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宰

第0039章 蛇鼠之议


    长安,尚冠里。
    华夏史上,第一块明文记载的贵族聚集区。
    自高皇帝刘邦定都长安,一直到新莽篡汉,尚冠里,便一直是汉室权力金字塔尖的象征。
    原因无他:非功勿侯、非侯勿相尔。
    在汉室,非刘姓子民所能达到的最顶峰,便是二十一级军功勋爵的最高一级:彻侯。
    而彻侯的身份,意味着此人曾在军队立下过不世功勋,也意味着此人在理论上,随时都具备被拜为丞相的资格。
    除了‘非侯勿相’的政治潜规则,武人身份在汉室的政治成分加持,也是相当可观。
    ——汉之长吏,非立有武勋者所不能任!
    就是说在汉室做官,无论是多小的部门,只要是一把手,那就必须是有军方履历,且立下过一定武勋的人才能担任。
    如县一级单位的县令、郡一级单位的郡守,中央朝堂的三公九卿属衙,乃至于三公九卿掌控下的分支部门,都无例外。
    通常情况下,汉县令大都是县尉转正;郡守则多为中央朝堂的‘中郎’群体外放。
    至于长安朝堂有司属衙的一把手,那更是从地方提拔上来的佼佼者。
    这样一来,汉室的政治体系中心思想,也就很明确了。
    ——没当过兵?
    滚去当一辈子刀笔吏吧你!
    这很容易理解:县尉,乃一县治安、地方武装掌控者;即便是在内陆的‘和平地区’,一县之地也会掌握至少百人的正编武装,以及数倍的青壮。
    如果没有‘杀敌xx个、斩首xx级’的履历,那别说从县尉升任县令了,就连县尉的位置,都不可能坐得稳。
    郡守那就更不用提了——人均带有‘中郎’底子的汉家郡守们,无一不是文武双全的猛人!
    盖因为‘被任为中郎’的先决条件,是在边郡戍边达到一定年限,且立下显著的功勋!
    用后世的话来说,汉中郎,就是边防部队中的战斗英雄,被汉室中央视为未来的储备干部。
    至于从地方升任到中央,亦或只是从县令升为郡都邮、从郡守升为九卿有司属臣,也都无时不刻需要‘武夫’身份做背景。
    汉室官场奉行的人才选择标准,其实主要就两条。
    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资历要老。
    二、相由心生,帅的可靠——丑的不要。
    这两点,说白了就是一要熬资历,二要长得帅。
    但这两点,在足够显赫的武勋面前,其实都可以忽略。
    只要你是个很能打的将军,那即便你还不到二十岁,你也可以像霍骠骑那般,成为青史之上第一个还没加冠成人,就位列军方二把手的大人物!
    同样的道理,只要有拿得出手的武勋,那即便是凤雏庞统,放在如今的汉室,也绝对可以位列相宰,而不为外人所轻视。
    想来也正常——如今位列朝班,执掌大权的那些个开国元勋,在二十年前,可都还只是刘邦的狐朋狗友,多贩夫屠狗之辈!
    有几人能是大帅哥?
    又有几人是什么‘积年老吏’?
    所以说到底,在汉室做官,其实只有一个亘古不变的要诀。
    ——武勋!
    而尚冠里,就是汉室武人阶级最顶端的那一批人,所聚居的地方。
    只不过和大多数封建王朝一样:任何特权阶级中,都会或多或少的掺入一些蛀虫……
    ·
    “阳氏二郎,果真要分门别户?”
    绛侯府,在今日迎来了几位举足轻重的‘贵客’。
    赋闲在家的周勃端坐上首主位,当朝郎中令曲逆侯陈平、卫尉曲成侯虫达,以及暂时赋闲的颍阴侯灌婴为宾,分而落座于客堂两侧。
    听闻陈平此问,周勃目上浓眉猛一皱,面带疑惑的望向左手边不远处的陈平。
    “郎中令以为,少府此何意?”
    在周勃看来,阳氏二郎阳毅分门别户,必然是阳城延的安排。
    至于目的……
    “鄙人亦有些拿捏不准。”
    就见陈平稍一思虑,对身侧的灌婴、对面的虫达二人拱了拱手。
    “今阳氏,二郎侍陛下左右,大郎事长乐之中。”
    “少府此举,当以此效忠于陛下、太后当面,以绝风闻。”
    “然今阳二郎分门别户,又似是少府有意避嫌……”
    说到这里,陈平不由面带迟疑的望向对席,一直低头不语的曲成侯虫达。
    “虫公任卫尉多年,行宫廷日久,不知于此间事,可有何知解?”
    陈平话音刚落,就见那剑眉冷目,隐隐带有侠客气息的中年人稍抬起头过头,不冷不热道:“郎中令此问,某不甚解。”
    “某虽任卫尉,然所掌不过宫廷之禁;郎中令昼夜不离陛下左右,当于此间事知解更深?”
    不失礼貌的稍一拱手,老者便又正过身,将头稍稍底下,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陈平身旁的灌婴见此,也不由略显尴尬的一笑,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周勃、陈平二人别见怪。
    见虫达似有意回避,陈平也不好多问,只措辞一番,便望向两侧的灌婴、周勃二人。
    “依鄙人之见,少府以二子分侍陛下、太后左右,乃欲绝物论。”
    “及阳氏二子分门别户,当乃暗告太后:少府无意离间太后、陛下母子。”
    “如此,吾等欲代太后掌少府,恐事不可为……”
    说完这番话,陈平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而课堂内的周勃、灌婴二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于一旁的卫尉虫达,更是做出了一副‘闭目修炼’的架势,对客堂内所谈论的话题充耳不闻。
    不知过了多久,陈平才从思虑中回过神,就见灌婴意味深长的一点头。
    “即如此,便无须再图谋少府!”
    “阳城延忠于太后、陛下,少府便当无忧;吾等之首重,仍当为兵权!”
    说着,灌婴便侧过头,望向端坐上首,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困惑的周勃。
    “前时之事,徒使舞阳侯失大将军之职;后吾等言奏太后,以绛侯为太尉,太后时允,而至今无有举措。”
    “依在下之见,只恐其中,另有隐情?”
    听着灌婴的分析,陈平只叹息着摇了摇头,将眼角微微眯起。
    “前时舞阳侯一事毕,吾等欲掌兵权,恐非旬岁之功。”
    “少府置身事外,亦不可为吾等所用。”
    “既如此……”
    说着,陈平的目光中,悠然带上了一丝锐利。
    “前些时日,未央有传言:或有宫侍一人,怀有陛下子嗣……”
    “此数日,当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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