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九章

    笔落熟宣，满篇尽是衣食计。灯下端砚，无奈只为稻粮谋。昔日情愫，唯剩庸碌。
    ——上古无名氏
    要做一条特立独行的狗，有风度的狗，脱离低级趣味的狗。
    万不要堕落成俗狗之流。
    大黄躺在木筏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这日子，才刚刚开始呢。怎么就心神不宁了？
    到底是什么在扰乱他的心境？
    大黄的鼻子动了动。他知道那个答案。
    “妈的，再去看最后一次。”
    大黄翻身而起，跳到小船上，冲到妖群中，跟着一群屌丝双眼放光，口角溜着哈喇子地看着几个妖族吃饭。
    “真的丢狗。妈的，想我堂堂大黄，居然也有这种模样的时候。我可是一条拥有崇高理想、立志拯救众生的狗，怎么能做出这等有损形象的事情呢？”
    大黄心中批斗着自己，可是嘴角的哈喇子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股一股往下流。
    吃不上，过过眼瘾也好。
    一直等到饭菜用尽，大黄舔了舔嘴角，跟着大伙散开了。临走之际，眼睛还依依不舍地停留在那光光的盘子上。
    “我只想吃一顿这种饭菜。为了这顿饭菜，做什么我都愿意。”
    有时候，堕落就是这么简单。
    大黄回到自己木筏，靠在木筏上，再也睡不安稳了。
    有一颗叫做“欲望”的种子，开始种在了大黄的心田。
    ……
    心如猿，意似马。
    大黄站在来时的岸口，望着浓浓迷雾，心思总是会想到吃的。
    “得找一个理由离开此地，早点去找巨灵。在这里这样闷下去，我的妖生就废了。”
    大黄对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喊到：“龟大兄，你在吗？”
    一头巨龟从水中漂了起来，说：“哟，是你啊。大兄弟，你要去哪里？”
    大黄跳到巨龟背上，说：“出去逛一逛。”
    巨龟笑到：“好说好说。两枚红河币，盛会盛会！”
    大黄脑袋变大，反问：“红河币？”
    巨龟说：“是啊。只两枚，很便宜的。”
    大黄摇了摇脑袋，清醒后，说：“我的意思是，红河币是什么玩意儿？”
    巨龟答：“你不会没有红河币吧？那可不成，我不能免费载你，那是违反规定的。”
    大黄没有为巨龟，先跳上小船，再打听：“龟大兄，怎么获得红河币啊？”
    巨龟一边潜入水底，一边说：“做任务啊。”
    河面上的波纹渐渐隐去，大黄却心意难平——在暗夜世界，什么时候出现“无钱寸步难行”的局面了？
    在暗夜部族时代，各地通用的货币是神石，人族各城池也会发行一些内部流通的货币。钱确实重要，但没钱依旧过得很开心——比如大黄，在暗夜混了这么久，他什么时候积累过钱财过？
    可现在，就两枚红何币，就将他栏在了这里。
    要有工作，要有钱 ，要有美食，要有性伴侣……大黄一下子觉得，他需要的东西，多了起来。
    真是怪事。
    之前没有这些东西，他也过得很快乐的啊？
    现在没有这些东西，怎么就不行了？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大黄悻悻而去，回到自己的小木筏。
    ……
    “我去！”
    “选我！”
    “这个我擅长！”
    “这次怎么算也得轮到我了。”
    大黄正躺在木筏上思考妖生的时候，工场上热闹起来。
    “发生什么了？难道有什么好事？”
    大黄鲤鱼打挺翻起身，一个没站稳，差点滚进河水里面。他慌里慌张跳上小船，急匆匆往喧闹处赶，只怕错过什么好事。
    挤进前一看，只见癞蛤蟆葛宝爬在船头，示意大家别吵，说：“这次的任务有危险，各位不要冲动，我劝大家三思而行。
    当然，做完这次任务后，你们就获得了劳民的身份，就有固定的工作了。”
    葛宝的话刚落音，大家又吵闹起来：“我不怕危险！”
    “为城邦牺牲是我的荣耀！”
    “你们谁也别和我争，我一定要去。”
    ……
    原来是有任务要招工啊。这种场景大黄听说过，但是第一次看见。
    看着这一幕， 大黄心中嗤笑到：一群碌碌求存的傻逼，送死的事情你们谁愿意去，谁去。我堂堂大黄，岂能为了几个小钱折腰？老子不陪你们玩，回去困觉。
    大黄打着呵欠，准备回去休息了。
    葛宝劝再劝到：“我再奉劝一句，这次任务有一定的危险系数，且只有三百枚红河币的报酬，我劝你们三思啊。我们要的妖数有限，不可能谁都能去。”
    “三百红河币？”
    大黄的脚悬在半空，身体忽然定住，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拉扯住了他。
    大黄猛然回头，举起手冲了过来，高声喊到：“我去！我去！”
    大黄，变成了碌碌求存的芸芸众生之一。
    最终，葛宝示意大家安静，说：“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退出竞争，那我就按照老规矩，随机抽签。抽中的，就去。没抽中的，只能怪时运不济，怪不得我。”
