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奇谭

第20章


我走到跪坐在地上哭泣的白衣少年面前,温和地问道。
"对,我是綮缇!"少年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大声吼叫道,"还给我,把我的綮缇还给我!!"
"......綮缇他......并不想一个人孤独地看雪......"我淡淡地笑着,伸手抚摸着哭泣着的少年的头发,手指接触到的只是虚幻的灵魂,"而你,早已经死了。"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个故事的始末。画中的"綮缇",是我在前日的梦境里所遇到的,雪地的少年;而眼前的另一个"綮缇",则是曾经生活在这个府第里的,名叫綮缇的公子。原本屏风中的少年,因为画师技艺太过高超,过于逼真传神,因而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独立的灵魂,但毕竟只是画作,被画在屏风上的他,只能一直孤独地留在只有他一个人的雪世界里;终于有一日,现实中的公子綮缇因家境末落被人杀害,当他被刀锋刺穿身体的时候,身上的鲜血恰好飞溅到屏风上,变成了盛开的桃花,画中的人物也因此拥有了和现实中的人物相同的名字。
"......一个想要离开雪图,一个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问哭泣着的公子綮缇,"是你们两个人的执着心,共同构筑了这样一个虚幻的空间......是这样么?"
"明明立刻就可以拿到了!"嘶声力竭地喊叫着,綮缇质问道,"为什么不把身体给我们,为什么不肯把身体给我们!?明明立刻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为什么不给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我们真的很寂寞啊!"
--啪!走近綮缇,旋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少年的脸上--为什么我没法切实碰到的灵魂,旋却可以碰到呢?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不要胡闹得太过分了!"旋生气地教训道,"每个人都要自己重视的人,为了自己而伤害谁都是没有道理的,不要以为自己永远是最可怜的一个!"
明显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綮缇被旋的耳光打懵了过去,只知道睁大眼睛楞在那里,眼泪淌下来都忘记擦去。
......其实,这个名叫綮缇的少年,只是一个,敏感而又任性的,不知道轻重的孩子而已......
......这样的少年,只是被自己的执着所束缚的,无法往生的幽魂而已......
......这样的孩子,有能力制造出一个如此逼真的虚幻世界吗?
"好了,游戏结束了,你应该感谢我,陪你们玩了这么多年!"悄无声息地走到綮缇身后,紫鸢突然一手抓起少年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拖起来,"既然游戏已经完了,你就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
金色的火焰从紫鸢的手心点燃,沿綮缇的手臂很快蔓延到了全身,白衣少年在火焰中挣扎扭打,无声地嘶喊呼救,但是面带着残忍笑容的紫鸢却并没有放松力量,很快,綮缇的灵魂便由四肢开始瓦解消亡。
"住手!这样一来他会烟消云散的!"灵魂消失了就无法往生,我绝不认为綮缇应该受到这种残酷的对待!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玩具而已......"紫鸢微笑着松开手,綮缇带着绝望的痛苦落到地上,随即散成了白色的灰烬,再被灵气撩起吹散,最后化作粉末消失在空气中,"打碎自己的玩具,少爷们需要生气么?"
--没错,我的确是在生气,把别人当成玩具的紫鸢的所作所为,我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了!
"紫鸢,制造出这个空间的人,其实是你吧?"压低的声线暗含着愤怒,看来旋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这么说来,从五十年前直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对不对!?"
"哎呀唉呀,小少爷你可是错怪了我咯!"紫鸢笑得无辜,但紫色的瞳孔仍然透露出潜藏其中的深沉心计,"因为綮缇的强烈愿望,这个空间才会被创造出来,而我,只不过是借给它们一点力量而已......"
"......你这家伙!"
"这次的游戏就到这里为止吧......"
紫鸢轻轻松松地敲了个响指,转瞬之间,我们身处的空间开始一寸一寸崩溃,各种耀眼堂皇的色彩全都溶解消退,如同突然被带到这个空间时一样,数秒以后,我们便回到自家那间堆满书籍的书房之中......
"......我们,改日再会吧......"
紫鸢的声音飘荡在耳边,和他身上的鸢尾花香气一道,久久没有消散......

