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留痕

第80章


他说着又重拉她躺下。舒曼还是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大叔,你真的什么都会啊?"
 
  他笑,眼底的哀伤转瞬即逝:"不然怎样呢?长年关在这里,总要有些东西打发时间吧,否则我会真的疯掉。我一直努力地学这学那,就是害怕有一天真的会疯掉……"说到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腻腻的,像融化了的巧克力,滑滑的、腻腻的,"现在,你就在我的身边,你就好比我的一个风筝,无论如何,你不能自己飞了,懂吗?"这么说着,他的手揽住了她的肩,那一双深邃的目光,仿佛火山,渗出滚烫的岩浆来,几乎要将一切都摧枯拉朽焚烧殆尽。
 
  "山姆大叔!"舒曼吃力地将自己从柔情的陷阱里拉出来,故意愤愤的说,"我是你的风筝?那你把我当什么,玩物?"
 
  杜长风捏了把她的脸蛋:"那你把我当玩物吧。"
 
  舒曼生日这天,杜长风交代下去,务必隆重。所以山庄提前两天就忙起来了,老梁乐滋滋地跑前跑后,打点一切。早上舒曼起得很迟,醒来枕畔空空,推开房间的窗户,一眼就看到杜长风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低着头,拿着把小刀,不知道在削什么,聚精会神,很投入。
 
  有风轻软地吹过,碎金子般的阳光透过石榴树叶的缝隙,轻盈地落在杜长风的头上和肩上,那一瞬间,舒曼有些沉沉地迷醉,心也变得轻盈起来,仿佛黑暗的峡谷陡然照进明媚的光亮,是她没有见过的那种光亮,即便是林然都没有给过她那种光亮,她清晰地嗅到了爱情的芬芳……
 
  "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杜长风抬头发现舒曼在看他,笑眯眯地问,"你犯什么傻呢,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你呢,在干吗?"舒曼趴在窗台上问他。
 
  "在做风筝。"
 
  "是给我做吗?"
 
  "你猜呢?"
 
  "什么风筝?"
 
  "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可以学吗?"
 
  "不行,你的手那么细,会划伤的。"
 
  "别把我看得那么娇贵,我小时候在乡下,什么粗活都干过。"
 
  "宝贝,做风筝可不是粗活。"
 
  "……"
 
  舒曼就喜欢他这模样,卸下忧虑和包袱,他就是个单纯的大孩子,心思细密,温暖和善。舒曼不由得想起韦明伦跟她说过的话,问:"韦明伦会不会来啊,他说过要带齐菲来的。"
 
  "他敢不来。"杜长风哼了声。
 
  "你就是这样,人家帮你做了这么多事,你连句感激的话都没有,学校是你们两个建的,可是你啥事也没做……"
 
  杜长风答了句:"谁让他交友不慎的。"
 
  "你还知道我交友不慎啊。"韦明伦恰恰就听到这句话,牵着齐菲走进院子,"难得你良心发现。"
 
  杜长风邪邪地笑。
 
  舒曼高兴得大叫:"哇,明伦你们来了!"说着连忙奔下楼,杜长风忍不住喊:"你慢点,才动完手术!"
 
  四个人坐到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纳凉。
 
  舒曼问韦明伦:"学校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学生们挺惦记你们两口子。"一句"两口子"让杜长风脸上笑开了花,韦明伦上下打量他:"气色不错啊,这地方与世隔绝,杨过小龙女也不过如此,神仙眷侣啊……"
 
  舒曼连连点头:"唔,我也有神雕侠侣的感觉。"
 
  杜长风斜她一眼:"你拉倒吧,休想让我叫你姑姑。"
 
  韦明伦大笑,坐他旁边小鸟依人的齐菲也"咯咯"地笑起来,齐菲是那种典型的露珠女孩,清新可人,到底是年轻,笑起来眼睛都发亮。韦明伦很宠她,看她的眼神比蜜糖还黏糊,舒曼忍不住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把事办了?多称的一对啊。"
 
  韦明伦装糊涂:"什么事?如果是领证,我们暂时还没有,如果是……那事儿……"
  "肯定早办了,我知道。"杜长风知根知底。
 
  "讨厌!"齐菲娇嗔地捶了韦明伦一拳。果然是甜得腻人!杜长风扫了一眼舒曼:"学着点吧,瞧人家菲菲多温柔……"
 
