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嘉皇后

28 第二十七章


上官裴预定3日后起驾亲征,这是上官皇朝建国280多年的历史中第三次御驾亲征。第一任皇帝上官达在登基22年后,为了平定云贵的叛乱决定亲自出征,大获全胜后却因为伤口感染不治而死在了归途上。第九任皇帝上官蔚决意吞并乌兰,久攻不下反而被敌方的神武大炮击中,当场毙命。虽然最后乌兰还是被继位的新帝给攻下,但是这样的代价未免也付得太大了。御驾亲征从此成了上官皇朝皇帝们的一个梦魇,在以后的太平岁月或是间隙的烽火硝烟中,没有一个皇帝愿意以身试法去打破这个魔障,直到现在。从上官裴口中,御驾亲征这四个字又重新被提起。难怪朝臣们要面面相觑却又有苦难言。劝上官裴放弃这个念头无疑是大战当前扰乱军心,但是让他亲自出征,是否能够逃出这个不吉的怪圈,谁都没有把握。因此这3天内,整个朝廷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皇上驾到!”内侍高声宣布着上官裴的到来。这是我从宰相府回宫后第一次与上官裴正式见面。
    “臣妾恭迎圣驾。”我看见他款款走近,这才起来欠身行礼。
    “皇后免礼。”他一身淡紫的衣袍,口气竟然出奇地温柔,伸出手来亲自扶我起身,这种不合时宜的举动不禁让我侧目。
    “朕这几日都忙于国事,无暇顾及皇后的身体。看这样子皇后体内的毒应该没有发作的迹象吧。”他在我身边坐定,人凑得很近,我可以看见他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水珠。外面已经开始冰冻结霜了吧。
    “多亏有宝宝的保护,臣妾这几日还好。”我说得很简单,实在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示好,到底在卖着什么关子。而他能够在和我撕破脸皮对峙过后,还有本事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倒也佩服起他的“坏记性”来了。
    “那就好!解药的事,朕一定会留心的。”他轻轻地说道,看在我眼里完全是一幅言不由衷的嘴脸。
    我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他被我这么一瞪,愣了一下,马上转过头去看向别处。我的笑容在瞬间又爬上了脸颊,既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反倒也坦然了。心中并不期冀他是否能够最终将解药给我。只要让我在有限的时间内安排好该安排的事情,那我也就无憾了。
    “这个阮文帝真是贼心不死,先是妄图强取你阿姐,现在又发梦要豪夺你。朕这次不灭掉北朝,誓不罢休!”他突然转移话题,看上去气愤地可以,牙关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那臣妾就在此预祝皇上旗开得胜,凯旋归来!”我的眼睛只是看着地面,这次自己的名字竟然会出现在阮文帝战书的条件中,确实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皇后”他又坐近了一点,不防间我的手已经被他握在了掌心:“朕远征在外的这段时间,就有劳皇后管理后宫之事了。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更何况现在是国难当头,大家唯有团结一致,方能渡过难关!”他的口气软软的,呼出的气在我的颈脖间乱窜。
    原来是这样!这样的曲意示好,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在他不在的这段期间,不要对丁夫人有所行动。“哈哈,皇上说得极是。家和万事兴,皇上不在的这段日子,臣妾一定会管理好后宫之事,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的。”
    他笑了笑,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也回笑着,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演示着各有所思。
    正在我们两人极尽虚情假意能事之时,张德全一路疾跑冲进了昭阳殿。“皇上!不好了!”看来果然是事出紧急,连宫里的老人张德全都说出这么忌讳的大不敬话来。看了皇后,他也不及下跪行礼,只是一个劲地冲到上官裴面前。
    “皇上!丁夫人刚才不知为何突然摔了一跤,然后就肚子绞痛,眼看着下面就出血了。现在正发作得不行呢,看来是要临盆了!”张德全一口气说完,人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鼻尖上小滴的汗珠在烛光下闪着亮光。
    “丁夫人才怀孕7个多月,怎么就要临盆了?”上官裴猛然站起。
    “据宫里有经验的姑姑看,刚才那一摔摔得厉害,这会子丁夫人正痛得死去活来,看上去是要生的样子。”张德全任由着汗轻轻滴下,也不敢抬手去拭。
    “传了太医没有?”上官裴的嗓门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许多,上身前倾,一幅要扑上去的样子,吓得张德全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
    “丁夫人一定要先来禀告皇上!所以。。。”张德全的声音越来越低。
    “混帐东西!还不快去传太医!”上官裴咆哮着叫出口,人已经奔了出去。张德全被他这么一骂,在那里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答应着也向殿外跑去。
