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倒台一时轰动大赵国,靖安城里非议纷纷,不过当初他们屠害川王殿下的事情人尽皆知,茶楼酒肆里有时谈起,也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曹家的气数尽了。
“哎,你们说这曹家倒了,在这靖安城岂非是韩郎君一人独大了。”
“这可说不准,都说一花谢了一花开的,后继有人。”
“话说回来,这个从隆延回来的太子殿下倒是有手段,这才回来多久啊,就把这难缠的曹家给治理了,要不是宋女史和太子殿下交好,只怕……”
“这话咱可不敢胡说。”
“曹家现在数罪并罚,在那大理寺的地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置啊。”
“那当然是越快越好啊,免得夜长梦多。”
这茶肆里的人正说着,瞧见街上跑过一行守城兵,他们四处张贴着曹琦的画像,整整三天了,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这个曹大姑娘还真是有本事,抛下这么一大家子就跑了。”
“说什么呢,你没听说这曹琦不是杨氏生的,是那曹燮在老家时候的私生女呢,听说是恨极了曹燮的利用,只怕看着曹家倒了,她最痛快。”
“哈哈哈——”
一行人笑过,直把这件大事当成笑谈,回去还要和家里人学呢。
而大理寺的地牢里,昏天黑日的,那墙上的烛火影影绰绰,冒着白烟,熏得人眼睛生疼,地牢里又满是腥臭和那些嘶喊,换班的侍卫只觉得头昏眼花,接过同伴递来的碗,里头是些冷饭,只不过上面还盖了两片羊肉。
“二哥,这哪儿来的肉啊?”
侍卫惊喜的抬起头来,又怕被别人听见,小心的将碗护在怀里。
“这是你嫂子给咱俩带的,快出去吃吧,这里我替你守着。”
被称作二哥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侍卫欢天喜地的点了点头,捧着碗匆忙的跑了上去,蹲在门口,夹起那块肉大口朵颐起来。
正吃着,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子身形颀长,气态出尘,白嫩的脸皮比女子还要娇,却不阴柔,俊美无双,女子纱娟细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对眼睛清澈如旷野的古井,里面游弋着美好和阳光。
看这两人的穿着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小侍卫忙站起身来,将碗拿在身后,却见那女子先行一步,举出一枚手令来,他看清后吓了一跳,寻思这样身份的两个人怎么会来这里,忙行礼道:“给郎君请安,女史安好。”
宋端打量着她,笑了笑,回头对负手而立的韩来道:“公子,咱们来的不巧了,人家正吃饭呢。”
小侍卫擦了擦嘴上的油,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忙说道:“女史这么说就是取笑小的了,您二位是有什么事情吗?尽管吩咐。”
“想见见曹家人。”宋端也不隐瞒,直接说了。
小侍卫点了点头,想要将碗筷放下,却听身后的韩来说道:“不着急,你先把饭吃了再说吧。”
小侍卫一愣,看了看宋端,正想说这不合规矩,却听女子淡淡道:“既然公子发话了,那你就安心吃了再说,也不必狼吞虎咽,你坐在那石墩儿上好好的吃,我们也是有些话想问你,你如实答了就是了。”
小侍卫这才嘿嘿一笑,蹲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曹家人还都活着吗?”宋端问道。
小侍卫抬起头来,那肉的香味让心情也好了,点头道:“都活着,就是当时抓的时候,叫曹献的那个死了,剩下的,也就那个小姑娘,成日疯疯癫癫的乱喊乱叫,剩下的那对父子不死不活的,跟个木头一样,饭也不怎么吃。”连连摇了摇头,感慨道,“从前那么锦衣玉食的,在这里弄得像是叫花子。”
“不过说来,也是活该,做尽恶事,这都是报应。”
小侍卫忿忿的说道:“郎君女史不知,那个曹献小的从前也是见过的一面的,直把我们这些小喽啰当成狗来,任打任骂还不许人说,还要笑脸相迎的。”举了举自己的饭碗,“更别说像今日这样,还能让小的门把这饭都吃好了,只怕要把这碗掀翻在地,叫我们用嘴捡着吃。”
宋端听闻,微微蹙眉,也不再问什么,那小侍卫也算懂事,狼吞虎咽一番后带着这两人进去,寻到了最里面的牢房,曹纯和曹行关在了一处,前者正如那小侍卫所说,疯魔了,将那笼里的枯草全都抱在一处,只当是个孩子,嘴里哼哼呀呀的像是在哄睡一般,头发散乱着,但看表情还像是个正常人。
韩来没见过曹纯,宋端也只和这人有过几面之缘,瞧着平日里咋咋呼呼的那个千金小姐变成这样,心绪有些复杂。
“来人了!”
