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君已是二十年

第24章


  
   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斑竹,那本就是因为眼泪才有的东西呵!
  
   在一方长廊处,有许多名人挥毫写下的那首著名的《岳阳楼记》。细心看字与字的间隙处,竟有前人用细细的尖刀,刻下谁谁永远爱谁谁的誓言。
  
   那该是多么温情的一幕:男孩左手女友的肩,女孩子温柔的靠着自己的情人,男孩的右手,写下关于永恒关于爱情的承诺。
  
   不忍再看。在码头扯下一片大叶子做伞顶风冒雨的去拜鲁肃的墓。到了后才发现破败的牌坊上挂出了“内部维修,暂不开放”的告示。这告示一定挂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用于充当门板的木板已被前人拆去若干,松松垮垮的勉强支撑着不倒下来。于是,我对着告示微笑,从容的从侧门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初春的雨,宛若茫茫白雾,弥漫在空气中。阻挡了人的脚步,我闲荡在整个墓区。看立于一九八三年十月十日的墓室铭文;看肢体分离、身首异处的西阁古代士兵像;看门窗皆不见的东厢旧居;终于看见了那株桃花,让人震憾的生命的力量,生命的美,在鲁萧墓的墨青密林里,在春寒料峭、冻杀年少的凄凄风雨中,鲜艳的怒放。只此一株,再无其它。
  
   “嗨!帮我拍张相呗!”
  
   我抬头,看着站在墓地最高处那座方亭里的女子,似曾相识。
  
   她跳跃着下来,走到我的面前,噘着嘴巴,生气的说:“不认识啦!你还欠我一块钱呢!”
  
   原来是她。
  
   我冲着她浅浅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相机,她欢快的向上跳几个台阶,并且嘱咐:“要照我的右脸哦,我左眼没右眼大。”
  
   我说好,她便摆出好看的姿势,对着我作出甜美可人的样子。
  
   她接过相机翻看,满意的说:“还不错。真没想到,又遇到你。你不是这里人吧?!”
  
   我说不是。
  
   “那你来这里干嘛,风大雨大天寒地冻的,你别告诉我你是旅游的,因为我也是旅游的,哇哈哈哈。”
  
   我有些目瞪口呆,因为这样放肆无所顾忌大笑的人,我第一次遇到这要的人,而且,是女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再问。
  
   我嗫嚅着说:“我姓夏。”
  
   她却摆摆手,做出“不说没关系”的手势。
  
   “我叫夏翎翙。”因为她的无所谓,反倒让我撤退了重重的戒心。
  
   “机灵聪慧?”
  
   “不是。”我拣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自己的名字。
  
   她边看边点评:“奇怪的字。”
  
   “你呢?”我问,再加上一句:“我总要知道恩人的名字嘛!”
  
   她快乐的笑说:“我呢,姓白,白颜色的白。因为我爹姓白,所以我也姓白。我爹姓白,是因为我爷爷姓白。呃,那啥,话多了点。我叫白蓝缎,你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自己都挺纠结的。话说我家从祖上就开始卖布,所以呢,我们家四姐妹的名字,都和布扯上关系啦!全在绫罗绸缎四个字上下功夫。大姐红绫,二姐绿罗,三姐青绸,我叫蓝缎。我最小,所以有幸得一别名小缎。不过呢,更多的时候我被人叫做白小四儿。嘿嘿嘿嘿,有意思吧,呃,那啥,话多了点,别见怪噻……”
我听着她介绍红绫绿罗青绸蓝缎的由来,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惊诧不已。她和我以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我喜欢她。
  
   从第一眼看见她,我便喜欢她。
  
   在接下来的岳阳之旅中,我们经常会见面,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一起去欣赏了八百里洞庭风光,游了南湖,去了君山,逛了金鄂公园,参观了玉佛寺,文庙,我们就像认识许久的知己,轻松愉快的相处。直到后来,我们甚至住在同一个房间。在同一个碗里吃饭。啃同一颗苹果。
  
   她热情奔放。利落爽朗。豪气干云。
  
   她有时候像个姐姐,有时候像个女人,有时候像个孩子。
  
   可人的。温婉的。调皮的。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是让我心安,不需设防,不需伪装。
  有时候会和她打闹在一起,一点都不淑女的嘻笑吵闹,孩子一样。
  和她聊天,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在说,吱吱喳喳的。但总是静静淡淡的就笑了出来。没有忧伤。总有一种关系,是很微妙的。总有一些感觉,是无法用词语涵盖的。
  
