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君已是二十年

第22章


或许是因为临近春节吧,或许因为是工作日,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是空荡荡的,我的心也是。
  
   从图书馆出来,再往上走,就是人民医院。医院的门口,不像图书馆那样冷清,人来人往。我盯着高高的住院部大楼看,或者某一天,我便会躺在另一个医院的住院部,以声辩人。
  
   走过人民医院,再向左走,就走到中山百货,穿过长长的步行街,从街尾走到街头,便是怡人阁的所在。
  
   不是用餐的时间,没有一桌客人,工作人员围在前台看电视,是那年很火的《武林外传》。看到我,他们已能够叫得出我的姓氏,对我打招呼,“夏小姐你来了。”
  
   我点头,坐在固定的位置。刚坐下,就接到小秦的电话,问我在哪,我说怡人阁吃饭呢。她说哦。
  
   挂掉电话,从包里拿出纸巾,还是那处黑色包装的洁柔面子可湿水纸巾古龙香味,再拿出笔,开始写字,写告别的文字:
  叔叔,我要走了。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你。
  我的眼睛生病了。可能会失明。这是离开的表面理由。还有,我已无法再在这个城市里生存。如果我们不曾重逢,或者,我会在这里百年终老。可是,这个城市使我们相逢。然后,你再一次离我而去,我承受不起。所以我要走了。
  我爱你。再见。
  
   我没有再把这张纸交给服务生,而是在结帐后直拉拿给前台。
  
   站在五楼等电梯,听到背后有人叫我。
  
   我扭头,四五个怡人阁的工作人员,站成一排,说,夏小姐,再见。
  
   我站在电梯里面,挥手,再见。
  
   在沟通100买新的电话卡,再把手机关机,拿出那张136开头的神州行(虽然卡里还有很大数额的话费),换上139的全球通。打电话给妈妈:我要回家过年。
  
   去万佳百货给家人买礼物。下午四点左右的火车,广州出发。
  
   第二天的清晨,已经身处漯河。家乡的气温很低,虽然早有准备穿上了厚厚的冬装,却还是有刻骨的寒冷。火车站广场上有卖小吃的摊子,肉夹馍,胡辣汤、羊肉烩面,皆是中原地区常见的面食。
  
   花两块钱,买很大一碗烩面。热气腾腾的蒸汽薰到了眼睛,一片白雾蒙蒙。抬头看着远处“双汇集团”四个大字,在晨曦中发出红彤彤的颜色,才不得不相信,我真的离开了中山。离开了展翔。这,已经不是冬天也处处绿色的南国。
  
   我又和你,相隔千里。
  
   车还没有进村子,就在村口看到了父母。我下车,他们帮着从车上搬东西。我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捂着脸颊,问:“你们干嘛在这里。”
  
   妈妈说:“咱们现在住村西新房里,怕你找不到,你爸非要来这儿等你。”
  
   在那样寒冷的冬日,已经不再身强力壮的他们,等在我回家必经的路口,只是想早一点看到我,让我少走一点路。
  
   那一刻,我多想向电视剧里表演的那样,搂着他们,说:“我爱你们。”
  
   可是,这个在日志里被写滥掉的字,对着生养自己的父母双亲,却说不出口。
  
   “你眼咋啦?”妈妈问。
  
   我揉着眼睛,说长了个东西。
  
   妈妈走向前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道:“以前你姥就长过这个,后来寻了个偏方,吃了几次就好了。赶明我去问问。”
  
   我说好。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是需要手术的。
  
   新家建在村西,是四上四下的两层。妈妈说,盖房子的时候,本来想盖平房的,你爸让多盖一层,说以后你回来也有地方住。
  
   爸爸却在一边不耐烦了,说:“快去做饭去吧,芝麻豆子的事儿都拿出来讲,讲啥讲。”
  
   我笑。
  
   他们还是那样的脾气,那样的相处方式,应该就是常说的相濡以沫吧。
  
   在厨房里,妈妈做饭,我帮着烧火。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烧火了,加上不是以前那种有风箱可拉的造型,所以,老是灭。整个厨房烟气缭绕。我在烟气中,泪腺绝堤。对妈妈说:“呛到了。”
  
   晚上我躺在妈妈特别为我准备的大床上,裹着三表新的棉花被,这床棉被是她为怕冷的我特意缝制,里面有十二斤棉花。可是,被子裹的越紧,便越觉的冷。冰冷的脸颊,冰冷的掌心,冰冷的双脚,那样沉重的被子下面,是温度计都失效的冰窟。我知道,冰冷的不是我的身体,只是那颗纠结在一起的心。
  
   没有预约,便会想念你。从来都是。
  
   展翔,我以为我用没有告别的离开这个决绝的方式,去一个距你很远的地方,就可以不再想你,不再心痛。好好的活着,哪怕是不幸福,也要平静。
  
   连平静都要不到。我还怎么活?
  
