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多伦多的记忆与青春

    围坐在饭桌前喝啤酒吃炸鸡，家里的几个小伙伴是在诚惶诚恐的心情中迎来二零一二年的。
    网络上面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二零一二年世界末日的传说。玛雅历法中关于十二月二十一号地球将发生重大灾难的说法被各种渲染放大，那一套套玄幻的说辞加上占星算卦爱好者的烘托，让人听上去愈发感到真实。
    “如果这是真实的！这将是我们几个好朋友在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阿力晃动了几下酒瓶子，不无悲观的叹声说道。
    “我们还好！哎！就是可怜了我家小宝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东哥搂着韩子雯，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真心感到悲观，竟然开始小声抽泣，说话也吃力起来。
    “哎！想想我，刚刚大学毕业！正要大展宏图，这下好了。。。。。。”我狠狠地将拳头砸在了饭桌上，砸的几个指骨生疼生疼的。但是为了烘托此时凝重的气氛，我强忍着痛没有嚎出声音。
    “啊！你们两个还好！至少都拿到了毕业证！可怜了我呀！连毕业证都还没有拿到就要撒手人寰了！”东哥的哀鸣变得更加凄惨犀利了。
    “呜呜呜，想我更惨！车都还没有修阴白几辆。。。。。。”阿力正在用手背擦眼睛，然突然站起身来大喝着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你们都别卖惨了！生活不是还是要继续的么！要是真是世界末日！我们就享受剩下来的这一年！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心理如此脆弱！”然伸出手指咬牙切齿的指了指我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新年伊始，我已经顺利修完了专业要求的全部课程，可以骄傲的宣布成功毕业了。欢庆毕业的同时也带来了对于找工作深深地忧虑。过去五年半难忘的生活经历使我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冬季漫长而又寒冷的北境国家。恬淡宁静的生活方式，不紧不慢的节奏，熟悉亲近的朋友，都在不经意中将我与这片广褒开阔的土地深深捆绑在了一起，回首一望，竟然许多东西和习惯都已经让我欲罢不能了。
    于是找到一个可以获得移民资格的工作机会成为了我唯一的目标。因为薪资没有在我的考量范围之内，所以找到符合条件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我就获得了一份本地学校的就业机会，在他们的国际学生办公室做学生助理。按照工作职责的描述就是负责国际学生与学校之间的沟通，学校的规模不大不小，国际学生占了半数，其中大部分都是中国人。
    观察了几天之后，我发现这份工作并不是很忙。虽然没有Stephen去年就业的那家电脑公司清闲，但也是有大把可以挥霍的闲暇时间。所以我并没有辞去高丽村的侍应工作。只是将大部分的上班时间调到了夜晚。
    Stephen寻找生意的脚步虽然缓慢，但是一直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他又拉着我去看了另外的几处机会，其中甚至有一家小镇上的美甲店，到了店门口我惶恐的对他表示，“即使他倒贴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将自己的指甲奉献过去供他练习涂抹！”
    一月底的某天凌晨，他兴冲冲的打电话来告诉我这次他真的是找到了符合自己的生意，神秘的让我来猜是个什么行业。
    我迷迷糊糊的支吾了几声：“还用得着猜么！能让你如此兴奋的！肯定是成人产业啦！”
    电话另外一边传来Stephen惊讶的叫声：“哇塞！这都能被你给猜中！”之后的谈话细节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恹恹欲睡的“嗯”了好几声。等到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餐时分了。
    Stephen盯上的这家在售店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成人用品店，它更多的是销售成人碟片。而我对于成人碟片的印象似乎还是停留在二十年前BJ中关村街角深处，染着黄毛贼眉鼠眼贩卖盗版的年轻痞子；或是互联网上猖獗的境外成人网站势力。所以当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描述，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诸如“不远万里来多伦多就为了这？这个行业怎么可能赚到钱？这个行业在多伦多是否合法？”这类的问题。
    “你要不要过去参观参观，了解一下，反正我决定买之前还是要跟店一段时间，确保卖家说的信息基本属实，你正好可以过去陪陪我。”Stephen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疑问，主动邀请我有时间的话可以跟他去店里晃荡一圈。
    对于这个邀请我欣然应允，几天之后就好奇的跟他一起驱车四十分钟横穿市中心来到了位于多伦多西郊的Etobicoke（怡陶碧谷）。
    Stephen看中的这家店毗邻繁华的The Queensway（皇后大道），路上人流量不少。店铺外观看起来破败不堪，唯一值钱点的东西可能是那个右小角摔烂了一小块的霓虹灯广告牌。正门上方写着店名的招牌并不是十分显眼，就好像店主生怕被外人知道这里是成人用品店一般。
