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第18章


她想也许今天她不该去李春强家,也不该把他带到自己的客厅里。李春强是一个喜怒哀乐形于色的直性子,暴脾气,她这次躲闪不开,又伤了他的面子。
   第二天上班之后,她用心留意了一下李春强的举止,他表面上声色不变,但视线与庆春相遇,果然多了些不自然。和庆春说话,也带了过去不曾有的严肃和矜持。当然也可能是她自己多上午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找处长汇报,反倒先被马处长叫到了办公室。他们一进屋,处长便问:“杜长发去桂林回来了没有?”李春强说回来了。
   处长问情况怎么样?李春强把杜长发回来谈的情况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处长几乎没听完就表示:“我找你们来,一句话,就是你们搞的这个案子,不能自为胡大庆死了就停下来。上次你们报的那份材料局里很重视。昨天我去局里开会,局长还问起这案子的进展。你们赶快准备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局领导就要当面听汇报,你们可别什么都谈不出来。”庆春和李春强相视一笑,他们当然设想到会有这样顺利的局面。这说明局里处里头头们的观点和直觉,与他们相当接近。
   局里果然很快就安排了汇报会,汇报会由李春强主讲,庆春和杜长发补充,由于他们准备充分,所以这案子尽管线索不多,但推理有力,分析精辟,材料运用恰如其分,因此他们提出的判断很受赏识。会上局头儿当场指示,这个案子就以汇报会的日期,六月十六日,作为案件的代号。要作为大要案认真查办。要精心组织,周密计划,长期打算,力争尽快找到这个贩毒组织的踪迹和主脉。当前,要取得有关地区的公安机关的支持。首先从桂林关敬山人手,顺藤摸瓜,扩大线索,取得深入。
   会议结束后,处里马上宣布成立6.16案专案组,由李春强任组长,欧庆春任副组长,并且增调了其他科。队的人员加强此案的力量。庆春将要提升副队长的消息本来已有流传,这下更是不胫而走。舆论上普遍认为,这么重要的专案由庆春出任副组长,显然是升职的前奏和见习。
   很快,李春强和欧庆春分头带队,两下广西,重点调查关敬山的社会关系。开始进展并不顺利。关敬山除了运输公司的日常业务外,社会交往简单得出奇,当然这反而加深了专案组的怀疑。从他私人企业主的身份和公司活动的需要看,他很少走动关系也是一种反常。他是怎么发财致富的?几天之后,欧庆春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他们请出税务部门找上门去查账。庆春也穿了一身税务干部的制服跟着去了环江运输公司。毕竟她对财税知识一窍不通,所以只是装模作样看看账本,留心一下关敬山的反应,不敢多言。一切问题都由税务所的一个女专管员出面提出。
   关敬山的外表一点不像个私人老板,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倒像是漓江上的一个老船工。对税务所的查账他非常配合,让提供什么就提供什么,从不做半点遮掩,态度相当积极。查账进行了一天。快收工的时候,庆春把带队的女专管员叫到僻静处,她问:“怎么样,查出什么了吗?”女专管员像是没完成任务似的,面带歉意,说:“账面上没什么大问题。在现在的私营企业中,像这么规矩的账还不多见呢。基本上做到了账账相符,账实相符,凭证也很齐全。
   手续制度方面有点问题,但不严重。”庆春有点失望,但她心里总是解不开这个疙瘩:“我就不明白,他这几年发得这么快,又买房子又买车,他哪儿来这么多钱?”女专管员说:“是有人给他投资。这环江运输公司严格地说,不算他个人的企业。他只不过是个小股东,然后兼着经理。大股东是广东红发有限公司,是红发给他投的资,他也算是红发公司的一个子公司吧。”庆春感到心头豁然亮了一片天,她用力握了一下女专管员的手,“好,有这一条就够了!”第二天他们派人去了广州。在广州市局的协助下,也是用税务所查账的方法,查了同样是私营企业的“红发”有限公司。发现“红发”公司和桂林的“环江”运输公司一样,主要股本也是另有东主。大股东是北京的“大业”公司。
   绕了一圈,根子竟在北京。专案组除留了个别人在桂林和广州继续查证外,其余人马班师回京,直扑“大业”公司。“大业”公司的账要复杂得多,他们请税务局查了好几天,才查完大账。这是一家投资控股公司,老板是做进出口生意发家的,如今在很多城市都有投资。
   在房地产。饮食业。贸易运输等等方面均有涉足,因此收支往来的账目也比较复杂。但没有查出问题。
