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九章

    阳光灿烂，清风徐徐。
    放眼望去，绿树成荫，鸟雀成群。
    阳光照射在身上，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由外而内，深入灵魂。
    大黄摸了摸自己脸，捏了捏自己手臂，熟悉着这具“人身”。虽然时不时会吐槽狗身不大方便，但对于成妖这件事，他心中不大高兴。
    大黄问：“我说老人家，这里是哪里？我是不是还在幻境之中？你们是谁？怎么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变成人样？”
    老头回答：“你的问题太多了。容我一个一个解答 。首先，这里是桃花源。”
    大黄指着一片树林，问：“桃花源？这么说来，那些就是桃花？我看长得和叶子很像啊？”
    老头摇摇头，说：“那就是叶子。你指的那个位置倒是有几株桃树，但现在不是开花时节，见不到桃花。
    之所以叫桃花源，只是取一个‘乱世秘境，人间天堂’的意境而已。何必真要全种桃花？”
    大黄叹到：“那可惜了，还以为能长长见识，可居然没有见到桃花。老人家，这是一个真实世界，还是幻境？
    你可别告诉我，我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只是在做梦。果真如此，我真的要变成一条疯狗了。”
    老头答：“放心，你已经真正醒过来了。你眼前所见一切，皆为真实。
    这里是我们在暗夜之中开辟出来的一片人间乐土。至于我们是谁，你想知道，自然会有知道的时候。”
    大黄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头，啧啧有声，说：“开辟出来的人间乐土？凡我看见的，就是真实的？那天上的明晃晃的太阳，也是真实的太阳？
    我看不可能吧？
    你也不必搞神神秘秘的那一套。搞来搞去，你们至多也就是‘炎黄九兵’中的一支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来，本大黄犯了一段时间的浑，好久没有动脑了。现在和你推理一番：
    我们且假设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这里应该是另外一个世界。否则，如果还是暗夜之下的那个世界的话，没道理阳光只照射到你们这片‘乐土’，不照射其他地方。”
    老头笑到：“你继续说。”
    大黄下意识扭了扭屁股，才发现现在没有尾巴了。他观察了一下这片世界的尽头，是一片高高悬崖，再看看天与山崖相接的地方，明显有些人工的痕迹。
    大黄继续说：“这里是不是异界呢？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开辟出来的异界的话，证明人族有创造一个世界的能力。那么，人族早都大迁徙了，还守着暗夜那个冰冷黑暗的世界干什么？甚至也用不着迁徙，有这么强大的能力，直接扫除万丈魔云都不在话下。
    但事实是人族至今只能在暗夜世界苟延残喘。强大如神，都需要扶持我这条狗来当马前卒。
    所以，得排除这个假设：这里不是异界，这里有些东西说真不真，说假不假——比如说天上的太阳并不是真正的太阳，只是你们自己搞出的一个类似太阳的玩意儿而已。”
    老头笑到：“大黄果真是大黄，暗夜之下无虚士。此言不差。”
    大黄继续说：“其实，最好的答案是：这里根本不存在。只是存在于我意识中的幻境。
    当然，你说不是。我也不愿意相信是幻境。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里类似于一个大山洞，一个封闭的空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算得上自成一界。但实际上，也就是暗夜下一个大房间而已。
    你们，应当是‘炎黄九兵’中的一支，通过建造这种‘大房间’来躲避暗夜。
    我猜错没？”
    老头点点头，说：“说得几乎不差。”
    大黄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自己的脸，说：“既然没错，那我得好好问一问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子也是你们的盟友。你们凭什么没征得老子的同意，就把老子变成妖？
    抱歉，语气有点不好。
    但我是真的很生气。
    我承认你们人族有人族的优势，可我只是一条狗，我也只想是一条狗。我不想化形，不想做妖，不想变成人形。
    谁愿意做谁去，我不想！”
    老头心平气和地说：“大黄，你那么聪明，你自己在推理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大黄盯着老头的眼睛，老头不躲不避，坦然面对。
    大黄猜到了一个答案，这背后的推手，可能是神。那么，神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助他化妖？
    大黄抬头看天，对着天空说：“我只想安安静静做一条狗，不想参与你们的事情。
    我不需要你的什么恩赐，也不想理会你的什么指示。暗夜之下，多的是听话乖巧的狗。
    你爱找谁找谁，别找我！”
    老头眼中露出惊异，然后赞扬到：“好一个大黄，一而再，再而三刷新我对你的认识。