    我们停好车之后是从后门悄悄溜了进去，Stephen说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的拉开前门。
    店里的现任店主是个健谈的中国大叔。四五十岁的样貌，一口浓郁的BJ口音，外加他总爱一脸坏笑眯缝着小眼睛，讲话还时不时挑几下眉毛，又让我仿似穿越回到了二十年前售卖淫秽制品的中关村隐蔽小巷。
    一月的多伦多冰封刺骨，店里却没有暖气。BJ大叔说这幢的历史太过悠久，本身没有带任何取暖设备，而他自己又是北方人，没有那么怕冷，所以也就没有去纠结店里的温度。而我和Stephen这两个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北方人此时则穿着羽绒服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双手藏在了袖口里，不停的跺脚已让血液可以流动的快一些，抵御寒意。
    大叔在拥挤的收款台附近搭起了两把小椅子，热情的邀请我们坐下。椅子背后是敞开了一半的窗户，不时能够听到窗外凌冽寒风的呼啸声。我们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坐了一阵子，后来冷的实在受不了就找了个出门买水喝的借口打算去附近暖和一阵子。大叔又热情的递给了我们一人一只矿泉水，摸着被室内温度冻得冰凉的外包装，我们两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大叔十分健谈，拉着我们一个劲儿的讲述过去发生的事情。还不时被自己的少年趣事逗得独自哈哈傻笑。我和Stephen强打精神听着，偶尔附和几声，双双寄希望于时间可以走的再快一些。
    终于到了午餐的时间，我们仿佛逃命一样奔向不远处的汉堡王，冲进去享受醉人的暖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竟不舍得站起来了。
    “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瑟瑟发抖的干活么？”身体恢复了一些热量之后，我大惑不解的问Stephen。
    “这种温度我是肯定受不了，但是观察了几次这家店生意还可以，要是决定卖的话我就去跟房东谈判，必须要安装暖气！”Stephen点了一杯热咖啡喝，他双手捂在咖啡杯上，缩着脖子，显然还没有完全暖和过来。
    “我们坐了一上午，每个小时貌似只有四五个客人，这种人流量能赚钱么？”我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成人用品这个行业利润巨大了么？不用走量！靠利润就能能存活下去了！”Stephen洋洋得意的教育我。
    “也是。。。。。。想想一张碟片才多少钱的利润，有的竟然能卖四五十块钱！”我眯眼思考了一阵，点头附和道。一个上午店主大叔给我们介绍了数次关于这个行业使人意想不到的巨大利润。他手舞足蹈的兴奋表情加上猥琐的神态，让我感到他就是为了这个行业而生的。
    “把这家店卖了之后，他去干什么呢？”我问Stephen。
    “说是要回国辅导孩子做功课？孩子过两年该高考了！”他心不在焉的回答我。
    “辅导孩子做功课？”
    “是啊，人家可是国内某个知名高校的博士生。”
    “博士生？来干这个？”这个问句说出口，我才觉得有点不太合适。Stephen的一个亲戚目前正在一家小镇上的肉食场从事垃圾清理工作，而据说他在国内的时候是物理方面的顶尖人才。最重要的其实是找到自己更加适合的生活方式，许多人来到这里更多的是选择了那份宁静悠远，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子女的教育。
    “有时候他休息或者出门办事，都是他父母来给他顶班。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白发苍苍的，要起个大早挤地铁。。。。。。而且人家老两口退休之前都是国内的大学教授。。。。。。这你更想不到了吧！”Stephen微笑着看着我，等待从我这里看到瞠目结舌的夸张表情。
    “厉害厉害！”听完之后我也确实瞠目结舌了。
    其实Stephen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意向买下这份生意了。花费几天时间观察观察生意只是走走过场，从他的神态言语中我已经读到了志得意满，准备铆足了力气大干一番。店主大叔要价并不高，在他合理的接受范围之内。所以我并没有再去发表任何相左的言论，对于一个自信满满想要创业的好伙伴，鼓励才是此时此刻更加需要的。
    下午回去之后我又和他一起瑟瑟发抖的坐到了打烊。也算是作为朋友对他尽到了最大的鼓励。店主大叔仿似被我们要多长了一层肉似的，临近黄昏的时候竟然跑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一根冰淇淋。
    下午来过一位中年客人，在店里转悠了五分钟，后来忍无可忍走到收银处对着我们友好建议：“你们这里实在是太寒冷了，最好给客人提前准备一双棉手套，因为所有的商品摸上去都好像是冰冻过一样。。。。。。”
    听过之后Stephen冲我眨眨眼睛，“怎么样！可以进步的地方很多吧！改进之后肯定会客源满满的！”
    我呆呆地环顾了下四周，仿佛看到了他未来站在收银台后面忙碌的样子。大叔身后一台破旧的收银机在不间断循环播放着英国歌手Adele霸占了各类音乐热门排行榜的经典曲目《Someone like you》。。
    时至今日每次提到Stephen的成人用品店，我的脑海中都会不由主的响起“Nevermind， I w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的旋律，然后浑身上下不由主的打起一阵寒颤。