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现实交错

第30章


“谦!你找什么?到底怎么了?”
这次拉住了他,但被甩开来了。在一起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他毫无顾忌的甩开了她的手。
还要追过去,他停得很突然,宛如没收住脚差点撞到他背上,站定了刚要问,被往外走的几个人挤开。
一抬头,只见两个穿着演出服的男学生正抬着个女孩从化妆室里走出来。
9-4
远介抱着亦诗,来人冲撞的太突然,差点摔倒。
音乐会后半程,他和和子几个都在台上,明明知道亦诗晕倒了,又不能在化妆室照顾她。
到处堆满了乐器,舞台指导还在发脾气,管理服装的老师只好让人把她抬到换衣间的凳子上躺着,远介下了台跑过来,老师还在旁边照料着,说她一直没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后脑上肿了个大包,连乐器都没顾得收拾,找来同学合着一起把她抱出去。和子跟在一边手里抓着外衣想给她盖,还没盖上,台口冲过来的男人一下把和子推开了好几步。
“谦!”
周围都是上下台的人,远介臂上吃疼,执意想往前走,被孔谦一把拦下。
“她怎么了?”
孔谦除了急,也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亦诗这么憔悴虚弱。她虽然常常不快乐,但都健健康康的,身边也有人照顾。来了比利时以后,她瘦了,但偶尔还会笑笑。而现在,她精疲力尽的侧在陌生人怀里,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紧紧阖着,睫毛留下了一排深色的阴影。后台的灯光很亮,照在她瘦下去的双颊上,完全像一个陌生人。表演时绑好的头发散开了,了无生气的垂着,一袭黑色的长裙突然让孔谦想到了她母亲的葬礼。
第一次见她,她捧着一只白色的玫瑰花,穿着黑色的裙子,瑟瑟地站在风里。所有的光都失去了亮度,她脸上的白净肃然只剩下消瘦嬴弱。听见宛如在台口又叫了一次自己的名字,孔谦还是不由自主地拦住了面前的男孩。
“给我!”
远介已经认出了他,僵持了一秒就放开了手。和子追过来想给亦诗搭衣服,被远介死死拉住。
“让他去!”
“可……”
“让他去。”
后台的通道壅塞,孔谦抄手夺一样把亦诗抱起来,容不得身边来来往往围观的人,转身往台上走。
“谦!”
尽了最大的勇气,宛如依然留在台口,整个人定住无法动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抱着女孩从身边走过。对视片刻的目光里,他别开了脸。
他怀里的人她认得,静静的躺着,不言不语。她们从来没有交谈过,对她的了解也都是从孔谦和询问的资料里。第一次见面,她远远的站在行人道上,始终没有上前,眼里带着不容错过的热情,对他的热情。
她傻,留下了伞让他送她回去。她能看出他们是旧识,只以为不会是她料想最糟的情况。孔谦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他很平和,经历了婚姻之后,不会轻易交付什么。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女孩来了,又走了,本该当成什么没发生过,可孔谦变了,最后竟然选择离开了安特卫普回到了布鲁塞尔。宛如不想骗自己,在咖啡店里没接受他告别的礼物,只希望他还会回来,像他自己说得一样。
可每次重逢,他眼里都明明写着回不来了。哪怕刚才他接过画册翻看得眼神,也再在说清了一切。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什么样的感情?让孔谦不愿意再面对自己。
现在,不用揣测了,也不需要再面对彼此了。
孔谦抱着亦诗从台口的楼梯往下走,宛如停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回身挤进了出台的人群里。
向着相反的方向,完全不可能重叠的人生轨迹,他们都迈出了决定的一步。
宛如知道自己输了,两年的感情抵不过他对她的毫厘,也许,他根本就是爱她的,虽然她还只是个孩子。
远介和和子跟着孔谦出了音乐厅,追到车场孔谦的车已经开出来,晃眼的车灯打在路上,打轮的声音刺耳。他开得很快,远介跑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跟着前面的车!”
“他是谁?”
和子靠在身边,望着窗外的天,憋闷了好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当初就应该问清楚,那晚在便利店……”
司机跟着孔谦的车,遇到红灯并行停在起止线上。墨色的车窗里隐约透出半张脸。远介和和子都对他很陌生,当时也来不及问清亦诗有关他的事情。
“他喜欢她吗?”和子问。
“谁?”
“那男人,他喜欢亦诗吗?”