    你这是在拒绝神啊。可惜了，你的这番话，神听不见。”
    大黄嗤笑：“那可不一定，都说神无处不在，无所不知。万一他听到呢？
    再说，我那些话我也不只是说给神听的。我也是说给你听的：
    无论神对我有什么安排，都免开尊口。反正我是不会执行的。”
    老头说：“我可不知道神对你的安排。我想，神也不会强迫你走你不愿意走的路。”
    大黄捏着自己的脸，说：“那你解释一下我这幅样子是怎样来的？我自愿的吗？”
    老头说：“是神救的你，总要有些代价。”
    大黄很有骨气地怼了一句：“是我求神来救我的吗？”
    老头有些无语，稍作沉默，试探地说：“要不我安排人，把你送回去？”
    回到那个冰冷狭窄的小洞穴内？大黄赶紧摆了摆手，说：“算了，没必要那么麻烦。何必瞎折腾呢？”
    老头一脸正色，说：“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大黄亦一脸正色地说：“我突然想到，神安排你们救我出来，并且助我化妖，一定有他的用意。
    我们还是遵从神的指示，好好领会神的用意为上。又不是小孩子，瞎折腾一些没意义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老头点点头，答：“你说得很有道理。神肯定不是让我们瞎忙活的。”
    大黄赶紧说：“有道理就好，有道理就好。那我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事情？”
    老头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神没有任何指示。你自己领会吧。
    对了，这间屋子就是你的。桃源世界里，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别搞破坏。
    还有，吃的东西自己想办法——别吃人。”
    这是翻旧账了。 大黄谄笑到：“那只是一个误会。当时浑浑噩噩，脑袋不灵光。”
    老头点着头，御风走了。
    大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也就是一间普通农家小院而已。
    大黄左右看了看，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他迈开步伐，走出了他的小院子。
    小院子不远处，有潺潺溪水。大黄蹲在溪水边，打量着水中的那个少年：眯眯眼，扁平鼻，脸型偏圆，相貌平平。
    大黄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就变成妖了？高低有了人样，以后怕不好再吃翔了吧？
    大黄蹲在水边，发了半晌呆。他扭扭脖子，抬头一看，天上的太阳依旧还在那个位置不动。
    “呵，一个假太阳而已。”
    大黄爬了起来，摘了溪边一朵无名野花插自己的头上，哼着小调继续往前走。
    忽然听到前面有声音，他七弯八拐，穿过树林，爬上小山。
    站在山顶上，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平坦宽广的土地，参差错落着十几间房舍。房舍前后，种树养花。田间小路交错相通，几十个农民在田野里来来往往耕种劳作。一群小孩在田间追逐打闹，其乐融融。
    好一片美丽和谐，和平安宁的画面。
    这一幕，深深印在大黄的脑海里。
    大黄脑海里“嗡”的一声，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他想要过的生活，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他理想中的世界，不就是这样的世界吗？
    大黄抬头看天。站在这里，看见了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宫殿。可大黄的脑海里呈现的不是什么空中楼阁，而是点点、半面、尹仁的模样。
    这应当也是他们追求的世界吧？
    大黄改变了他的理想：他不想建什么国，不想当什么国王。暗夜终结，世界重现光明后，如果他还没有死，他就寻找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当一条看守家门的大黄狗，怡然自得，安度余生。
    大黄静静站在山上，看着这幅美好的画面，不忍打破这方世界的宁静。
    天空中的太阳依旧悬挂在那个地方。但是光芒慢慢变弱。
    在土地上劳作的农夫们唱着山歌，扛着锄头回到家中。
    家家户户飘出缕缕炊烟，传来阵阵欢笑。
    太阳最终变暗，消失。
    这是夜降临了。每家每户吹熄灭了灯火，进入梦乡。
    大黄抬头看着夜空，看见一粒粒微弱的亮光闪烁，最终变成了一颗颗明亮的星星。
    没有多久，星空璀璨，如梦似幻。
    大黄坐在山顶，伴着阵阵蛙鸣，点点流萤，看了一晚上的星空。
    公鸡啼鸣后，星光隐去，日光复出。
    家家户户重新打开门，推开窗。小孩的玩闹声，老人的曲调声，妇人的切菜声，牛的哞哞声，鸡的咯咯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又唤醒了这片天地。
    这才是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