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留痕

第82章


他的魂魄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哪里,他也不愿知道他在哪里,他只知道,如果他承认自己伪装过精神病人,林希就有可能被定罪,或终身囚禁,或处以极刑,这让他无法面对已经亡故的林然,他有责任保护唯一的弟弟。而且,而且舒曼怎么办,林希若不在了,谁来给她保证后期的治疗?
 
  他投降了。只能是这样。
 
  欧阳昭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确定你患过精神病?"
 
  "是的,我就是个精神病人,我是疯子,一直是。"
 
  "那当年捅进叶冠青心脏的那一刀,是你捅的吗?"欧阳昭咄咄逼人。
 
  杜长风点头:"是我捅的。"
 
  "你现在的思维很清楚,不像是个精神病人啊。"
 
  "我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可是有人亲眼看见那一刀是你的弟弟林希捅的,你怎么回答?"
 
  "谁看到的,你让他来说好了。"
 
  ……
 
  林希的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欧阳昭无奈地摇摇头,因为没有人可以证明那一刀是林希捅的,原定出庭作证的目击证人吴明突然在庭审半个小时前临时变卦,来不了了。让原本信心满满的欧阳昭方寸大乱,他知道,这又是林希的杰作。
 
  但他直视杜长风,最后说了一句:"你会为今天的言论后悔的,而且……你永世都不得翻身了。"说完转身对法官说,"我的问题问完了,但因我方证人今天暂时无法到庭,我恳求法庭改日再审。"
 
  欧阳昭的请求得到许可。法官宣布,第二次庭审将择日进行。
 
  林希非常有风度地向欧阳昭点下头,继而过来拍拍杜长风的肩膀,杜长风呆了似的,毫无反应。林希给台下的韦明伦递了个眼色,韦明伦赶紧上来拉杜长风走。在经过舒隶的身边时,舒隶盯住杜长风,只是摇头:"你让我很失望,杜长风,你真是让我失望。"
  "舒隶,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林希的脸当即拉下来了。
 
  舒隶扭过头看着林希,反问:"你觉得你赢了吗?说自己的父亲是老年痴呆,你就不怕遭天谴?"
 
  "他已经不是我父亲,我们已经没有父子关系。"
 
  舒隶正要反驳什么,舒伯萧叫住他:"你少说两句,人家的家事你管得了吗?就是遭雷劈,也劈不到你头上来。"说完板着脸喝道,"还不快走!不是只有人才会说人话的。"舒伯萧的意思是,畜生有时候也说人话。明摆着是骂人,林希脸上反而露出笑容,彬彬有礼地目送舒伯萧大步向前,颔首道:"伯父慢走。"
 
  舒隶紧随父亲脚步,都走到门口了,忍不住回头,朝林希冷笑道:"我爸说得对,不是只有人才会说人话的。"说着瞥了一眼杜长风,"包括你!"
 
  足足有两分钟,杜长风像被定住了似的,纹丝不动。
 
  "哥,我们走吧。"林希拉他。
 
  "Sam,走吧,舒曼还在山庄等着我们呢。"韦明伦也拉他。
 
  可是杜长风却挣脱他们的手,撒腿就跑了,仿佛一阵风,转眼就跑出了审判庭,等到林希和韦明伦追出去的时候,杜长风已经跑出了法院大门,奔下台阶,外面正下着雨,他也全然不顾。
 
  "哥--"林希追到台阶喊。
 
  "让他去吧。"韦明伦发话了,冷冷地看着林希,"他需要一个人静静。"边说边走到他跟前,定定地看着他。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林希卸下伪装,瞬即恢复了冷酷的表情。韦明伦耸耸肩,道:"你赢得了官司,赢不了天理,林希。"
 
  杜长风数日来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足不出户。
 
  舒曼急坏了,不管怎么敲门,他就是不应。每天给他端来饭菜,也只能放在门口,有时候吃了点,有时候完全没动。老梁说,除了当年那两只天鹅死掉时他这么关过自己,他没有这样崩溃过。
 
  韦明伦说:"能不崩溃吗?违背自己的良心说话,谁都不好过,除了林希。"这些天他每天都来山庄看杜长风,好在是暑假,学校的事情没有那么忙,他只觉心痛,这么多年,他是看着杜长风怎么在精神病人的阴影中煎熬的,他曾说过,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摆脱掉"疯子"的阴影,可是经过这次庭审,用欧阳昭的话说,他永世也翻不了身了。
  舒曼在得知庭审的经过后,一直哭:"难怪开庭前的几天他整晚都不睡,一个人在塔楼上抽烟到天亮,大把大把地吞药,他好可怜,为了救弟弟,一辈子背上这样的黑锅,达尔文,山姆好可怜……"
 
