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第277章


幸亏六十三万法郎的纸币体积不大,放在一个盒里,但为了防备盒子受潮,他把纸盒子放入一个橡木小箱中,里面装满了栗树木屑。在小箱中,他又把他的另一宝物,主教的烛台也放了进去。我们还记得,当他从滨海蒙特勒伊逃跑时,他是带着这一对烛台的。蒲辣秃柳儿有一天傍晚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冉阿让。事后每当冉阿让需要钱时,他就到矿地去取。我们提到过的他的几次旅行就是如此。他有一把十字镐藏在灌木丛中一个只有他知道的隐蔽处。当他看见马吕斯已初步恢复健康,他感到需要用款的时候已不远了,就去把钱取了出来;蒲辣秃柳儿在树林中看见的仍是他,这次是在清晨而不在傍晚。蒲辣秃柳儿继承了那把十字镐。
总数是五十八万四千五百法郎。冉阿让留五百法郎自己使用。"以后再看情况吧。"他思忖着。
从拉菲特银行取出的六十三万法郎和目前这笔钱之间的差数就是从一八二三年到一八三三年十年间的开支,在修女院五年只花了五千法郎。
冉阿让把一对闪烁发光的银烛台放在壁炉架上,杜桑看了十分羡慕。
此外,冉阿让知道自己已摆脱了沙威。有人在他面前讲过同时他也见到《通报》上的公告,证实了这件事,警务侦察员沙威淹死在交易所桥和新桥之间的一条洗衣妇的船下面,这个没有犯过错误并且深受长官器重的人,留下了一纸遗书,使人推测到他是因神经错乱而自杀的。"总之,"冉阿让暗想,"他既已抓住了我,又让我自由,毫无疑问,他已经神经失常了。"
六两个老人,各尽其能,为珂赛特的幸福创造一切条件
为了婚事家中在准备一切。征求了医生的意见,认为二月份可以举行婚礼。目前还是十二月。几个星期美满幸福的愉快日子过去了。
外祖父同样感到欢乐。他时常久久地凝视着珂赛特。
"奇妙的美姑娘!"他大声说,"她的神情是如此温柔善良!没得说的,我的意中人,这是我生平见到的最俊俏的姑娘。将来她的美德就象紫罗兰一样馨香。这真是一个天仙!应当和她在高贵的环境中相处。马吕斯,我的孩子,你是男爵,你富有,我求你不要再去当律师了。"
珂赛特和马吕斯忽然从坟墓里上升到了天堂。转变是如此突然,他们俩如果不是眼花缭乱,也会目瞪口呆的。
"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马吕斯问珂赛特。
"不,"珂赛特回答,"但是我感到上帝在瞧着我们。"冉阿让办理一切,铺平道路,调停一切,使事情顺利推进。表面看来他似乎和珂赛特一样愉快,他殷切地盼望着她的幸福能早日来临。
由于他当过市长,他解决了一个为难的问题,只有一个人知道其中奥秘,这就是有关珂赛特的身分问题。直截了当地说出她的出身,谁知道呀!有可能破坏婚事。他为珂赛特排除了一切困难。他把她安排成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这样才可以不冒风险。珂赛特是一个孤儿;珂赛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另一个割风的女儿。割风兄弟俩在小比克布斯做过园丁。派人到修道院去过了,调查后得到很多最好的情况,最值得尊敬的见证;善良的修女们不太懂也不喜欢去追究别人父系方面的问题,她们看不出其中有什么花招,因此始终也没搞清楚小珂赛特究竟是哪一个割风的女儿。她们说了别人需要她们说的话,并且语气诚恳。一个身分证明书已经办妥。根据法律珂赛特就是欧福拉吉·割风小姐了。她被宣称父母双亡。冉阿让以割风的名字,被指定为珂赛特的保护人,又加上吉诺曼先生,这是保护人的代理人。
至于那五十八万四千法郎,是一个不愿具名的人留给珂赛特的遗产。原来的数字是五十九万四千法郎,珂赛特的教育费花去了一万法郎,其中五千法郎付给了修女院。这笔遗产交给第三者保管,应在珂赛特成年后或结婚时交还给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尤其加上这五十多万的遗产。但其中也不免有些漏洞,但别人觉察不到。有一个与此有利害关系的人被爱情蒙住了眼睛,其他的人也被六十万法郎蒙蔽过去了。
珂赛特知道了被她叫了很久"父亲"的老人不是她的亲父,而只是一个亲戚;另一个割风才是她的父亲。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她会感到难过的。但目前她在这难以形容的良辰美景中,这不过是点阴影,一点抑郁而已,但她的心情是那么欢快,以致乌云不久就消散了。她有了马吕斯。年轻的男子来到后,那老人就销声匿迹了。人生就是这么回事。
