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妃

有人要死？”身后传来一声苍老却戏谑的声音，我不敢置信，回过头去。
我吞咽下那些感伤，吐出三个字：“魏爷爷？”
他皱起眉头，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我，狐疑地问道：“海棠？”
连连点头，我慢慢走近他，望着他的脸，几年过去了，他却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模样。“我是。”
“魏爷爷。你进来坐。”我说出这一句，扶着他，走进院子。
“海棠啊，本来我老头子还在挣扎，是不是要来看你一面，因为啊，我对这个男人真的很失望。”他佝偻着背，视线慢慢投向站在一旁的皇甫舜，无奈地摇摇头。
视线移向我，他一脸笑意：“可是最后老头子我还是来了……”
我心表紧张，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啊，魏爷爷，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却生生打断我的话，走入大堂，坐在太师椅之上。
我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您还未听我说完呢。”
“我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不久于人世，很快他就是一个死人了，你可别指望我不救一个死人。”他戏谑地笑着，压低声音说道：“你也知道老头子我，不想招惹一身晦气。”
我握住他的双手，神情恳切：“魏爷爷，就算我求你。”
皇甫舜面色冷凝，拉过我，站在我的身边，朝着他说道：“老人家，你是否有办法？如果有，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大声笑着，望向我：“丫头，他是在求我吗？”
“是，魏爷爷。”我笑着点点头，我很清楚，魏爷爷脾性古怪，但是心地却不坏。
“怎么好像是在命令我这个老头子？六王爷是吗？”魏爷爷的语气，是毫不在意，漫不经心。
“他的病先搁置不说，反正 他今日也不会死。”魏爷爷向四周张望着，好奇地问道：“你爹呢？”
我低垂下眉眼，吐出一句话：“爹娘已经离世了。”
“原来如此，生生死死，都是天命。”魏爷爷笑意一敛，平静地说道。他看的，一向比任何人都要远。
他的笑意，再次浮上了他依旧发亮的双眼：“对了，海棠丫头，老头子从雁山回来，给你带了一样礼物。”
“人参？”
我掩住口鼻，望着他从包袱中掏出的东西，不禁皱起了眉头。
“魏爷爷，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人参的味道。”
“丫头，这是老头子在雁山找到的千年人参。”他看着我的表情，脸色蓦地一沉。“这是老头子送你的，不喜欢？”
“谢谢爷爷。”千年人参的珍贵，我自然很清楚。我默默接过他手中的人参，抬起眉眼，望着他，问道：“千年人参？可以续命？”
“丫头，千年人参用在活人身上才有效，用在一个即死之人身上，还是算了吧。”他急匆匆地从我手中夺过人参，像是宝贝一样抱在怀中，视线瞥过皇甫舜的方向，嫌恶地说道。“还是别糟蹋老头子的人参了。”
那一刻，屋内的气氛，有些许凝重，还有些尴尬。
但是直沉告诉我，还有机会，不是吗？
    第五卷 海棠花依旧 第十五章 等待下去
月色皎洁，庭院之中的梅花，蒙上一层银色的光，圣洁而美丽。
“爷爷，你可以救他。”
月色之下，我慢慢走向那个佝偻的背影，心情再平静不过，安然地说出这一句话。
他没有转过身来，背着双手，抬头望着天际的明月，声音平稳。“海棠丫头，老头子这一世救了不少人，但是更多人的命，是老头子没有办法的。”
我沉默了，望着他，却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
他转过身来，视线缓缓地停留在我的身上，神色凝重：“先不谈那个要死的男人了，丫头，老头子五年前离开京城给你的建议，你想好了吗？”
“魏爷爷，当时的我，以为你是说笑的。”我不禁有些愕然，抬起眉眼，望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他收起笑意，认真的问道：“老头子还没到糊涂的时候呢，丫头，如果老头子今天说了，要你好好考虑呢？”
闻言，我微微蹙眉，轻声诉道：“魏爷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海棠在一年前早已嫁为人妇。”言下之意，我不再是那个毫无顾虑的上官海棠了。十七岁，便是一种蜕变，也是一个转变。
“因为那个六王爷的缘故？”他匆匆挥挥手，满不在意地丢下一句：“那好，等他死了再说，到时候，丫头，跟老头子回雁山学医，老头子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你。”
在我还来不及回应他的时候，他却已经不想等，说了下去：“海棠啊，你也知道，老头子可没儿没女，你算是跟老头子最亲的后辈了。在你年幼的时候，老头子就看得出，你对医理有兴趣，老头子也觉得你潜质不错。”