    大家连忙点头答应。
    葛宝从嘴巴中吐出一个箱子，用舌头往箱子里卷出一块木签，放在地上，然后看着木签上面的字，念到：“沼九。”
    一只蜥蜴妖跳了起来，大声应到：“我在这里，在这里！”
    葛宝继续抽签，念到：“弯梧。”
    一个大黄从没见过的精族从水中冒了出来，“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又遁入水下。
    如此反复，一直点了十几个名。葛宝说：“被抽中的，跟我走。没抽中的，也别气馁，机会多的是。”
    大黄没被选中，心中十分遗憾。忽然，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有点带入角色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真把自己当红河城的公民了？
    大黄仔细观察着，看见被选中的妖，兴高采烈。没被选中的妖，垂头丧气。
    这是要去送死啊？
    这种悍不畏死的冲劲，大黄只在夜巡者身上见过。
    夜巡者是为了信念而战，是为了理想而战。
    这些家伙，是为了什么二战呢？
    金钱吗？荣誉吗？生存吗？
    大黄摇摇脑袋，没想明白。
    ……
    工场上，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新成员，然后又一波一波被抽走。
    被抽走的公民，要么不再回来，不知生死。要么衣锦荣归，穿上漂亮的衣服，吃得起丰盛的饭菜。
    每当见到英雄荣归，又引起一阵阵羡慕。
    大黄越来越急躁，越来越静不下心。
    他的大脑，充斥着的是他曾经最瞧不起的凡尘俗事。现在，他已经没耐烦心去考虑什么天下大事，没心思去关注什么众生命运。他只关心下一次会不会抽中他，他能不能吃一顿饱饭，去会他女主如玉的胯间尽尽义务。
    大黄有事没事常在船上转悠，就怕错过某一个机会。
    又一次，啦蛤蟆葛宝爬到船头。
    大黄第一个冲了过去。眨眼睛，闲置着的公民们全都围了过来。
    葛宝笑到：“这一次，来了个轻松任务，没有危险。但我先说明，只需要一个公民，且报酬很低，只有二十枚红河币。还有我要强调，这次只是临时任务，那个岗位的兄弟有事请假了，暂时需要一个兄弟去顶班。做完后，还得回工场上来。谁愿意去？”
    二十枚红河币确实很少，但有就不错了，大家岂会在乎少不少？
    一个个高声喊着：“我，我！”
    大黄也举着手跳着喊到：“选我，选我，总该到我了！”
    ……
    最终，还是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选谁 。
    大黄回头一看，黑压压身边挤着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二三百个公民。这么多妖里面抽一个，概率太小了。看来，这次又没戏了。
    “老黄。”葛宝念到。
    大黄一个激灵，高声答到：“在这里，在这里呢！哇哈哈，终于啊，终于到我了！
    大兄弟们，哈哈，我先去忙工作了！多谢多谢！哈哈！”
    其实并没有谁恭喜大黄，大家一哄而散了。但是大黄依旧十分开心。
    葛宝笑了笑，说：“老黄，恭喜恭喜，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吧？走，带你去做这个任务。”
    大黄赶紧跟在葛宝的身后，毕恭毕敬地打听到：“请问首领，这次是什么任务啊？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葛宝说：“炼矿场那边，缺一个监工的。你临时去应付一下，监督好奴隶就是了。”
    大黄连忙点头……
    ……
    大黄打听过，知道红河城有许多个工场。葛宝所管理的这个工场，实际是劳动力储备处。真正做工的地方，有矿场、农场、炼矿场、交易场等。
    这次，大黄终于见到了所谓的炼器场了。
    在一个地下洞穴内，一个个火炉跳动着火焰。脚上套着锁链的奴隶们将矿石倒入火炉，然后将矿石冶炼成金属液体，再将这些金属液体冷却铸型，锤炼成各种武器。
    大黄的任务，就是拿着一把长矛，站在火炉旁边监督奴隶劳作。
    谁敢偷懒，他就有权揍谁。
    看着汗流浃背，枯瘦如柴的奴隶们，大黄心中感叹到：“多可怜的众生啊。”
    他似乎忘了，他曾经也是这些奴隶中的一部分。
    大黄眼角瞟到炼矿场的首领火岩怪往这边走来。大黄赶紧呵斥面前的一个狐妖奴隶：“别偷懒，再慢吞吞的，下一顿老子就吃狐狸肉！”
    火岩首领满意地朝大黄点点头，大黄得到鼓励后，呵斥奴隶更加来劲。
    等到火岩首领走远后，大黄才恢复一脸淡然的表情，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动不动。
    不远处，刚刚被他呵斥的那只狐妖一瘸一拐地搬运着矿石，看着这个孱弱的身影，大黄忽然想到了红霜。
    听说她带着大角和老白跑到北边搞了一个“民主万灵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