    “看来有人是一定要在皇上出发之前将这个孩子生出来啊!”我轻笑出声,转过头去对着身边的许姑姑小声说道。
    “娘娘,我们是不是要过去瞧瞧?”许姑姑脸上也略有笑意。
    “后宫里第一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本宫当然是要过去凑凑热闹的。”我慢慢起身,向殿外走去。
    荥阳殿,灯火通明,宫女内侍进进出出,忙作一团。我进门时,一个端着水盆的宫女看见我连忙下跪,我看见盆中的一大盆血水,不禁皱了皱眉。“里面怎么样了?”我问她。
    “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娘娘一直在出血,还痛得要命呢。邱太医和廖姑姑正瞧着呢。”她怯怯地回答。我回过头去与许姑姑对视一眼,继续向内殿走去,还没踏进门,就觉得里面吵闹声不绝于耳。待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上官裴正扯着嗓子要进屋。“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放开朕。采芝,采芝!”他身形高大,三个内侍使出全力拦住他,还差点被他挣脱。
    廖姑姑一头大汗的在旁边一边猛叩头,一边高声劝着上官裴。“皇上,产房血光污秽不是干净地方,皇上乃天子九五至尊,身子尊贵着呢,可千万不能进去。娘娘在里面知道皇上的这片心意就足够了!皇上,这是祖宗规矩啊!”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裴一脚就踹了过去,狠狠地踢在廖姑姑身上:“你们都给朕让开!”他怒吼的声音仿佛困兽一般的疯狂。
    “你们都松手!”我冷冷地说出这句话,“皇上要进去,你们就让皇上进去!”我这么一喝,所有人都猛然回过头来看着我,廖姑姑听见我发话,一时愣在那里都不知所措。
    “皇上如果不忌讳,不怕不干净的东西上身,那就尽管进去!”我上前走了几步,在他跟前停下,狠狠地瞪了上官裴一眼。“皇上出征在即,要的就是上天保佑,万事顺利。现在皇上硬是要进产房见血光,为了一个妃子放着江山社稷不顾,那臣妾也不会拦着皇上的!只要皇上能够跟列祖列宗解释清楚!”每个字都被我说的掷地有声。
    上官裴一下子停止了挣扎,站在那里只是呆呆地静止不动。
    “丁姑娘!”我的眼角瞄到站在人群里的丁子宜,淡绿色的衣裙裹着鹿皮的围脖,寒风凛冽中别有一番娇悄可人。“你先陪皇上去偏殿歇息。”我转向上官裴:“大战当前,皇上的龙体安康最重要。看这样子,短时间内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动静,您就先休息一会儿,臣妾替您在这里守着。有什么消息臣妾会尽快通知您的。”
    上官裴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笑得从容,眼神清澈明朗,一时间上官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丁子宜在旁边小声地催了声:“皇上!”她的声音颤颤的,眸子晶亮地仿佛初夏的御湖盛着满天的星光一样璀璨。无奈中上官裴三步一回头地被丁子宜引去了偏殿。
    “娘娘,您先坐吧。”许姑姑早已替我将披上皮毛垫子的椅子搬来,在脚边帮我升起了暖炉。我方坐下,许姑姑又取来一条织纹软毯替我盖好腿脚,我朝她回笑着,许姑姑是我在这里最贴心的人了。
    血水还是一盆盆的端出,丁夫人惨叫的声音依稀可辨,我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抿着唇一言不发。所有人看见我的静默,也不敢大声喧哗,只是安静地忙碌着。
    一个多时辰后,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我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连毯子落到了地上也毫不察觉。我几步跨上台阶向内殿走去,推开门时,廖姑姑刚给一个哇哇大哭的娃娃擦洗干净后用棉被包起。看见我进来,廖姑姑来不及将孩子放下,抱着孩子就下身行礼。
    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她免礼:“是个皇子还是公主?”我尽量不使自己的声音显露出明显的焦急。
    廖姑姑小声地回话:“回皇后娘娘的话,是个小皇子!”说话时,她不敢抬头看我,也许连她也害怕看见我眼睛里的失望吧。
    一刹那间,我的五脏六肺都翻腾起来,是个皇子!竟然是个皇子!那我与丁夫人的这场战争只可能是越来越惨烈了。我的心里突然生出愤恨和恶毒来,“让本宫抱抱!”我伸出手去。
    廖姑姑猛然抬头看着我,我从她眼睛里看出了犹豫,她不但不将孩子递给我,反而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这孩子仿佛也像感知到了什么,突然间停止了哭声。廖姑姑看见我伸开的手没有收回的意思,才万般不情愿地将孩子交到我手里。
    看不出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还是沉沉的,在他的身子搭上我臂弯的刹那,闪过我脑海的念头竟然是如果我现在松手会怎么样呢。我正出神间,突然感觉到胸口的地方微微□□。低头看去,原来怀中的这个孩子正伸出手来漫无目的地抓着我前襟上的流苏,小小的手掌泛着淡淡的粉红,绞在流苏中,却因为太小什么都抓不住,只是肉嘟嘟的半握在那里,煞是可爱。眼光移上他的小脸,鼓鼓的双颊,半闭着的眼睛,眼线长长的,应该是承袭了上官裴那一双漂亮的凤眼。嘴唇一张一合,不时还吐出些口水沫子。