   有些女子,她就是为爱而生的,为了此前轮回中的纠缠,或者是为了某种夙愿,甘心承受着无尽的苦恋,承载所有常人无法直视的伤感,为爱而生。为爱而活。无爱不欢。
  
   明知如此,却还执着。
  
   红尘易懂,情关难过。
  
31.
   腊月二十八,妈妈经过了数日的奔波,终于找到了那个几近失传的偏方。我看着她们在临近过年最忙碌的日子里,东奔西跑。望着她们把炒好的中药端在手里,眼中的光亮,一边感动,一边内疚。
  
   我们总会为爱生死。而父母,才是真正无条件爱我们的人呵!
  
   虽然很难以下咽,但还是每天吃个精光。
  
   真的有了疗效。到大年初四的时候,那个肿块已经很浅很淡了。
  
   妈妈高兴的像个孩子。底气十足的在我面前说:“海尚方子治大病,早就说有效哩!”
  
   我看着左手中指上那个红线圈,红得刺眼。
  
   眼病见好,妈妈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但我的终身大事,又被提到日程上来。春节的时候,就是家乡媒人最忙的时候。
  
   有媒人来家里是亲,说是个不错的对象,家在镇上,这孩子在深圳开了一家卖电脑配件的店,都准备在深圳买房子呢,他也就是想找个同乡的,说个话都没隔阂。
  
   我望着妈妈洋溢着满意的脸,才突然察觉,我竟25岁了。
  
   媒人走后,我告诉妈妈,我不要见面,不要相亲。
  
   妈妈问,那你自己谈?你谈了没有。
  
   我说有。毫不迟疑的答。
  
   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回绝媒人的,但最终,我没有去相亲。以后的几天,也不再有媒人上门。
  
   初六,我在粉河河滩上独坐。
  
   田地里麦苗绿油油的生长着,长势很好。河面上漂着大块的冰,都下午时分了,还有未融的冰,等待下一个夜晚的到来,等待再一次被冰结。
  
   有两个小孩牵着几只过来,羊儿如久旱逢甘霖般,在麦地里撒欢。
  
   是一男一女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男孩略大。他们坐在我的不远处,小女孩问:“哥,为啥咱这条河叫粉河?又没有粉!”
  
   小男孩答:“咱姥爷不是给咱讲过吗?在很久很以前呢,咱这有一个女的,她庄稼种的很好,馒头也蒸的很好,反正啥都好,就是长的不好。有一年,有一个皇帝来咱们这儿选娘娘,还说如果在哪个村子里的女的能够选为娘娘,那个村子就再也不交公粮了。那个女的知道自己难看选不上,就来到这条河边哭,那时候这河还没名字哩!哭完了就用这河里的水洗脸,呀!你猜咋着?用这水洗过脸之后,那女的变得可好看了!跟你一样好看!到选娘娘的那天,她就被选上啦!就成了皇后啦!这条河就被那个皇帝取了个名,就是现在的粉河啦!”
  
   “那这条河有多长?”小女孩儿问。
  
   小男孩两条手臂打开,尽力的向后伸展,比划着:“这么长!”
  
   小男孩开始揪着小女孩儿的辫子问:“咱姥爷讲的时候你就会睡觉就会睡觉!”
  
   小女孩嘻嘻叫着:“哥别揪,别打了哥,疼!”
  
   他们牵着啃麦苗啃到满嘴绿液的羊走了,剩我呆若木鸡的看着他们。这一幕,那些话,何曾相似!!!只是心中早已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不懂得如何恰当的去描述此时的心情。
  
   我逃不开,挣不脱,一辈子,都和你有关。满纸的悲痛凄凉,却写不尽我心中万分之一的沧桑!
  
   那些我赖以生存的记忆,在此刻,幻化成了一把可以斩断世间万物的问天宝剑,狠狠的刺向我的胸口,再快如闪电般抽出。我还没来得及惊愕,还没来得及捂住伤口,就被喷射而出的鲜血震住。红色的液体四溅开来,在空中翻滚起舞,再落满我的周身,像一只只红色的吸血虫,直入骨髓,腐蚀一切器官。我都还没有机会怜悯自己,就已经灰飞烟灭!
  
   我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哭了整整一个夜晚加一个白天。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