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第779章 问题


    风在远处吹拂树梢,近旁的池塘清澈见底,天地间一片明净。一间小小的房间内,有个穿着白衣的老人正在闭目静坐。
    夕黄之主环视着周遭的一切。这是那个人的灵魂之中?
    「你到底是谁?」隔着一段距离,她问道。
    老人睁开了眼,脸上因为放松而带着一点微笑:「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特蕾莎愤怒了,八岁女孩的外表已经无法维持,蕴藏着各种噩梦残相的夕黄色在她身体周围轰鸣。
    「让我离开!」夕黄之主知道自己被禁锢在了一个封闭的世界中,她不想这样被谁收藏着。
    高压轰鸣中,各种怪诞的景象灼烤空气,空间中留下一幕幕令人心惊的图案。夕黄之主在这方天地中疯狂释放着自己纯粹的痛苦。那些痛苦来自荒站的魂渣,来自几无止境的迷失岁月,来自被诱骗和陷害的愤恨,来自迷失了自我的焦躁……
    她现在在那人的灵魂中,她要炸碎那灵魂,然后再粉碎那囚禁着她的小小世界……
    周围的一切因为她的狂怒而被破坏了,树木倾倒,草木焦糊,湖水沸腾,老人所在的房屋也被轰得破破烂烂。那白衣老人却只是坐着,闭着眼睛,仿佛在吹风一样。
    「死!」特蕾莎的眼睛仿佛要瞪出眼眶,这让她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夕黄的雷霆化作一条恶龙,轰鸣着吞没了老人所在。
    轰鸣过后,老人依旧衣衫完好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时空中的一道幻影。
    特蕾莎喘着气凝视着他。
    「你确实很愤怒。」老人睁开了眼睛。
    她还想继续发作,但她发现自己竟然累了。不是体能上的累,而是另一种累:一种不想再举起手的累。一种再说一句都嫌多的累。
    「我想问你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老人说道。
    特蕾莎转过身背对着他。她可以进入这里,却发现凭自己的意志出不去了。她只能就这么站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周围被焚毁的草木重新长了出来,被烧干的池塘又有了水,被毁坏的房子重新修建好了。春天多雨,冬天雪落满了肩头,秋天落叶埋住了鞋子。她就这么站着。
    灵魂中的时间可以被无限拉长。投入一秒的间隙中,才发现其中仿佛蕴藏着一整个世界。
    当再一次,一片落叶打在她头上的时候,特蕾莎感觉最后一滴水流到了地上,于是她转过了身。
    「我可以提问了吗?」他放下了茶杯,原来他一直都在等。
    特蕾莎没有回答。
    他开口道:「你好像很了解痛苦。我想请教你的问题是:痛苦是什么?」
    她沉默了一阵,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最不想要的东西。是将所有你最不想要的东西,不断地硬塞给你。
    「是失去你最想要的,就是只要你起心动念,你想要的就会离你而去。」
    「是孤独!是心灵反复煎熬也找不到出口。是惶惶不可终日,求死也无门。是愤怒。甚至懒得再愤怒!」
    「很好,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你也证明了一件事,你确实懂得痛苦。
    「可我心中冒出了更多的疑问,希望你能替我解答。」
    「这世上有不曾痛苦的灵魂吗?有永远都能保有自己想要的,永远能远离不想要的人吗?」
    「有不是独自出生和死去的人吗?有生下来就明白一切的人吗?有永远不会消亡的事物吗?」
    听完这一连串的问题,特蕾莎没有回答。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你的回答很好。」他点了点头,「我还是想要问同一个问题:痛苦到底是
    什么?」
    坐在老者面前,特蕾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太阳在落山,一切都被晕染成了红色,归巢的鸟在叫。她没有在思考,因为所有的思考都像是朝着虚无射出的箭,没有目标,甚至没法知道箭最终的去向。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份也已经无法维持下去了。七万魂渣,被出卖的六名探秘者,纯粹的恨意,这些东西凝结成了一个人格:夕黄之主。特蕾莎。但此刻这些铁证仿佛变得靠不住了。坐忘。丧我。有什么在溶解。她感觉自己的形象在融化,她(他?)甚至快忘了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真的重要吗?
    他忽然有点明白他之前所说是什么意思了:「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痛苦是一支戳向靶子的剑,想要痛苦,就要有一个靶子。
    如果没有靶子,剑,也不过是一段铁而已。
    坐忘。丧我。痛苦是……?
    「痛苦是名为‘痛苦的我。」她不知道是谁在开口说话,话只是自己说了出来。「痛苦是不存在的,它是一个总和。是‘不愿接受的我的总和。是愤恨一切的好用的‘理由。」
    肖恩有些惊讶,他凝视着夕黄之主。他知道,遭受的痛苦越多,心灵的转化能力就越强,但他没想到眼前的存在,竟然仅仅靠着自己就悟到了这一层。
    每次痛苦都是一次鞭打,每次鞭打除了催生出情绪和记忆之外,其实也生出了一种清醒。这清醒是如此庞大浩繁,又如此沉默透明。像是一个充满了可燃气体的空间,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地动山摇。
    「痛苦也可以是清醒:清醒地知道这一个‘我在判断和分别着,分别着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清醒地知道‘我其实就是此刻的喜怒哀乐。清醒地知道这世界其实本没有痛苦——超新星爆炸时没有痛苦,流星划过天际燃烧时没有,黑洞也没有。
    「痛苦是从这名叫‘特蕾莎的梦中醒来的大动力。是另一种幸福。」..
    雾消散了,石窟在背景中浮现。他们原来在香巴拉中对坐。双手合十,仿佛朝着镜中的自己鞠躬。
    夕黄色之中的噩梦不再,她身边流露出来的色彩,竟然跟倦鸟返巢时天空的颜色一样。是夕阳的颜色,是原谅一切的颜色,是涵盖一切的温柔。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了夕黄之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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