  韦明伦也是哽咽:"舒曼,我们给他点时间。"
 
  然而,时间并没有让杜长风清醒,在连续关了四天后,杜长风的情绪更加失控,在房间里咆哮砸东西,谁都不敢靠近,连舒曼都不认得了,见人就打见人就骂,真跟疯了似的。老梁骇住了,他在疯人院工作多年,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打电话给仁爱医院,林希获知情况后第一时间赶到,给杜长风注射了镇静剂这才让他暂时安静。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韦明伦吓坏了,语无伦次。舒曼看着杜长风发狂的样子,失声痛哭:"长风--"特别是看着他被一群人摁在床上注射镇静剂时,他挣扎的样子,舒曼的心都碎了。她打电话给哥哥哭诉,舒隶随即赶来山庄,一边安慰妹妹,一边检查杜长风的身体,探探他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问:"他最近有吃什么没有?"
 
  "什么都没吃,连饭都不肯吃。"老梁说。
 
  舒曼想起来了:"只吃药,大把大把地吃。"
 
  "什么药?"舒隶警觉起来。
 
  舒曼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白瓶子的药给舒隶,抽泣着说:"就是这个,在开庭前就吃了,说是改善睡眠的。"
 
  舒隶拧开瓶盖,闻了闻,又倒出药片仔细察看:"谁给他开的药?"
 
  "他说是林希给他开的,睡不着的时候吃很有效果。"
 
  "谁?!"舒隶大叫一声。
 
  "林……林希。"
 
  舒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林希?"
 
  舒曼茫然地点点头。
 
  韦明伦意识到什么,也一把拿过药瓶,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看看药瓶,又看着舒隶:"不……不会的吧……"
 
  "你说呢?"舒隶反问,他伸出手,"给我,我拿回去做化验。"又对舒曼和老梁说,"从今天开始,任何人给他开的任何药都不要给他吃,尤其是林希开的,在结果没有出来前,你们也不要声张,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好了。"
  雪上加霜的是,林仕延突然中风,虽然经仁爱医院医生全力抢救,捡回了一条命,但出院时已经半身不遂,叱咤商场数十载的林仕延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不仅仅是因为林希说他患老年痴呆症刺激到他,也因为刘燕提出离婚断了他最后一线生机,加之杜长风突然发疯,病情恶化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他终于是被击垮了。舒伯萧去看他,他握着舒伯萧的手说:"伯萧啊,这都是我造的孽呀,我怎么不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林仕延坐在轮椅上双泪长流,悲伤得无以复加。
 
  舒伯萧说:"谁让你养了一头狼呢。"
 
  当时是在林家大宅的客厅,林仕延捶着轮椅扶手说:"我就是养了一头狼啊,伯萧,我真的是养了一头狼!"
 
  "既然如此,你就认命吧,什么都不要想了,安心养好身体最重要。"舒伯萧只能安慰他,又提醒道,"你现在要是闭眼,才正中他下怀呢,他是法定继承人,你死了他就名正言顺地继承你的家业啦。"
 
  "哼,休想!我立了遗嘱的,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他。"林仕延咬牙切齿地说,"我都留给了奇奇,全部都给了奇奇!"
 
  一说到奇奇,舒伯萧终于忍不住把林希给杜长风开药的事告诉了林仕延,他也是听舒隶无意中提起的。
 
  "你说什么?林希给……给奇奇开药?"林仕延脸色大变。
 
  "嗯,是的,舒隶已经把那些药拿去做化验了,结果还没出来,现在我们还不能下定论。"
 
  "畜生,他真的连做畜生都不配!"林仕延浑身战栗,看着舒伯萧,脸色没有了一丝血色,颤声说,"伯萧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在没有看到这个畜生挨枪子前,我是不会死的。就像他自己说的,整个林家就是口巨大的活棺材,我和他父子一场,到底是有缘,生和死都在一起了!我爬不出这口棺材,他也爬不出去,我撑着一口气不咽也要拖死他--"
 
  "仕延……"
 
  晚上,林希意外现身。
 
  还拿了一捧鲜花,递到林仕延跟前:"父亲大人,您近来可安好?"
  林仕延也不是吃素的,倒笑了:"我的儿,你总算来看我了,我以为要到我入土那天你才来呢。"
 
  "哦--"林希大大方方地坐到沙发上,笑着打量半身不遂的父亲,"您这么快就要入土了?我看您气色不错嘛,何必说这么丧气的话?"
 
  林仕延反击:"你气色也不错啊,喝了多少人的血,养得这么红光满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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