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月以来,朝上关于弘王出身的争论愈演愈烈,张炳文和杜薄因为此事在朝会上好几次险些动手,还得是宋端等人拦着,才不叫闹出笑话来。
弘王小小年纪,一副少不更事的模样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那些老臣牙尖嘴利,分毫不让,退朝之后拉住宋端说话,竟然有些泪目的意味,称自己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端午姐姐,我是不是不该从隆延回来。”
弘王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可分明起争执的人不是他,那些老臣相互做法,拿他一个孩子做文章,瞧着他殚精竭虑的样子,分明也是皇储,却有种寄人篱下的意味,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
“殿下别说这样的话,不论您从前在哪儿,您都是这大赵国尊贵无尚的九殿下,更别说如回会了靖安城,您更是身份崇高。”宋端道,“就算那些老臣将舌头和牙齿咬碎了,也是您的臣子,您是君,只管拿储君的身份来压制,总归如今,是没人能和您争的。”
弘王扯着宋端的袖口,摸着上面匝着的金线,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可是我从前在隆延,在靖安城也没个人,他们只当我是稚儿。”
宋端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肩膀,坦然道:“殿下别担心,有下臣等在。”
宋端近来听了罗衣的话,和弘王走的很近,弘王本来因为梦中的事情对宋端很是惦念,这下就更是成日往上御司跑,姐姐姐姐的称呼着,这本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事,弘王这般积极,倒是少费许多心思。
甭管太后怎么想,就算是太后过河拆桥,最后选了曹家扶持弘王,但这孩子如此亲密自己,有靖安城的这些眼睛看着,也不好太卸磨杀驴。
韩来斜睨着他俩,瞧着那颇有些亲昵的样子,虽说差了十岁,可宋端年轻貌美的,两人站在一起还颇有些郎才女貌的意味。,不由得吃酸,但他好歹过了而立之年,年纪是弘王的两个大了,还是要拿出些长辈的体面。
“殿下放心吧。”
杜薄一边整理着领口一边说道:“有微臣们在,您也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万事有微臣们在,那些人不过是从前的坏心思没有得逞,看着如今势头往好的方向走,气不过,想争一口气罢了。”
杜薄一说这话,弘王连连往前几步拦住他的去路,身为储君,竟然深深的给杜薄揖了一礼,说道:“哥哥,今日实在是小九的不是。”
杜薄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惊愕的愣在原地,几秒后才连忙扶起弘王,险些给这人跪下,这光天化日之下,朝会散了四处都是人,让人看到了,再捏到自己的错处,说他们这帮人胁幼主,这还得了。
杜薄这么想着,扑通的跪下,哭笑不得的说道:“我的好殿下,您这一弯腰,倒是把微臣给吓软了,这世间哪儿有主子跪奴才的道理。”
弘王这才无奈的说道:“因着我的事,哥哥和那张尚书好悬打起来,父皇又差点儿治你一个御前失宜的罪过,要是真的降罪了,那全是我的不是。”
“这叫什么话。”
杜薄也站了起来,索性道:“我本就是谏官,争辩本事分内的事儿,况且休说我了,这御前动手的事。”一指韩来,“可是千年哥哥打的头,直把张炳文推了一个大跟头。”
弘王闻言,哈哈大笑。
宋端也忍俊不禁,韩来倒是忿忿的哼了一声,摔了下袖子,快步先行,弘王见状,又拉住宋端的手,笑道:“端午姐姐,等下我换了衣裳就去上御司找你读书,你再将昨日的那几招教教我,可好?”