    就是那一瞥,我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在那一瞬间被触动了,仿佛瞬间洋溢着淡淡玫瑰香的温柔填满了胸间。他还这么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的宝宝会不会跟他长得也有一丝相像呢,他们毕竟也是同父的手足呀。想到这里,母性的温柔突然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在心头滋长。
    “廖姑姑,抱着小皇子去给皇上报喜吧。”我将孩子小心翼翼地交回给廖姑姑,注意到她不被人察觉地轻轻舒了口气。
    我正准备推门而入丁夫人的寝殿,恰好迎面碰上从里面出来的邱太医。邱太医下跪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丁夫人刚刚睡了,娘娘过会儿再来探望吧。”
    “你退下吧。”我不理睬他的话,径直向里面走去。丁夫人的随身宫女看见我,纷纷下跪。我挥手示意让他们出去,他们稍稍犹豫了一下,回头又看看身后的卧榻,方才不甘心的鱼贯而出。许姑姑紧跟着轻轻地将寝殿的门关上。
    丁夫人的卧榻被一层淡淡的纬纱围拢着,听到动静,她在里面唤了一声:“皇上”细细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许姑姑上前撩开纬纱,我跨前一步,正好与丁夫人对了个正着。产后的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嘴唇缺水而微微裂开,一幅狼狈的模样。乍一看见我,她的脸色更加难看。
    “怎么是你?”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已是大不敬。“皇上呢?臣妾要见皇上。皇上!”她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要起身,提高了嗓门想要引起惊动。
    “祖宗规矩,产后嫔妃的寝宫,皇上七日内是不能进来的。皇上三日后就要远征西域,在他出发前你是见不到他了。”我在卧榻边的一张圆凳上款款坐下,享受着她此刻的惊慌。
    她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她掀开身上的锦被匆忙起身,双脚触地才跨出半步,却因为体力不支而砰一声倒在地上。她声嘶力竭地叫出声:“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你要是敢对。。。”
    “大胆!竟然对皇后说出如此无理的话,许姑姑,上去掌嘴!”我淡淡地吩咐道。
    许姑姑领命,上前麻利地就在她两颊狠狠地掴了两个巴掌。通红的掌印在她如僵尸般的脸上格外的醒目。
    “这个孩子是皇室血脉,本宫自然会好好待他。等孩子满月后,本宫会将这个孩子接到昭阳殿亲自抚养教育。你就无需操心,不用过问了。反正你身体也不好,以后只管好好休养就可以了。”我对她宣布自己的决定。之所以要等到满月以后,我要等到她对孩子培养出感情后,再将孩子从她身边拿走。这样的痛才能够痛彻心肺。
    “他是我的孩子,你休想夺走我的孩子!”她如疯妇一般一下子朝我扑过来,幸亏许姑姑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散发。她吃痛,又跌到在地上。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你错了。你虽生了他,但我会抚养他,教育他,让他成才。是不是他的生母并不重要,关键是他最终会认谁为母亲。”我浅浅地笑着,她瞪着我的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
    “皇上是不会同意的!”她将最后的赌注押在上官裴身上。
    “如果你死了,孩子还是最终会交到我手里!我想皇上会权衡利弊的。”我惊讶于自己在说出这些残酷言语时的随带着的快感。
    “你不得好死!司徒嘉,你不得好死!”她边哭边高声骂开来。
    “哈哈,不管怎么样,本宫一定会让你比本宫先死。你给本宫记住这句话!要是真正拼起来,鱼死网破之时,你的儿子也活不了!也就是说,本宫能活一天,你儿子就能活一天”我大声地笑起来,笑得不能抑制,直到最后仿佛眼泪随时都会笑得流出来一样。“不过本宫也不想这样做,本宫和皇上还是要做恩爱夫妻白头偕老的,哈哈。”
    丁夫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地上,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以胜利者的姿态起身向殿外走去:“现在本宫要去看望一下小皇子了。”
    刚走到门口,身后的丁夫人却幽幽地吐出一句话:“你知道司徒敏是怎么死的吗?”
    乍听此话,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弹指间冻结起来,我回过头去看向丁夫人,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熟悉的报复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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