“丫头，你可是老头子看中的唯一人选了，不然，老头子的医术可都无法传下去。”
我想到了什么，抬起眉眼，视线短暂地落在他身后的那一棵梅花树之后，幽幽地说道：“爷爷，我可以问你要一样礼物吗？”
他细小的双眼之中，却隐隐泛着笑意：“你要老头子救那个即死之人？”
我心情平静，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是。”
他了然地看了我几眼，扬声笑道：“丫头，从小你心里想什么鬼心思，从来就瞒不过老头子我。”
笑意一敛，我毫无表情地望着他，柔声问道：“爷爷你愿意成全海棠吗？”
他面色一沉，显然是生气了。“丫头，成全了你，谁来成全老头子？老头子的医术，可是需要全心全意来学习的，我看，你只是心心念念着他吧。”
我弯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久久凝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了出来。“如果海棠愿意跟着爷爷前往雁山学医，是不是事情还有转机？”
他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从来没有掩饰自己喜怒的必要。“丫头，你这是在跟老头子谈条件？”
眼眸一暗，我把心中所想，都尽数说出来：“爷爷，我知道，你一向随性而活，救人也是。也清楚，你从来不愿跟皇朝之人打交道。”
“那小子是六王爷，那又如何？即使他是皇上，老头子不想救，也是一样。”他冷眼看我，脸上全无笑意，但是我明白，他说得，一分也不夸大。“而且，他中的毒，已经侵入他体内太久，即使喂他吃十枚千年人参，也不一定可以救得了他的命。”
我迎上他细小的双眼，毫无迟疑，丢下一句话：“爷爷，你需要一个传人，来继承你的医术。”
他像是很难相信，吐出一句话：“丫头，你？”
“海棠并不想与爷爷谈条件，但是，如果爷爷解得了他体内的毒，我想，海棠没了牵挂，愿意一心钻研医术。”
如果每一个人都有死穴，那么魏爷爷的死穴便是，他少了一个传人，一个能入他眼的传人。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开始寻找那一个可以承袭他医术的人，但是，由于他的脾性古怪，加上对医术的过分痴迷，并没有看中几个人。最后，这件事随着他前往雁山，也就不了了之。
“丫头，你很了解老头子。”他满意地笑了笑，脸上却没有流露任何怒意。“在我手下学医，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你清楚吗？”
我点点头，敛下眉目，浅浅一笑：“海棠很清楚。”也许，需要一生的时间。
“她不会跟你去雁山的。”
身后，冷冷地传来这么一句话。
我的身子僵了僵，双眼望着眼前的阴郁月色，梅花树的影子，映入我的双眼，成了泪眼的斑驳。慢慢侧过脸去，望着他，心，隐隐作痛。
魏爷爷一脸难看，语气嫌恶：“我问的是海棠丫头，与你这个活死人没有任何关系。”
皇甫舜扬眉，正对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黑眸紧绝：“老人家你说得实在太对，即使她与你去了雁山，用这种方式救了我的命，我也只能和一个活死人一样活着。”
魏爷爷冷眼看着，冷笑一声：“活死人，至少还有一条命，不是吗？”
却毫无妥协的意思，神色平静地回击：“老人家，我该庆幸，并不是死人？”
魏爷爷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过脸来看我，眼神深沉：“你知道就好，要下决心的人，是老头子与海棠，而不是你。”
“海棠，我不需要你再为我付出什么代价。“他俊眉紧蹙，紧紧握住我的手。”这辈子，再也不要。“
我强忍着心中的苦涩，却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过峰，凝望着魏爷爷，下了决心，开了口。“魏爷爷，海棠在等你的决定。“
魏爷爷背过身去，留下一句话，转身走开。“丫头，老头子也并非不讲理之人，我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是不是真的决定要跟老头子回雁山。“
寂寞的月色之下，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孤单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写出了彼此的无奈。
他沉默不语，我却得得出他的情绪激动。半晌之后，他重重一拳击在梅花树上，梅树摇晃，梅花在我双眼之前坠落，下了一场花雨。他拳头上的血色，却带着一分阴冷的伤，像是一种痛，隐隐占据了彼此的心。
也许，身体早就忘却了痛。
“你答应他的话，一定会去做。即使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天人永隔的距离，是不是和京城与雁山一般无异？活着却无法在一起，是不是比死更难受？”
我淡淡一笑，依旧站在原地，不进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