  舒曼正欲顶他几句,门口又走进两人,是舒隶和林希,都提着礼物,笑吟吟的,抖落一身阳光。
 
  山庄一下就热闹起来。接着杜长风的一帮狐朋狗友也陆续来报到,老梁早已备好酒席,在山庄里连开了好几桌。一直闹到晚上,舒隶给舒曼检查手术恢复的情况,杜长风邀林希到瞭望塔上看星星。兄弟俩一前一后攀上高塔,杜长风还好,林希爬到塔顶的时候气都喘不上来了,杜长风不免笑他:"你自己设计的塔,自己都爬不上来,丢不丢人你。"
 
  林希喘着气说:"可不是,我当初干吗要设计这么高啊……"兄弟俩终于到达塔顶,倚着大理石围栏吹风,俯瞰群林,但见墨黑的天幕下,远处闪烁着的是城市的灯火,那么遥远,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脚下是夜色下的枫树林,明镜似的湖面上映着满天的星光,除了虫鸣,四下里寂静无声。
 
  杜长风掏出烟盒,递根烟给林希。
 
  "啪"的一声,杜长风点亮打火机,先自己点燃烟,然后给林希点。兄弟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彼此的脸了。相视一笑,林希转过脸看远处,他其实很少抽烟,做医生的都知道尼古丁会致癌,但最近他的烟瘾也逐渐上来了,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他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他需要麻痹,否则他很怕自己活不到天亮。
 
  还是杜长风先打破沉寂:"舒曼的手术多亏你了,不然……我会疯掉。"林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我们是兄弟,你还这么见外干什么,何况我一直把舒曼当妹妹,能不救她吗?"
 
  杜长风叹口气:"你不知道,我很怕,非常非常地怕,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要看她在不在,一会儿没看到她,我就心慌得不得了。"
 
  "只要注意调养,保持情绪稳定,她会慢慢恢复的。"林希呼出一口烟,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我提醒你啊,千万不能让舒曼怀孕……"
  "不能怀孕?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虽然她做了手术,但归根到底她还是个病人,手术只是稳住了她的病情,如果怀孕,她的心脏肯定不能承受负荷。"
 
  "那会怎样?"
 
  "会死。"
 
  杜长风打了个寒噤,夹烟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暗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火是热的,心却冷得发颤。
 
  林希担忧地看着他:"哥……"
 
  "没事。"杜长风颤抖地吸了一口烟,佯装镇定地笑了笑,"不就是不能生嘛,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何况我想多享受些二人世界,要什么小孩。"
 
  林希无心地说了句:"也是,大不了领养就是。"
 
  一说到领养,他就不敢吭声了,意识到自己不该扯到这上面来。果然,杜长风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就是一辈子孤老,也不会领养。"
 
  "对不起,哥。"林希心里一阵发虚。
 
  "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杜长风是背对着光的,脸上漆黑一片,看不出什么表情,"下个礼拜开庭,你……准备得怎样了?"
 
  "听天由命呗,还能怎样。"林希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着,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颤声说,"哥,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
 
  "知道什么?"
 
  "当年……捅进叶冠青心脏的那一刀是……是我捅的,你都知道,一直就知道,只是你不肯说……"
 
  杜长风打断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别问我。"
 
  "哥!你让我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杜长风突然提高嗓音,转过脸瞪着林希,"这是我的伤,你一定要揭开吗?是不是你捅的,人都死了,埋在那边化成了土--"他指着远处的公墓,吼叫起来,"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反正我是个"疯子",所有的人都认定我是疯子!叶冠语要对付的也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告诉你,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只要能甩掉"疯子"这个包袱,现在要我躺到那边去都没有问题--"
 
  "谁说跟我没关系!叶冠语起诉的不只是你一个人!"林希也叫起来,他一向有风度,言谈举止从来有条有理,可是这会儿他失了控,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那刀是我捅的,叶冠语要的是我的命,你明不明白?他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证据,也找到了目击证人,到时候一开庭,我们根本没有翻身的余地!一旦事实成立,我就会被定罪,会拉去枪毙,哥,我会死--"他扑在围栏上,排山倒海般失声痛哭起来,"从小我就受尽父亲的冷眼,我拼尽一切讨好他,可是如今……亲手将我送上断头台的恰恰是我的父亲!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么待我!我不是怕死,我是舍不得你们,舍不得妈妈,舍不得你……大哥去得早,我就剩你这么一个兄弟,还有舒曼,我死了,她的病一旦复发,到时候谁来救她……"
  林希哭着,滑坐在了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如此不顾形象仪表,实在不像平日里衣冠楚楚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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