   生活真美好。她感叹着。
  
   她评价我:有时候很倔强,有时候很乖巧,有时候很叛逆,有时候很忧伤。她说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她还强调,我想说的时候,就说出来。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们聊天,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但是也常常记不起说了些什么。她大叫:“为什么要记着,那样该多累!”用极其夸张又可爱的大幅度姿势,像招财猫一样,摇来摇去。
  
   我真的快乐了一些。原来敝开心扉是很愉快的感觉,我们只是疯,只是两厢情愿。我们总是笑,总是搭背勾肩。招摇在岳阳的大街上,精灵般。看过了无数的路人,走过了无数的场所,却还是喜欢透明干净超凡脱俗的皮肤,还是喜欢顺顺直直黑色的头发,还是喜欢不管什么颜色的微笑。好女孩走到哪里都那么讨人喜欢,她的笑容在我眼中是永恒的一种温暖,绝对不会稍纵即逝。我们总需要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心放在她那里,一点都不慌张。
  
   只是关于展翔,并没有讲给她听。总有一些地方,不能碰触。不小心碰到了,便鲜血淋漓。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那么,我便把BLOG的密码留给她,那里有我所有的爱断情伤。我要她用我文字堆积一个美丽的故事。让所有人知道,在这世界上,我爱过展翔。深深的爱过。
  
   小缎,
   如果有一天,
   我不在了。
   你得要为我,
   写最好的故事。
   让它有最美的结局。
   我会在另一个界里和你,遥遥相望。
34.
   四月初,我们结伴去云南,云南丽江。
  
   小缎说:丽江是疗伤的地方。有最柔软的时光。如果我到了丽江,还是这般憔悴,她就使用“白门绝招”来为我治疗。
  
   我笑道:“小缎,我宁愿你像白娘子一样拥有无边的法力,向我的脑袋里推进去一个忘字。”
  
   我一直都认为最幸福的一种疾病就是选择性记忆。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病理名词还是很多年之前,当时就想,记忆可以由自己选择,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记住想记住的,遗忘不想要的。多美好、多幸福。那还何来烦忧?
  
   总是很佩服那样一种人:洒脱的近乎没有人情。拿得起、放得下,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任何事情,总是能由自己控制。不会身不由己。可是我做不到。最起码关于展翔是我做不到的。
  
   我们住在束河,因为小缎喜欢吃束河的苹果,但却每天到丽江古城里闲逛。
  
   去万古楼,我们两个并排跪在大殿的神像前磕头。有一位老人,在身旁拉着二胡为我们唱经。
  
   看着供奉着的神情肃穆的神像,看着神像那洞察世间万事的天眼,心里的忧伤,一片一片,眼睛里,竟又蓄满了泪水。
  
   老僧人闭目念道:“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今生之苦,乃还前世之债。姻缘宿命,不可强求,亦不可推脱。顺其自然,一切皆会水到渠成。若他日有轻生之念,万不可为之。否则,六道轮回,将受尽万般苦难。世事变迁,因缘际会,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看着他,我已经泪流满面。他只是闲散的拉着二胡,发出如诉如泣的乐声,闭紧的双目,不曾张开。
  
   两年后,我才知道,他看透的岂止是我身上的情与爱,还有,生与死。他后会有期的预言,竟真的实现。
  
   小缎把我拉起来,可我虚弱的已经爬不上五层高的万古楼。
  在一处僻静的凉亭,我开始向小缎讲述关于展翔的往事,伴着肆意淌下的眼泪。
  
   小缎,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有一个小女孩,七岁那年遇到一个大男孩,按辈份,她叫他叔叔。开始的时候,小女孩在异乡很孤单,能陪她玩耍逗她开心的,只有叔叔。小女孩就很依赖他,喜欢他,在还不知道情爱为何物的幼年时代。
  
   又过七年,小女孩十四岁,她的叔叔也已经二十一岁,成长为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翩翩男子。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爱上了叔叔。叔叔对她说,要等她长大,等她长大了,叔叔便会找她。她记住。永远的记着了。
  
   可是等到女孩终于长大,明白了情为何物,对叔叔的爱恋,因为加入了无法抑制的思念与仰慕,更加浓烈。只是,她的叔叔,不知去了何处,不曾找过她,哪怕一次都好,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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