小侍卫喊了一嗓子,曹纯这才抬起头来,瞧见是宋端,立刻将手里的‘孩子’给扔了过去,那些枯草在半路就洒了,像是下了雨一般。
“贱人!”
曹纯这会儿才精神清醒些,扑过来隔着栏杆伸手,素日纤柔的指甲也全都被拔去了,还流着血,撕心裂肺,咬碎牙关的喊道:“贱人!都是你害的我们变成了这样!贱人!贱人!”
说着,还去拉扯一旁坐着的曹行,哭喊道:“二哥!二哥你快杀了这个贱人!杀了她!杀了她我们回家去!”
曹行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瞧见宋端那轻柔的样子,忽而一笑,也不起身,只是平静的说道:“宋女史……你到还是我梦中的模样。”
韩来微微皱眉,说道:“从你房中抄的那些……”
说到这里,他想起画上的那些,只觉的恶心心痛,更是怒极了,自己最疼爱的人哪里容得下曹行这样作践,狠狠的吸了口气,强压住怒火,他虽然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人,却还是道:“走吧,去看看曹燮。”
小侍卫忙点头,又带着这两人去了曹燮的地方,位置要更往里去,曹燮盘腿坐在那枯草上,瞧见这两人来了,冷笑着说道:“真是稀客啊,这种破烂的地方,两位如何大驾光临。”
曹行和曹纯尚且脏污,曹燮更是一团糟乱,胡子老长,看上去倒像是其八十岁的人了,又道:“只不过是来看我的笑话,也未免太轻贱了。”
宋端不快,正要说话,却被韩来伸手拦住,那人将她揽在身后,对着那曹燮冷不丁的说道:“匡王到底是谁的儿子?”
曹燮一听这话,脸上的冷笑登时消失,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隔着栏杆的那个男子,眼睛里像是冒了火光,低冷道:“什么谁的儿子?”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匡王自是圣人的儿子。”
韩来也不嫌脏,握着那栏杆,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只以为你们曹家胆大包天,害了川王还不够。”顿了顿,“没想到连祸乱皇族血脉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呵呵,这件事情等我查清楚了回了圣人……”
“不可!”
曹燮扑过来,隔着栏杆,嘴中的臭气全全喷薄了出来。
“你不能说!”
“这个时候知道来求我了?”
韩来丝毫不惧,缓缓的松开了手,谋害皇子威胁皇后,这两件事情下去少说也得夷九族,多的十一族都有可能,但好歹也会留下些远族的根苗,只是这祸乱血脉的事情一出,又要死不少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宋端道,“公子别理。”
曹燮啐了一口,可是啐出来的却是血,看着宋端:“你个毒妇!”
“她毒?却不比你毒。”
韩来看着曹燮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心里痛快非常,不用宋端提醒也不会心软半分半毫,又说道:“曹燮,这回我就要让你们曹家一个根都不留。”又凑近了一些,淡淡道,“你们曹家蛇鼠一窝,留个种也是个坏种,不必活着。”
曹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转瞬又睁开,逼问道:“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这样的秘密,除去……”
话说一半,他眨了眨眼睛,吓得双腿发抖,又气怒上头来,头昏眼花,摔倒在地上,哭笑不得,像是个疯子一样。
是曹琦。
正如曹燮所想,那人不知道托谁送了书信给门子,交给韩来,那人读完之后整个人都懵了,竟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
只是迟迟抓不到曹琦,那人要躲起来,就连耗子都找不到。
出了大理寺的地牢,宋端用力的呼吸了一口外头新鲜的空气,脚底下沾着的全是泥水,心情也畅快了些,回头看韩来,微微发愣。
那人眼睛泛红,神色唏嘘。
宋端赶紧过去问了问:“公子,怎么了?”
