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奇谭

第33章


一小会儿以后,一张折叠得严严实实的,让人无法窥间半丝笔划的小纸团交回在旋手上。
"是‘一"字。"旋把纸团攒在手里,想也不想就回答。
"错了!不是‘一"字!"快乐地欢呼起来,紫鸢伸手就要取旋的眼睛。
"不,肯定是‘一"字!"避开紫鸢的手,旋一口咬定自己所说的是正确答案。
"你胡说!当然不是‘一"字!"紫鸢开始生气,"不信你打开纸团开一下!"
旋把纸团举在面前,作势要展开。然后,像是意外抖落了一般,纸团从旋的手上跌落到盛满酒的金斛里。
"--呀!你干什么,字迹会化掉的!!"紫鸢连忙伸手去捡。
在紫鸢接触到金斛的一瞬间,光芒逸散出来,里面所装驱邪用的酒的灵气像蛇一般紧紧缠住他的手指,就在他因惊讶而愣住的一刻,旋突然抓住面前的紫眸男子的手臂,将他"塞"进了金斛之中。
正确的形容,应该是紫鸢身为人身的形体在被旋抓住的时候,已经被他写在身上的咒文的力量冲散,化作没有实体的意念的紫鸢,几乎是无路可退一般被迫进入狭小的金斛之中。
--原来所谓的"赌"只是旋使出的障眼法。
--从一开始,旋就只是想要诱骗捕获紫鸢而已。
......那么,捕捉到它以后呢?
......旋打算怎么办呢?
"水漫上来了,继续站在这里会很危险的!"不顾我的挣扎反抗,栴洬又拉又拽,硬是把我拉到满潮时也不必担心会被淹没的,更远更高的山坡上,此时我们所站的位置,已经接近了当初栴洬躲藏的那个洞穴。
太阳完全隐没在海平面下,水越漫越高,山林和海湾在潮水的波动翻腾中变得疯狂而喧嚣,在银白色的满月把明朗的光芒洒满海面的时候,正式达到了极限--满潮了。
海角的这端站着旋,而在海角的那端,浓烈的灵气开始集结,从模糊到清晰,一个高大得似乎要碰到天上的月亮的老人的形象出现在那里。
"--潼隐公!"耳边传来栴洬的惊呼声,不必解释我也知道,那是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的,山神的化身。
"就是你吗?想要与我说话的人。"老人的声音沉稳厚重,震撼得山林中的树木沙沙作响。
旋点头,神情里没有半点胆怯。
"好吧,既然如此,勇敢的年轻人,我要告诉你,"老人撸了撸花白的胡子,声音隆隆地说道,"我可以让你离开,就当作你从来未曾站在我面前,我也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但是你不可以看见你所重视的人幸福美满。你明白吗?"
旋仍然点了点头,从表情里可以看出,老人要说的话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意外。
"那么,年轻人,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幻化作高大老人的模样的潼隐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站在海角上的旋,威严地说道,海浪翻滚着把祂的声音远远地送上天空,"告诉我,你,选择怎样的去向?"
此时,写进皮肉里的咒语的青色的光芒正环绕着旋的全身,他明显是动用了全身的灵力压制着被暂时囚禁在金斛里的紫鸢。山林和海湾在沸腾到顶点的骚动中突然沉默下来,栴洬像是被山神公强大的姿态所震慑住,只能徒然睁着眼睛盯住站在高处的旋,一动也动不了。
--不,不要回答!
如同惊雷炸响一般,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恐惧在我的脑海中爆发,我再也顾不得距离遥远,只知道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海角的岩石叫着,"不要回答,不要回答!旋,你不要回答!!"
"我选择离开,"慢慢地回头,旋的笑容,是我在十八年的岁月中从未见过的透明苍白。他只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面对着巨大的潼隐公,清晰地回答道,"我要离开这里,到你们的居所去,就这样--消失不见!"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狠狠地一绊,我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泪水无法抑制地落满脸颊......
......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该知道的,当他让栴洬在他的手臂和胸口写上会侵蚀人体的咒文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属于我们的世界了,他就已经准备好要带上紫鸢离开我们的世界了,就像托着装载着神酒的金斛步上神隐居的已往的祭司们一样,旋也是早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早已经选择了......神隐......
......踏过彼岸的界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潼隐公高大威严的身影渐渐淡去,长达腰际的白胡子晕散开去,化作一团浓浓的白雾,把海角彼端包裹得严严实实,旋仍然紧紧抱住怀里的金斛,一只脚踏进浓雾里,同时回头看向我。
"......不要,不要走......"我已经哭得无法再多说任何话了,只用看着他,半秒也不敢转开视线,同时喃喃地说着这句毫无意义的话语,"......不要走......拜托了,不要走......"