   案子查到这个份上,似乎又陷入了停顿。本来对花这么大精力去查这几家公司的账就持不同意见而又一直隐忍未说的杜长发,此时便站出来发表看法,建议对这一阶段的工作好好总结一下。这个“总结一下”的意思自然是检讨一下,用杜长发的话说,人家就是真的贩了毒,能把这种杀头的生意往账上记吗?能记上今天卖出海洛因三仟克,大麻五公斤。鸦片一板车,收入五十万吗?杜长发的矛头是指向欧庆春的。因为查账是庆春的主意,查账工作也是庆春一手组织的。李春强对查账的态度既不像杜长发那么虚无,也不像庆春那么热衷。他认为查账并不是没有一点意义,至少搞清了几家公司之间的投资关系,也看到明面的账上没有问题。但这点收获值不值得投入这么大精力,应有疑义。正在李春强态度尚未明朗之际,从广东传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这消息一下子就确认了庆春的胜利。
   消息是他们留驻广州的侦察员打电话回来报告的,庆春也是第一个看到这个电话记录的人:“……据广州市局告,昨天珠海市武警支队在斗门堵截海上贩毒船只,发生战斗,击毙毒匪三人,重伤一人。在击毙毒匪中,有一人查系广州‘红发’公司经理段汉强……”庆春几乎跳起来,她按捺不住兴奋,立即把这电话记录拿给了李春强。李春强也没有耽搁,立即转给了处长,处长当即决定,对北京“大业”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实施监控。
   根据处长的批准,他们首先对“大业”公司的总裁挂了外线,每天跟踪他的出入。一连跟踪了二天没有结果。那位总裁除了生意上的会见。谈判之外,几乎总是蜗居在他的郊外别墅里,看不出任何反常和不轨。尽管如此,庆春对外线的跟踪工作,仍然抱有奢望,每天都盼着能有什么重要情况发生。她每天下班很晚才走,说是想等着看当天的外线报告和照片。
   李春强先是劝她,说这外线的报告第二大一早看也来得及,如果外线侦察员真有重要发现他们会随时报告的。李春强的话当然没错,外线的工作日报一般不会记载重要情况,只不过是监控对象~天出入的流水账而已。其实庆春每天坚持坐等,倒不是认定外线方面真会有什么突破,她更主要的心情,只是不希望一个人早早回去,面对那间空空的“新房”。
   于是,李春强也每天留下来陪着她等。杜长发到了第四天也不好意思早走。直到李春强发话“轰”他回家,他才暧昧地笑笑,把房子留给了正副组长。
   这天杜长发走后,外线的报告就来了。庆春看看表,才六点半钟,心里对外线这几日收工过早隐隐不快。但毕竟外线侦察员不归刑警队指挥,所以不便指责。她照例仔细地阅读着字迹潦草的外线日报,把她认为应当留意的一些人物和地点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刚看到一半,身边的李春强突然叫出声来:“嘿!你看这是谁呀!”她看见李春强手里拿着外线侦察员今天拍下的一张监视照片。她接过照片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照片上,“大业”公司的总裁和一对青年男女正站在一部轿车的旁边,从那女孩的相貌和年龄看,像是总裁的女儿。而那个男的,却是非常的面熟。
   “这不是那个小子吗?”李春强惊讶地指给庆春看。不错,那男青年正是她在医院里陪伴了很多个夜晚的那位漂亮的大学生,肖童。
   庆春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暗暗感叹着天下真小!她想不到这种三教九流的毒案,居然会闯进一位清清朗朗的肖童,也猜不出6.16案山重水复的此刻,这位总是不期而至的肖童,会不会成为一个柳暗花明的角色。
   “当你进入了角色,就必须忘掉自我!”当肖童不得不反复体会这句话时,他早已厌倦了自己的角色。
   这些天的晚上,他被卢林东强迫着,已经连上了两堂朗诵训练课,却始终没有搞懂如何按照那位朗诵教师的要求,把演讲词念得更加铿锵有力,抑扬顿挫。那演讲词本来已经写得满篇慷慨激昂,一咏三叹,再朗诵得如此声嘶力竭,在肖童看来,实在是抒情得过分了。但卢林东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那位专家仍不尽兴,不断地启发他“忘掉自我进入角色”,致使肖童的“忘我”,不知不觉到了一种疯癫的程度。难怪路过教室的同学常要把一张受惊的脸从门口伸进来,看是不是谁在这儿犯病了!他演讲的题目是:“祖国啊,我的母亲”。稿子是卢林东请人写的,又经过系里其他教师七改八改,最后改得几乎成为一连串政治口号和情感辞藻的排列组合。肖童总在想,要是谁真把自己的母亲感慨得这么肉麻,母亲肯定会觉得你并不爱她。
   为了提高他的积极性,卢林东总是以毕业分配和入党来引导他学会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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