他们都察觉亦诗最近不开心,总沉浸在某种深深的悲伤里。望向窗外,变灯的一瞬黑色轿车冲出了停车线,远远把他们甩在后面。
远介没有回答,坐正身子拉住和子的手,那件大衣还抓在她手上。一冬了,没见亦诗穿大衣,总是披一件和子的披肩就出门。她不缺钱,她有大衣,但就是不穿。明明可以租更好的公寓,却和他们三个挤在一起,分租没有暖气的小房间。她好像来了就在故意折磨自己,故意让自己不快乐。
亦诗很少笑,便利店那晚,他握着她的手,她笑了,虽然他见到他们马上放开,但亦诗还是笑了。
“我说不好,但亦诗爱他,不管他是谁。”远介叹口气,握紧了和子的手。
和子靠到他身边一起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9-5
医院观察区的走廊上,一道拉帘慢慢拉开,远介和和子走出来,后面跟着孔谦。快到午夜了,三个人身上还是礼服,脸上都带着疲倦。
“你们回去吧,我留这儿就行了。”
远介点点头,和和子没有停留太久,孔谦看着他们走远,又掀了拉帘回到隔开的小区域里。
亦诗正躺在床上睡着,他遵医嘱把她从推车挪到床上的时候她醒过一下,靠在他臂上睁开眼睛开了一眼。时间很短,神志也不算清醒,很快又闭上眼睛睡着了。他跟她说话,她没有反应,手在被子上滑了一下。
点滴已经吊了两瓶,孔谦发现她的手背有些肿,赶紧找来护士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打。
亦诗睡下之后,孔谦在床位守了很久,然后忍不住把椅子挪到床边,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靠过去。
她瘦了很多,褪去残妆,她整个人缩在病服里,瘦得可怜。那只打完点滴的手从被子里露出来,微肿的手背上只有堪堪几丝细细的指骨。他没见她这十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甚至,实在折磨自己。
化验报告上血色素只有正常值的一半,医生还担心会出现轻微的厌食,坚持要多打些营养药,一再嘱咐他以后要妥帖照顾她。医生说其实她不是身上病的厉害,她可能是心里有事情,所以被累坏了。
孔谦轻轻揉着亦诗的手背,把那只小手合在掌心里握着,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忍了很久,最后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把嘴唇压在上面,想让那只手快点暖起来。
从抱着亦诗离开音乐厅开始,他心里就开始疼,比任何时候都疼,她被推进急诊室的时候,他站在走廊里抽了一整包烟。不管后面会怎样,今晚他选择了和宛如彻彻底底分手。再伪装下去,他自己也忍受不了了。
登记病理的时候护士问他们的关系,他犹豫了一下,说是她的叔叔。
话出口,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结束一段感情很疼,但抵不过看一眼她憔悴病弱的样子,也抵不过要躲在身份背后默默关心她的痛苦。她睡着之后,孔谦一直在考虑今后的事,怎么照顾她,怎么相处,怎么让她快快乐乐的在这里继续上学生活。
不能爱她,他自己很清楚,如果说爱的话,也只是亲人间的爱护。他是她的长辈,她叫了他好多年叔叔。
越想,他心里越烦,除了担心她的身体,
也担心以后微妙的关系。跟来的两个室友已经察觉了什么,话很少,也不问太多。当他从那男孩手里把亦诗抱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藏不住了。
以后,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察觉,孔谦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的感情。只是怜惜吗?他现在就想抱着她,等她醒过来,让她把身体养好了,在他怀里哭也好,笑也好,他不是很在乎。
骗不过自己,就靠在床边等着她醒过来,孔谦不想了,他知道自己一时想不清。拂开亦诗鬓角的发,手又小心的滑到耳边,很长时间积累的东西最终把持不住,他毅然起身亲了亲她的脸,唇压在她小小的耳垂边,反复叫她的名字。
一整夜几乎就这么过来了,亦诗睡得一直很安稳没再醒过。孔谦守在床边,等点滴打完叫来护士,清早就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他不知道如今能给她什么,或者怎么让她开心些。但是他想远远离开布鲁塞尔,不去想从前,也先不考虑以后,只把她的身体和精神养好。
他给学校打了电话,帮她请了病假,然后又联系使馆的同事,把安特卫普错过的假期提到现在开始休。
上午远介和和子赶到医院看亦诗的时候,只找到一张空空的床位。那时候,孔谦已经开着车,带亦诗回到了安特卫普……
10-1
  车站的钟声响了,孔谦扶稳了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的便利店外。
  一路上并不颠簸,车开得很平稳。转角路口是火车站的钟塔,塔下青灰色的老砖铺成一条上百年的路,延伸到远处。
  快到中午了,下车时站前来往的客人多了些,关门前,孔谦又留心下后座上的亦诗,怕她醒了。
  一直想她能醒过来,可她反而睡得很沉,脸色比前一晚好了些,可依然白得像张纸。给她盖了件大衣,路上开了几个小时,衣服蹭开一点,一只手从下面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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