宋端应了,弘王这才告辞。
杜薄瞧着她,说道:“你现在和他的关系倒好。”
“这孩子心性儿浅,本性也好,若是肯用心读书治国,也不妨是个明理的君主,也是大赵国的幸事。”宋端由衷的说道。
“是啊,嘴也甜。”
杜薄笑嘻嘻的说道:“这一声一声姐姐的,比韩来可强太多。”
宋端哭笑不得。
“你们两个,还不快跟上。”
韩来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但耳音倒是灵光,听到这话,头也不回的对着那两人训斥,杜薄这才大摇大摆的迈步,宋端摇了摇头。
而弘王这头正往回走,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回头是曹琦,他立刻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也不避讳的拉住她的袖口,说道:“琦姐姐你怎么来了?昨日我还捎了口信去府上,说改日要去府上瞧瞧你呢。”又道,“听说琦姐姐家里还有一个纯姐姐,我到时候要一起见了才行。”
“她最近身子不适,不大爱见人。”曹琦眼珠乌黑,提到曹纯她心里有些不高兴,“再者说了您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怎能劳动你去见她。”
“这叫什么话,我不过是看着琦姐姐的面子。”
弘王看出她的不快,立刻低眉顺眼的哄就道:“琦姐姐既然来了,不如到我的院里坐坐。”
曹琦笑道:“只怕叨扰殿下。”
“哪里的话。”
弘王拉着她往自己的住处走,漫不经心的说道:“又不多留你,等下我换了衣服,你在我那用些朝食,我就要去上御司找端午姐姐了。”
曹琦闻言,狭长的眼睛闪烁着些精光,蔓延出来散落在面前的路上,横眼过去,说道:“殿下和宋端的关系倒是很要好。”故意逗笑,却是试探的话,“看来比咱们两个还好。”
弘王低头一笑,有些腼腆的说道:“不怕琦姐姐生气,端午姐姐和我长得那么像,本就是个有缘人,更何况我自小就做一个梦,梦到一个神仙姐姐会来接我回靖安城,这神仙姐姐正是端午姐姐的模样。”见曹琦佯怒,赶紧半哄半就的说道,“琦姐姐?你生气了?”
“我哪里敢生殿下的气。”
曹琦住下脚步,眼睛咕噜一转,忽然道:“嗷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办,这就得回去了,就不去殿下那里坐了。”
弘王点了点头:“那姐姐慢走。”
曹琦行了蹲礼后,笑着离开,只是转过身的瞬间,脸上的天气晴朗瞬间变成了阴云密布,眼神凶恶的像是要吞了人。
端午姐姐,梦里的神仙女子。
有这一层糊里糊涂的关系,弘王这边便不好弄了,这孩子现在愿意和自己亲密,不过是年纪小好调理,可刚才这一席话说着,曹琦心里纳罕,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或许这天真的模样,是做给自己看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难办了。
出去贤庆门,正巧碰到刚下职的曹燮,两人一同上了回程的马车,曹父整理着衣袖,不疾不徐的说道:“今日朝上为着弘王的事情,张炳文和杜薄又险些打了起来,圣人仍是不置一词,任凭打闹,不知道什么意思。”
曹琦冷冷一笑,别过头去,回想着刚才的事情,说道:“父亲,这个弘王赵元齐似乎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不过是个表面单纯,内里狡诈的孩子,只怕他和韩来他们走的近,也是虚情假意。”
曹燮闻言,手头的动作一顿,回头打量着曹琦,看这人的表情也不像是说假,想了想,忽而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知道,为父一向是信你的,既然这么说的话,倒也不妨是好事,若是个没心机的,就是太后的傀儡,又任由他们韩家人和宋端摆弄,但既然有心算计,这其中的趋避利害一说……”
“这件事情不如父亲想的这么简单,咱们还是先等等再说吧。”曹琦见曹燮又要生出些蠢念头来,便压低声音道,“还是先别轻举妄动了。”
曹燮听着,没有回答也没有表态,只是闭上了眼睛修身养息。
曹琦见势,微微皱眉。
“父亲若是想怎么说,还请先和女儿说一说才是。”她瞥眼道。
曹燮漫不经心的应了,但也不是真心。
曹琦更觉得烦躁,从前总觉得胜券在握的事情,现在因为家里这几个蠢货而不能轻易拿捏,上次祁山大典的事情,她也没闲到真的要去坏自己父亲的大事,给曹家惹来这等麻烦,到底是知道太后已经知情,只能及时止损。