还有,珂赛特多年来,习惯看到她四周有些难解的谜;人凡是经历过这种神秘的幼年时期,对某些事就常常不去深究了。
她仍然称呼冉阿让为"父亲"。
珂赛特心旷神怡,她崇拜吉诺曼老爷爷。他确实向她说了不少赞扬的话,并送给她无数礼物。当冉阿让在替珂赛特创造一个社会上正常的地位和一笔无可指摘的财富时,吉诺曼先生在为她的结婚礼品篮子①作准备。没有比追求豪华更使他起劲的事了。他送了珂赛特一件班希②特产的花边衣服,这是他的亲祖母传给他的。"这种式样又时兴了,"他说,"老古董又风行一时了,在我年老时的少妇穿得象我幼年时的老奶奶一样。"
①新郎送新娘的一篮礼物。
②班希(Binche),让利时一个著名产花边的城市。
他翻着那多年没打开过的科罗曼德尔漆的凸肚式名贵五斗柜。"让这些老古董招供吧,"他说,"看看它们肚里有些什么东西。"他乱翻着那些鼓肚的抽屉,里面塞满了他的妻子、他所有的情妇和上辈的服装。中国花缎、大马士革锦缎、中国丝绸、画了花的绉绸。用火烤过的浮毛的图尔料子衣服、用可以下水洗的金线绣的手帕、几块没有正反面的王妃绸①、热那亚和阿朗松的挑花、老式的金银首饰、以细巧的战争画作装饰的象牙糖果盒、装饰品、缎带,他把所有一切都送给了珂赛特。珂赛特惊喜交集,对马吕斯情深似海,对吉诺曼先生感恩不尽,梦想着一个用绸缎和丝绒交织起来的无比的幸福。她觉得自己的结婚礼品篮子好象被天使托着,她的心好象长着马林花边的翅膀,在蔚蓝的天空里翱翔。
①在法国里昂制造的一种名贵丝绸。
这对情人如痴如醉,我们已经提到,只有外祖父的狂喜才能与之相比。在受难修女街好象有人吹奏着欢庆的铜管乐。
每天清晨外祖父都送来一些古董给珂赛特。她四周是应有尽有的衬裙花边,就象盛开的花朵一样。
有一天不知从什么话题引起的,很喜欢在幸福中谈论严肃问题的马吕斯说道:
"那些革命时期的人物是如此伟大,他们好象已有好几个世纪的威望,象卡托和伏西翁,他们两人都是自古以来受人凭吊的。"
"古锦①!"吉诺曼高声说,"谢谢,马吕斯,这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第二天,在珂赛特的结婚礼品篮子里又增加了一件美丽的茶色古锦衣服。
外祖父在这堆衣着上作出了他的智慧的结论:
"爱情,这当然很好,但必须有这些东西作陪衬。幸福需要一些无用的东西。幸福,这仅仅是必需品。要用许多奢侈品来调味。要一个宫殿来迎接爱情,爱情少不了卢浮宫。有了她的爱情,还需要凡尔赛的喷泉。把牧羊女给我,我尽力使她成为公爵夫人。把戴着矢车菊花冠的费莉②带来,给她加上十万利弗的年金。在大理石的柱廊下向我展现出一望无际的田园风光。我赞成牧人的田舍,同时也赞美大理石和金色的仙界。干巴巴的幸福就象吃干面包,吃是吃了,但不是筵席。我要多余的和不是必需品的东西,我要荒诞的、过分的、毫无用处的东西。我记得在斯特拉斯堡的教堂中见过一座有四层楼高的报时钟,它屈尊报时,但它不象是为此而造的,它在报了午时或午夜以后(中午是太阳的时辰,午夜是爱情的时辰),或是报了其他任何一个钟点以后,还为你现出月亮和星星、大地和海洋、鸟和鱼、福玻斯③和菲贝④,从一个窝里钻出无数的玩意儿:有十二个门徒⑤,还有查理五世皇帝⑥,还有爱波妮⑦和沙别纽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镀金的小人儿在吹着喇叭。还不算那些随时播送出来的、不知为什么发出的响彻云霄的优美钟乐。一个平凡的光秃秃的只能报时的钟能和它相提并论吗?我赞赏斯特拉斯堡的大钟远远胜过仿黑森林杜鹃叫声的报时小钟。"
①法语mémoireantiqueantique,意为"怀念古人",外祖父只听到半个字moireantique,就变成"古锦",即"闪光绉绸"。
②费莉(Philis),诗歌中美丽贫穷的牧羊女。
③福玻斯(Phébus),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的别名。
④菲贝(Phébé),原是月神,后与希腊神话中的阿耳忒弥斯相混,成了阿尔忒弥斯的别名。
⑤十二个门徒,指耶稣的十二个门徒。
⑥查理五世(Charles-Quint),德国皇帝。
⑦爱波妮(Eponine),高卢女英雄,沙别纽斯之妻,她进行了使高卢人民从罗马的压迫下解放出来的斗争,失败后被杀。
吉诺曼先生对婚礼发表了特别荒唐的谬论,于是十八世纪的妓女都在他的颂歌中杂乱无章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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