"回来了啊......"悠坐在地板上,用不敢相信的语气轻声感叹道。
"的确是回来了,你看。"我指了指窗户外面,"在那个空间的时候,现在应该是午夜时分,不过,回到这里,天却是亮的。而且墙上的挂钟正指着早上八点十一分,差不多就是三天前我们被紫鸢带走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对这个世界而已,我们等于根本没有离开过咯?"悠问我。
"应该是那样没错。"我回答,"这样也比较好,如果真的失踪三天的话,和爸妈他们解释起来会很麻烦的。"
"......不过,对我们来说,那三天的确......"悠小声地嘀咕着,脸颊渐渐涨得绯红,"那三天的确是存在过的,对不对?"
我先是一愣,等到明白到他所指的到底是什么,顿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明明是寒冷的冬季,但我现在只觉得脸上发烧。
干燥而凉爽的触觉触碰到手上,低头一看,是悠正握着我的手,两个人的气息离得很近,甚至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于是我慢慢向悠靠出去......
--哗啦!
一声巨响,我们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先前还来不及整理的,垒成小山状的书堆终于因为受重不均而崩塌,诗集、散文、手扎、传记等等数百本书散满一地。
"--呀,那是巴金先生《家》的签名初代版!!"看着以扭曲的形态垫在下面的黑色封皮小说,悠一声惊叫,急急忙忙跑过去抢救。
我一叹了口气,一转头看见被压歪了角的英文原版《草叶集》,连忙伸手将它抽出来,仔仔细细地压平整,还没来得及放下,发现原来下面是俄文手抄版《静静的顿河》,接下去是祖父亲笔抄注的《资本论》,而它下面又是现在我国还找不到翻译版的《枕草子》,旁边的又是......
想到万一这些书籍受到什么损伤,叔叔那保证会怒发冲冠的神情,我们只能赶在长辈们来"巡查"前,尽快收拾好这里......
"今天天气很好呢。"
"对,应该不会下雪吧。"
"是啊,会放晴吧。"
"嗯,应该会是个晴天。"
"......"
书房里不紧不慢地进行着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我们似乎都还没能习惯由表兄弟到情人的身份的剧烈转变。(本章完)
幻 灯 奇 谭
之 五 魂 寂 礼
绵密湿润的梅雨在上周末刚刚结束,海棠的花事便已在不知不觉中了然荼糜了,夏季的白色与紫色的繁花还未来得及绽开,早春的黄色与粉色的鲜艳花朵却大都已经化作泥土中深深浅浅的落红,于是浓绿如云的树荫草坪间只零星地点缀着些许翻蔓铃兰的不甚显眼的幽蓝;四周的空气很是潮湿,贴在身上像拢了一层薄薄的云雾,这时候的温度,正是处在穿长袖嫌闷穿短袖太凉的尴尬范畴。
临近夏初的春末向来都是段纷繁琐碎的时节,天气是如此,人情也是如此,自从我们来到这个位于广东与湖南交界的名叫"稽阳"的山区村庄,春末的潮湿的风便已注定化作目不可睹的白纨素绢,柔柔韧韧地萦绕在身边。
......恼人的春末潮气,细软延绵,一直延伸成魂寂礼的深不可测的回音,在我们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竟然已经开始了一场疯狂的灵魂追逐......
......那天,徘徊在彼岸与现世中的,是什么?
灵气重的地方,向来带着诡异与幽深气息,我们所到的稽阳便给人这样的感觉。期中考试以后,以"修学旅行"的名义,久未见面的在大学里念历史系的远房表兄佟酃,几乎是用"硬拽"的把我和堂弟旋带到了稽阳这种鸟不生蛋、龟不靠岸的偏僻的山村里!原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渡过的"五一"黄金周长假,自此彻底被扰乱了。怀着难以舒缓的抑郁心情,我和旋颠簸在老旧生锈的敞篷卡车中,远山灰茫延绵的曲线波浪一般渐行渐远。
"怎么样,这里的景色很棒吧?"佟酃一边大大咧咧地笑着,一边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袋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话音未落,我和旋已经不约而同地把怨恨的目光丢过去--亏他还敢说出这种话,也不想想别人到底愿不愿意来!
"哈哈,小孩子嘛,当然不会对那些沉闷的民俗典礼感兴趣啦!"与我们同行的其中一个女子,有着长长卷发的,佟酃的学姐玉怡笑道,"对他们来说,电脑游戏和女朋友比到乡下旅行有趣多了,对不对?"
玉怡擅自给我们下了结论,但事实上,第一,我和旋都没有所谓的"女朋友",对电脑游戏也没有太大的兴趣,第二,如果有像我们这种能够看到彼岸的特殊的眼睛,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种充满着异物气息的乡间山林里来的。
"哈哈哈,别看他们一脸别扭的样子,"佟酃吃完了第一包饼干,继续撕开第二包,"实际上,他们可是家族里有名的灵能力少年哦!"
闻言,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而旋瞪着佟酃的目光,看起来连把他剥皮的心都有。
与继承了祖母家族的特殊血统的我和旋不同,嫁给了父亲的母亲,以及嫁给了大伯的她的表妹的祖家里,从来没出过能够穿透黑夜看清彼岸的异样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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