曹琦暗暗攥紧了拳头,看向曹燮,那人的胡子随着呼吸一抖一抖的,恨不得一把上去全薅下来,嘴角飞扬,兜着冷笑。
该死的曹燮,早晚料理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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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日,本以为要将歇的事情,在曹燮的暗地串通下更加厉害,靖安城里沸沸扬扬的,都开始质疑起稚子监国的事情。
杜薄在朝上除了张炳文,还和其余人一通打闹,到底被圣人责备罚奉,这人是韩来的嘴,他受了锉,更不能再折进更多人进去。
于是乎,不同意的声音越来越响,圣人被迫压力,先让弘王不要上朝听事了,太后找到韩来和宋端商议此事,若要强压也可,但弘王的身份本就不正,强行上位必定不得人心,他年纪小不更事,万事都要别人给他筹谋。
自从不用上朝后,弘王除了读书就是四处跑,结交朝臣家眷,这一日递了拜帖去御史府,午后上门,曹燮正在正方等着他,瞧见这半大的孩子,无法想象这兴高采烈的欢喜人,是曹琦口中说的表里不一的奸贼。
“世伯!”
弘王瞧见,一把撇开了随侍的内监,跑过去给曹燮揖礼道:“见过世伯。”
曹燮大惊失色,更有欣喜,扶起他来说道:“殿下快快请起,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是禁不起您拜的,您快请进吧,今日备了好茶,是隆延的名种,殿下喝着一定喜欢。”
弘王连连答应,进了屋喝了茶,这才想起来曹琦,问道:“世伯,琦姐姐可在府上?”转念一想,又道,“应是不在,要不然今日不会不出来迎我。”
“被殿下说对了,她今日去闺阁姐们儿家玩去了。”曹燮呵呵一笑,靠着身子坐的舒服些,“我这个女儿啊,年纪也是太大了,只是我最疼她,她又是最更干的,想在家里多留几年,谁知道这一下子留住了,也嫁不出去了。”
“世伯放心,琦姐姐那般美貌,那样精明的人,不愁没有得意东床。”也不知道是弘王年纪话最快,还是真这么想的,就道,“再不济,小九请了父皇的意思取了姐姐做王妃,世伯看如何?”
曹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笑的是前仰后合,直拍桌子,弘王也嘿嘿的裂开嘴来,不好意思一般,说道:“世伯别笑话我,我年纪小,说话冒冒失失的,我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琦姐姐。”
“她的年纪,做你小姨都是便宜他了。”曹燮道,“哪里能做你的正妻,殿下以后可切莫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话了。”
“罢罢,我也只在世伯面前说说就是了,外人面前我还不说呢。”
弘王道。
曹燮点眼,打量了弘王一番,随后唤了人来吩咐了几句,这才又对弘王说道:“听小琦说,弘王殿下近来总往上御司跑,和那个做女史的宋端走的十分亲近?”
说完这话,曹燮紧紧的盯着弘王的脸颊,不知道想从其中看出什么来,或许是想试探试探弘王的意思,或者是想看看这人是不是曹琦所说的那样。
可弘王脸上没什么异样,搔了搔头,又说起那个梦中仙子的事情,曹燮听完捋了捋胡子,呵呵的笑了两声,只是声音清冷,像是欲言又止。
弘王看了看,疑惑的问道:“世伯怎么了?”
曹燮脸上像是卖着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弘王,那人反过来瞧着他,心里一下子高高吊了起来,有些着急的说道:“怎么了世伯?可是……端午姐姐怎么了?你倒是和我说一说啊。”
曹燮冷冷一哼,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殿下啊,你这就错了,这上御司那么多女史里头有多少好人,你却偏偏结交了这样一个祸根那。”
弘王不解,忍不住站起身来,一脸愁容的说道:“世伯,怎么了?端午姐姐到底……为何要说她是祸根啊?”
曹燮哀叹一声,说道:“殿下若是要听,告诉你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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