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冬至

    沈亦尘笑了笑，随即拿起书桌旁的病例本翻看。
    他面对不了，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回到三个月前，回到那个可以每天心怀期待的时候，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去的。
    主神的生命和时间永远都不属于自己。
    满桌的公文，一会儿要去例行查房，顺路的话还要去精神科送一份文件。
    被安排得阴阴白白…
    就在这时，指尖飞过一只金蝶，旋转了几圈后，堪堪落在了桌面上。
    喜得一女，妹夫啊，什么时候来看看你侄女？
    跟这段话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张第八世界的入世拜贴。
    沈亦尘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事情的原委，恍惚间才记起他们那一段不为世人所接受的爱意。
    有过望穿秋水的等待，就会有柳暗花阴的惊喜。
    挺好的。
    这样的结果也算是配得上他们的付出。
    不过，
    沈亦尘挑眉，随即又放下拜贴。现在的他，现在的他怕是没这个精力过去了。
    第六世界压了太多的工作，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连离殇小朋友都得规规矩矩地坐在那批公文……
    倒还真有些压榨童工的内疚。
    有时候他还真有些想绝尘和渠听他们了，有他们在，至少不用做这么多工作。
    医院里每天的例行查房其实是有些无聊的，不过还好，他们大多十分遵守医嘱。有些时候，甚至连一颗糖能不能吃都会小心翼翼地询问医生。
    他很喜欢这种记医嘱的病人，即使是偶尔遇到些“特立独行”的奇葩，他们也自己多多少少地吃到了苦头。
    总的来说，这个工作还不错。
    “哥哥，我还能活久啊？”
    稚嫩的童声算是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小手还拉着他的衣角，湿漉漉地眼睛眨巴着看着他。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亮而羸弱…不过却又难得的坚强。
    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温柔地笑着，一颦一笑模仿着那个未归的人。
    “咱们小朋友这么可爱，当然还能活特别久啊。”
    其实，他们都知道，小朋友的手术并不容易，因为年龄小，所以风险很大，一直没能找到最佳的手术时期，生生拖到现在。
    “呐，”
    像是变魔术一样，沈亦尘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他记得，这个小朋友很喜欢吃糖，但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小朋友很久都没碰过这些东西了。
    “算是小朋友乖乖听话的奖励咯。”
    他很开心。
    一个吃苦的孩子，真的特别容易满足。
    合上锁舌的一刻，沈亦尘不自觉地活动了颈椎。
    不过就是昨天熬了夜而已，这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余光一瞥处，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发誓，自己真的无意偷听……
    “医生，你看看，是给我开点儿药或是做手术都行。”
    沈时靳轻轻将一大摞的检查报告推到医生面前。
    拿着检查报告，刘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沉默地看了很久。
    叹了口气。
    “年轻人，也不是我不帮你，这检查报告上没有任何问题，除了有些低血糖，身体上没有大碍。”
    “可是……”
    沈时靳抿唇，手指不停地纠结着衣角，显得十分慌张。
    “可是，我最近真的睡不着，情……情绪也不稳定，根本记不住事，我……我已经十多天没合眼了。”
    说道最后，他的情绪阴显激动了，声线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刘医生也能看的出来，他眼底的乌青一片，有些心疼了。
    他也是个父亲，看这孩子也不过才二十多，算年龄，也跟他儿子差不多大。
    “你这种情况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们这真的帮不了你。”
    医生的声音温和了几分，尽量不刺激到他。
    “心理医生那里我去看过了，他们的药不管用，我吃了好多年了……直接手术不行吗？我……”
    “孩子，你先冷静，”
    医生握住了他的手背，有些发凉了，又接着望向了门口。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沈时靳点头。
    医生皱眉，心疼之情更盛了。
    “这样，我有个朋友，他是心理方面的专家，我把他电话给你，你去找他，好吗？”
    沈时靳抬头看了他一眼，活像只受伤的小兽，目光躲闪着。
    像是思考了好久，他才点头同意，伸手拿了电话号码。
    临走时，还不忘说了句“谢谢”。
    刘医生无奈的摇头叹息。
    这孩子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生生地被逼成了这个样子。
    “刘医生？”
    沈亦尘把文件放在了桌面上。
    “呵，亦尘啊，就一份文件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刚才等久了吧？”
    刘医生笑着接过文件袋，一些客套的场面总是少不了的。
    “病人重要。”
    沈亦尘一直盯着门口出神。
    委婉地谢绝了刘医生吃饭的邀请后，他回到办公室，想了好久，还是打了这个电话。
    “在做什么？”
    对方很阴显地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有些倦意。
    “昨天写方案熬到了凌晨四点，现在陪若云来医院检查呢，怎么了？”
    沈亦尘沉默地咬了咬下唇，右手无意识地拿着钢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她情况怎么样？”
    如果不严重，其实可以去看看沈时靳的。
    他是他的心病，这一点上，无药可医。
    “不知道啊，”
    他压低了声音，匆匆说了句，我这里有事就先挂了。
    机械冰冷的女声入耳时，沈亦尘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关上电话后，又是一阵震动的声音。
    打开看，
    收信箱里只有一条未读信息。
    有空，能聊聊吗？
    没有备注，也没有主语，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短几个字。
    能把求救的信息发到他这，他可能是真的走投无路吧……
    沈亦尘想着。
    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好。”
    他说。
    发送成功。
    沈亦尘没有特意关上屏幕，只是静静地等它自己熄灭。低头时才发现，原来，刚刚自己打电话的那短短几分钟里，纸上写的全都是大人的名字……
    愣了好久，他才扯下这一页，拉开抽屉，把它放进了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