可是到最后,旋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转过头去,然后径直走进了浓雾深处。
......他消失了,不会回来了......
......我心爱的旋,神隐在了这片山林和海涛之中,不会再......回来了......
[耽美]幻灯奇谭--终章 神隐居(下)
2005-11-29 16:00:00
节四、流转的时光,让满溢的思绪悄然沉落
或许,时间就像最冷酷最无情的智者,永远不会因为什么人的伤痛而停顿,更不会因什么人的愿望而逆转,即使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只要你还存在在现世中,人生也还必须继续,继续自己能走的路。流光容易把人抛,抛不去的,也许只有记忆的剪影,那么悲哀,那么寂寞,那么的......无可奈何......
即使到现在,有时候我还会以为,旋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一直都在我们的那个古老的房子里,静静地坐在某个阳光可以照得进来的地方,一页又一页地翻着记载了无数过往的历史书籍,干燥而缓慢的空气里会听到书页摩挲的细碎的声音,因为我们的房子,一直都是那么安静。
"爸爸,爸爸,亲亲~"才刚进家门,我的快三岁的女儿潆便突然扑到我脚上,小小的手臂拼命地抱住我,"爸爸,爸爸!"
俯下身子,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天生的浅浅的栗色,柔软细致,像我的头发,"乖,今天有没有听妈妈的话?"我想自己说的话,应该和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有,潆潆有乖乖的!"女儿板起脸孔认真的回答,眉目间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的稚气。
"你回来啦!"大约是在厨房里听到玄关的动静,我的妻子穿着围裙走出来,身边带着潆的双胞胎弟弟洄,"吃过晚饭了吗?"
"已经吃过了,抱歉今天回来得比较晚。"我亲了亲妻子的脸,接着向儿子蹲下身去,洄微笑着叫爸爸,然后我笑着亲了他。
我的妻子瑞云是我在二十五岁那年通过大伯介绍而认识的,半年后我们结了婚,婚后一直住在原来的旧居里,而大伯和伯母则因为退休后想过安静的疗养生活的关系搬到了郊外,爸爸和妈妈也在不久之后因为放心不下而一同搬过去了,那时候,诺大的家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感觉实在是有点太寂静了,不过第二年秋天,潆和洄便出生了,家务因而繁琐起来,我们也变得分外忙碌得忘记了冷清。
一直到现在,虽然并没有多么浪漫,但是我的家庭如我期待般的稳定美好:瑞云是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温柔而恬静的娇小少妇,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是因为是大家族里的长女,因而十分懂得照顾家庭,总是把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潆是个活泼的孩子,喜欢穿着粉色或黄色的鲜艳衣服四处跑个不停,虽然我依照祖母家族的传统给她起了单字的名字,不过她似乎并没有继承我遗传自祖母的特殊能力,渐渐成长为一个健康而快乐的孩子;与他的姐姐不同,洄的头发像他妈妈的一般乌黑而飘扬,而且个性也遗传了母亲的安静和稳重,显得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早熟和聪明,最重要的是,他能够"看到"那些本应该只存在与彼岸的东西,甚至比我的眼睛还要好得多。
"对了,悠,"瑞云一边把两个孩子从我的身边拉开,一边对我说道,"今天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在书房里找到两本旧相册,我稍微翻过一下,里面有许多你堂弟的照片,你是不是该整理一下,好好保存比较好?"
提到旋的事,我的心里像被锐利的冰块划过一般猛然一收缩。因为忙碌,已经多久没有记起来了呢?十一年了,时间长得让人恐惧,他消失在筱南的山林和海涛间,已经十一年了。
"好的,我这就去整理,"我回答,"相册就放在书房里吗?"
"对,就在那张书桌上。"瑞云回答。
自从旋消失以后,附在我身上的诅咒也消散了,而像是为了要偿还自己的罪孽,祭祀的第二天早上,栴洬便在山洞里自缢身亡了,而当村民们发现他的遗体的时候,时钤安静地睡在被仔细安置在床上的栴洬身边,旁边滚落着一个安眠药的空瓶子。因此,除了我和祖家的三个孩子外,没有别人知道旋消失的真相,我与源他们也私下底下定下了承诺,绝对不和任何人提起当年发生在筱南的那件事,因此,家里的其他人都是以为旋是在登山时意外失踪的,当然也曾惊动到当地的警察进行搜寻,但是被神隐了的人又怎么可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得到呢?
......已经十一年了,关于旋的记忆,还是无法遗忘......
......即使再难过也好,还是不能遗忘......
因为要保持空气的干燥,所以书房使用了与一般房间不同的材料做大门,厚厚的三层梨木压屑制作的大门能够很好地隔绝水气,但是也使房门特别笨重,发出钝重的摩擦声,我缓缓推开房间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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