么时候。”
郑亚军哈哈一笑:“我这个小表弟也不懂什么,就敢在陆总面前胡说八道。”
陆华西陪着笑脸:“哪里哪里,说得真好。”
郑亚军停住笑:“这样,陆总,我表弟呢也难得开口,我就再提一点,五千四百万。”
“别啊,”陆华西赶忙说道,“刚才这个小兄弟还说呢,我们多谈谈,这样,就按郑总上次的,五千六百万,这个价的话,我们立马就签合同。”
郑亚军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也行!就当多交几百万给我这表弟交学费!”
陆华西暗暗想道,一句话就值了四百万!还真是把这小毛孩当接班人培养啊!
也不知道郑家为什么要培养一个外姓接班人,难不成这个马家也有股份在内?可是调查显示,这家房产公司的法人名叫郑秀,也是姓郑,并没有姓马的人存在。
搞不懂这里面的状况。
但他来不及细想太多,郑亚军已经冲他走过来,并且伸手过来。
双方一握手,这就意味着谈拢了!
中午的时候,郑亚军就在巨豪酒店宴请陆华西,同时让人立即准备合同,午饭一吃完,就签字画押。
这个价钱郑亚军和马光明商量好的,掏出五千多万,顶下五千万的贷款,看上去是不赚钱的。
但是,新阳公司账面上有两千多万,这一来二去的,就等于大明房产掏了三千六百万,买下了一个地块。
尽管还有五千万的贷款,但一期还有七十几套房子,运作得好的话,能回款不少。
现在阳江的行情是均价三千五六一平,新阳已经卖出的竟然高达四千五,竟然还有傻帽肯买,马光明都觉得见鬼了。
降价销售是不可能的,马光明清楚这一点,如果降价的话,大概率是要退钱给那三十套的业主的,否则的话,他们肯定会来售楼处闹事。
只有赌一把,既赌大明房产的信誉,也赌阳江楼市的回暖。
酒桌上陆华西轻松了许多,一年亏了这么多,虽然也懊悔得肠子都青了,但他也知道,一旦签了字,自己身上这个重担就卸掉了。
一个溺水的人,在眼瞅着就要毙命的时候,突然抓到了救命的木板,劫后余生的庆幸,肯定是要压过丢失财务的懊恼。
“小弟我读了几年书,学的还是管理,自以为能闯出一番名堂,可没有想到竟然连阳江这个小县城都没能闯出来,这下回去之后,一门心思跟着老头子管理制冷设备厂喽。”
陆华西有些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眶是湿润的。
马光明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准下一次陆总就成功了呢。”
陆华西苦笑一声,心想着小孩居然还会劝慰人呢,摇摇头不再多说。
午餐之后,双方公司所请的律师也到了现场,然后郑亚军跟陆华西再将合同认真核对了一番,两个人郑重其事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一桩收购案就此尘埃落定。
到了晚上的时候,张爱东等几个圈内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个个地打电话过来询问着郑亚军。
张爱东在电话里哈哈大笑:“郑老弟,你之前还说对这个地方不感兴趣,怎么几天不见,你反倒下手了?”
郑亚军正跟马光明谈着事情,忙应付道:“哎呀,老哥哥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最见不得人家落难,陆华西一番哭诉,我就心软啦。”
“听说你花了八千多万呐。”张爱东试探着问道,他大致知道大明房产的资产,真要是在阳江花费了八千多万,他们手头上估计也所剩无几,哪里有钱去景江拿地呢?
“没有的事,五千多万,对冲掉陆华西账面上的两千多万,也就只花了三千万,只不过把他银行的五千万贷款顶了下来,所以,听上去像是八千万,其实只有三千万。”郑亚军解释道,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公开,想瞒也瞒不住,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对张爱东藏着掖着。
“那就好,那就好,老哥哥我还等着咱们兄弟一起去景江开疆拓土呢。”张爱东哈哈笑道,心里却是想着,五千万的银行贷款不要还吗?贷款还有几个月就要到期,到时候郑亚军拿什么来还贷?没准不到几个月,大明房产就会成为第二个新阳房产。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就是抄底的绝佳机会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生意场上的事情,天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挂掉电话后,郑亚军冲马光明一摊手:“你看看,这已经是第四个电话了,看上去都是关心,其实一半是在看笑话,一半是恨我们下手快了,再这样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今天我们还谈不谈得来事了?”
马光明笑笑:“无所谓,你有电话就接,没电话我们就闲聊,什么事都不耽搁。”
郑亚军想了想:“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说到新阳公司的贷款,他们是二月初贷款的,距离还款日期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想要凑到这笔钱,还是有点难度的。”
“五千多万呢,当然有难度,”马光明点点头,笑道:“要不然,陆华西何至于焦头烂额。你的筹款计划有吗?”
“我是这样想的,要不然我们先将一期的剩余七十套房子降价出售,每平米降价一千元,估算下来,这七十套可以卖到两千五百万的样子,有了这笔钱和账面上的两千多万,我们的压力就小了很多。”郑亚军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马光明眉头一皱,问道:“之前卖掉的那三十套,业主不来闹事才怪。”
郑亚军笑道:“我算过了,每户给他们补贴一千一平米的话,大约要支付三百万,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个方案看上去很好,”马光明顿了一顿,“但是,有个致命的缺陷。”
“什么缺陷?”郑亚军一愣,赶紧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不得已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闵午生。
“是老闵。”郑亚军冲马光明苦笑道。
“你接你的。”马光明不以为意,乐得歇会儿,正好也帮着盘算盘算,有什么靠谱的筹款方案。
“老哥哥,哎呀,不打扰不打扰。”郑亚军接通电话,寒暄起来。
也不知道那边闵午生说了些什么,只听郑亚军陪着笑:“老哥哥,我本来真的不想买,只是去客套客套,路过的时候询问了一句,没想到陆华西陆总就盯上我了,哎呀,就是啊,还说老哥哥你开了多高多高的价,说得言之凿凿的,
我当时就想,既然老哥哥你开了价,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没想到他又找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这人心软,就按他说的,稍微加了一点,没想到他就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马光明看着郑亚军表演,甚至都能想象电话那头闵午生的样子。
郑亚军继续说道:“是嘛?哎呀,我大概是上当了,我没想到陆华西竟然两头欺瞒呐,我还寻思着我的报价比老哥哥你的还要低,他陆华西怎么就同意了呢,没想到他告诉我的是假消息啊!唉,怨我怨我,没有跟老哥哥你确认一下。”
那边又啰嗦了几句,郑亚军潦草地应付着,双方都在演戏。
挂掉电话,郑亚军笑道:“闵午生抱怨呢,也有些幸灾乐祸。”
“幸灾乐祸?”马光明哈哈大笑起来,“几个月后,他们就会追悔莫及了。”
“怎么说?”郑亚军来了兴趣,追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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