谁知韩来摇摇头,有些平淡的说道:“没怎么,只是想着,曹家倒了也没有什么用,元白终究是回不来了,就算曹家死再多的人,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宋端也叹了口气,说道:“终究是恶人恶报,公子别想了。”
韩来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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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看,这是从那个曹家曹行的房里找出来的。”
北堂拿着一沓子宣纸进了屋子,瞧见弘王正在那里摆弄着架子上的雀儿,闻言抬起头来,倒也没在意,说道:“什么玩意儿,也值得拿来我的眼前瞧一瞧。”
北堂听这话,说道:“那我就扔了。”
弘王想了想,又叫住了这个人,说道:“被扔,给我瞧瞧。”
北堂刚出门,闻言又转了回来,一边走一边笑道:“殿下刚才不是说不看吗?”拿到她眼前又捂住,有些迟疑着说道,“要不殿下还是别看了。”
弘王将肩头落下来的雀儿扫走,看着北堂,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这东西是你拿来给我的,这会儿又不让我看,还不快拿来。”
北堂这次将东西交了。
弘王缓缓打开来看着,头一张是张赤着的男子,冷屑一笑,这是曹行画的自己吗?那这人可真够自恋的,物件儿快赶上根冬瓜粗了。
“这是得病了吧。”弘王取笑道。
正要翻下一张的时候,北堂一把按住,皱眉道:“殿下,只怕殿下看了下面的脏东西,会生气。”
弘王更觉得奇怪,一把打开她的手,索性将那些画全都抖散了,眼睛在那上头粗粗的扫过一圈儿,脸上登时发紧,怒吼一声,将那桌子掀翻了。
北堂皱眉,按住道:“殿下息怒,我这就将这些脏东西全都扔了。”
“脏东西?”
弘王阴阳怪气的说道。
北堂一愣,也没干动作,不知道弘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端午姐姐……”
弘王想起那画上的图,心里面一阵恶心,随后是泼天的暴怒,转眼间气的大汗淋漓,扑在地上的那些图画上,眼睛都不敢直视,生怕玷污了上面的宋端,抬起头来,眼睛血红一片,切齿道:“一共搜罗出来多少?”
北堂说道:“少说也得有一二百张吧。”
弘王粗略的数了一数,这里只有二三十张,问道:“剩下的呢?”
“应该在官家手里。”北堂掐算道。
弘王吩咐道:“不管有多少张,全都给我毁了,毁了!”
梦中的仙子姐姐,当面的神仙端午,岂能容忍曹行这样作践,弘王闭着眼睛将那些画全都团成废纸,切齿道:“这画画的人呢?”
北堂道:“还在大理寺的地牢里,下月底就斩了。”
“不用下个月,现在就去大理寺地牢里提人,带着我的腰牌去。”弘王站起身来,将香炉的盖子打开,将那些画全都扔了进去,片刻就烧成了灰烬,回头又道,“就说是我让提人,明天一早押到菜市口,找个刑部手艺最好的姥姥,给我好好的折磨他再让他死,至于别的,我去回圣人就是。”
北堂见怪不怪,点头道嗷:“知道了。”
翌日清晨,菜市口围满了人,靖安城的百姓见多了砍头,倒是没见过酷刑的,曹行被剥了衣裳绑在那木珠子上,这刑部的姥姥直接得了太子的令,只当拿出自己十分十一的本事,光那些刑具就足足的有百斤。
一个一个,一样一样的都落在曹行的身上,也不让死,喂着参汤吊着精神,他凄厉的嘶喊响彻云霄,但就是不拔了他的舌头。
这刑具从早上用到晚上,这叫喊声把人都听腻了,最后看着街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这姥姥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面前血肉一样的人,说道:“公子啊,得罪了,来生托生个牛马,别再作孽了。”
说罢,拿起刀来,对着曹行的心口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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